第七章 分别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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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父的追悼会办得很盛大,很符合苏家的体面。来往吊唁者络绎不绝,人人脸上都挂着悲痛yù绝的神情。来者或试探、或真心的安慰着苏家母女,关切二人今后的打算。宋谦看着这样的场景,报以冷笑,他厌恶这些虚假的人情交际。本来,以宋苏两家的关系、还有他与清明的私教,他是责无旁贷该站在苏母身边帮忙打理的。苏母也是借机询问了他是否有意和清雨将婚事定下。宋谦毫不犹豫的果断拒绝了。
虽然他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但无关男女之情。尽管他也明白,清雨的婚事毕竟不可能仍由她zì yóu恋爱,自己可能是最合适也会是最用心照顾她的人,他还是选择了拒绝。可以说,原因之一是,对于苏父的死,他觉得和自己脱不开关系,因而有些自责。再者,莫名出现的止言和苏家扑朔迷离的关系,让他很在意。凭借自己的世家经验,当然,也能说是八点档家庭剧的惯常套路,苏母绝不是如表面一般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更有可能,他要面对清雨的另一面,并不如看起来那样单纯。念及此,他愈加烦躁。扯扯领带,宋谦走出会客厅,想去门外透透气。
刚刚走到门口,他就发现止言也站在门口。还是一件宽大的风衣,面无表情,只是木然的注视着大门。也许是注视吧,毕竟他依旧闭着双目,宋谦也无从判断。他在想什么?里面躺着的,也是他的父亲,是悲伤,是解恨,还是什么?大门口,客人来来往往,多是三五人结伴而行。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见面总免不了客套一番。与会客厅里哀伤的气氛截然不同的是,门口的气氛俨如一个交际沙龙。
夹在来往人间,止言更显突兀。明明今天天气晴好,宋谦却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这人就像是阳光的绝缘体。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唯有他,是被光明抛弃的,被人群忽视的,永远生活在黑夜里,触手可及的,只有无尽的黑暗,永远。宋谦突然有一种冲动,走上前去,安慰他,陪他说说话。
犹豫间,已经有人先他一步行动了。又是总会在紧要关头出现的林栉,当然,也只会是他。林栉大约是一直站止言身后,只是宋谦太过关注止言,一时未曾注意到。林栉上前搂住止言的肩膀,低声说了什么。止言挣脱了一下,林栉又安抚的拍拍他,又说了几句,只见止言迟疑的点点头。
宋谦神sè古怪的看着林栉揽着止言走进大厅,止言个头约莫一米七左右,在男xìng中不算高,比林栉矮了十多公分,两人走在一起很和谐,但联想到林栉空白的感情生活,这个……宋谦甩甩脑袋,努力说服自己,应该不会吧,自己也常常和林栉勾肩搭背,虽然他很反感被人碰到,可是刚刚他搭得那么自然,难道……宋谦停不住胡思乱想,赶紧跟了进去。
大概是因为今天宾客众多,又顾及这是在丈夫灵前,苏母并没有前两次那般发疯。只是jǐng惕的迎上前去,即便是相隔甚远,听不清两方对话,宋谦也感受得到苏母的敌意。宋谦也说不准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贴过去偷听。
“我来上柱香,上完就走。”
“滚出去,害死了人又假惺惺的过来上什么香?我可不信你说的什么报应,别想唬我!”苏母虽然压低了声音,也没改变她的敌对态度。
止言的拳头捏了捏,林栉握住止言的手,也低声回应:“苏太太,现在宾客满堂。你要是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好好做你的未亡人,我们也不过是大家都不相识的晚辈,敬柱香便走。要是你不肯,那就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恭贺您苏家有人认祖归宗。”
“你休想!在场的都是我家世交,岂会听你一个黄口小儿胡说。”
“豪门恩怨,有谁不爱看?你以为在场有几人是真心在这儿抹泪?不如,我们来――试试?”林栉毫不掩饰嘲讽的神sè,上挑的狐狸眼更是为他的气人加分。
“我就是拼死也不会让这个孽子打扰我亡夫的安宁!”苏母sè厉内荏的说道。
“别恶心人了,止言可不想有你这么个丢脸的母亲。你在在怕什么?揭穿你的良好形象?还是争夺遗产?”林栉也没有发怒,只是继续嘲讽道:“苏夫人莫气,看,您老嘴都歪了,哎呀――”林栉拖长了尾音,刻意的掩住嘴巴,“莫不是中风的前兆?”
宋谦从没见过这样的林栉,他一直是沉默而且待人有礼的,无论面对怎样的事情,面对什么人,从不会这样步步紧逼。宋谦有些看不过去,又不知道该怎么调节才好。
“让开。”止言对苏母冷冷的说道。苏母胆怯的退开一步,随即又觉得灭了气势。止言不做理会,径直走上前去上了一炷香,恭敬地三叩首。
苏母还yù说些什么,却见清雨走上前去,礼貌的问道:“我叫苏清雨,不知客人您是家父的……?”
“故人。”止言答完转身yù走。
“我家人丁单薄,全仗先父的朋友帮衬,才能cāo办好这个葬礼。家父三rì后下葬,客人既然是先父生前故友,还yù再来吗?”
止言不作回应,林栉答道:“数年不见,不知该说苏小姐愈见聪慧,还是意外蠢笨了。不过请你放心,这苏宅,我们是不会再来了。”
“林栉哥哥?是清雨照顾不周,竟然一时没认出来。难道这位客人也是哥哥生前好友?”苏清雨并不作恼,只是礼貌的回应道。
“苏小姐好差的记xìng,不知你那玉印是何处得来的?”
宋谦不安的转了转手链。
苏清雨眼中含泪,抽噎着答道:“是哥哥的呀,难道林栉哥哥刚已经不记得了吗?”
“那是否有人曾叮嘱你不要取下来?”
“是啊,可是宋谦哥哥他出了事,”苏清雨说着,含情脉脉的看着宋谦,“您都好了吗?”
林栉冷哼一声,看了宋谦一眼。宋谦以为他有话要说,然而林栉只是牵着止言离开了。
宋谦回去得很晚,苏母今天一天jīng神恍惚,下午又有苏家的远房亲戚来闹场,一时不支居然当场晕倒。苏清雨一个小女生,只知道哭,自己只好帮忙清场,于是,短短几天,他三度进医院。
好容易等苏母醒来,苏母居然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痴呆不认人了。苏清雨直哭成了泪人。自己只好忙前忙后。宋谦一边想着苏清雨的事要怎么办,一边想着待会一定要好好逼问林栉。刚拿出钥匙,门却开了。宋谦一惊,定睛一看,开门的却是止言。
“你怎么在这儿?”
“不好意思,这里是我家。”
“啊?”宋谦错愕,却看见一张房产证出现在自己眼前,房主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不是林栉,是止言。
“林栉呢?”
“他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止言拿出一封信递给宋谦,“今天太晚了,你就住下吧,明天把你的东西都清出去。”止言转身离开。
宋谦躺在床上,展开了林栉留给他的信。
“宋谦,有些事,我实在是没办法当面对你说,也许你会觉得我疯了,在胡言乱语。所以,我决定写下这封信告诉你我答应告诉你的一切。
我很高兴能够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一切,感谢你从来不追究我的身世,从不追问我时常的失踪。
很抱歉,我是一个游走在yīn阳间的人。这肯定超脱了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但就最近的经历来看,也许你能容易接受一些。
详细情况我不便多说,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情况,通俗的说吧,我能见到鬼,还有一切超出科学解释的那些事物。其他的,知道的越多对你越危险,如果你不介意我对你世界观的摧毁,觉得我们还能做朋友,我很高兴。如果你不能接受,那么,我也会理解你的决定。
现在,我决定开始一场旅行,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离开这个城市的路上了。
对了,不要解下你的手链,那枚玉印可以辟邪。不要想着还给苏清雨,她已经戴不上了。
收起你的好奇心,不要找我,也不要去追究止言的事情,如果可以,请照顾她。这也许是作为朋友我最后的拜托。
兄弟,遇到你,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谢谢你!”
合上信,宋谦突然起身踹倒床边的矮柜。“TMD,这都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