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山鬼转上山鬼宗 - 甲纪 - 山野草莽
霎那间许多身穿白衣的女子披散着秀发凭空出现在各树杈之间，有坐着的、靠着的，神情自若，唯独没有男性。一个个面容都不差，若是往近了看，能发现她们脸上都淡抹着天脊城与玉门郡盛产的北含胭脂，北方的胭脂讲究一个淡，只在脸上轻微的涂上一层稍加点缀，更能体现原始的面貌。所以对于北域而言，用得上胭脂的几乎都是天生丽质。
而中原人口基数庞大，对外来的事务都展现出很强的包容性，中原及南方的胭脂涂抹风格可谓是淡雅浓厚妩媚皆相宜。倘若不是此时此刻此地此景，很难把他们与女鬼联系在一起。
这群人的出现，顿时将青婵袁宿等人吓的魂不守舍，而曹轻侯黄伯奚苏长河则是一副大敌当头的模样，独自在前的秦萧楚面不改色，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概念，好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
只见一位满头银发的婆婆持着拐杖迎着镖师的灯笼从漆黑中慢吞吞的走了出来，愤怒的说道:“装神弄鬼？老身大半辈子都待在这破地方，早已被人给遗忘了，背后这些女子，都与老身一样是被抛弃的人，是老身教她们武学，只杀那些经过山鬼转的负心人，”又指了指背后那群女子。
“疯言疯语，好好说话不然别怪曹某人下手重”，大概是受不了这稍显压抑的环境，云里雾里的曹轻侯再次大声喝道，即使那人模样看起来比自身年长个四五十岁。这一大声，背后的袁宿与青婵倒是有了些胆色，悄悄看了看前方的情况。
“秦武啊秦武，你从去了北域，半步都不踏进山鬼转，难道是知道老身在等你？没等到你，却等来了你的孙子，这就是你和我的命？“老者毫不理会曹轻侯，只是正面看着前方，似乎这一席话是对着秦萧楚说的。
“您认识我爷爷？”秦萧楚皱眉问道。曹轻侯也不禁仔细打量了这位老者，左手负背右手持拐，双眼微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心中也不知这人是谁。
“别说是你不知道老身是谁，就算是你那已经死在北域深处的爷爷，怕是也已经忘了老身是谁。”老者继续说道。
“太婆最想杀的人就是你爷爷，既然你爷爷已经死了，先就只能杀你了”树枝上冒出一句洪亮声音，是夹杂着愤怒的女声。
随后一道刀光出现，一女子跳跃而起单手持匕直接冲向秦萧楚，虽然夜色当空，但在灯笼的映照之下也能看出她脸廓的精致，估摸着得有个二十五六。苏长河反应极快拔剑挡住，卸去匕首之力，自己也随着撞击的惯性后退半步又死死护在秦萧楚身前。
“云儿，住手”老者语气平淡，不时的用拐杖在地上敲打着什么，被称为云儿的女子懊恼的瞪着苏长河哼了一声，心有不甘的退回到老者身后。
曹轻侯走前一步也挡在秦萧楚身前，顿时聚气猛涨，目光犀利缓缓说道：“说，你到底是谁，不然别怪曹某人手下不留情”，倘若这老者一个不答应，怕是曹轻侯顾不到自己身体还未痊愈就会直接要了这人性命。
曹轻侯是庙堂之上出了名的疯狗，即使是金陵孙家那位官居正一品的上将军对其也是能忍则忍，好在曹轻侯虽然在庙堂之上略显跋扈，却也知道些许的分寸，始终没有惹得那位孙大将军动怒。
而曹轻侯除了金陵秦家家主，从不曾低头服过谁，也不曾畏惧怕过谁，即便栖身金陵秦家地位亦是超然。
老者闭眼陷入沉思并不说话，树枝上的女子一改之前淡然的模样，早已掏出匕首严阵以待。
或是担心其身体有恙，黄伯奚轻拍了一下曹轻侯肩膀，随即率先飞剑而出直接迎上前去，大喝道：“贫道太武山黄伯奚。”似乎又问剑来了。
“老身与秦家的事，容不得你这外人插手，”老者有些气愤，扛起拐杖与太武剑撞击在一起。黄伯奚内力着实更为浑厚，这一撞之下，黄伯奚后退三步，老者则连续后退十步，不得不用拐杖钉在地面延缓后冲惯性，随后双手扶拐喘着粗气。
一招之下高低立判，黄伯奚收剑抚须，也不进一步赶尽杀绝。
老者依旧闭目不语，那群树上的女子却不罢休，立即飞跃而起，挡在老者身前，对秦萧楚一行怒目而视。
不知是因为实力悬殊或是顿悟到什么，老者泄气般的说道：“罢了，黄土已经埋上老身的脖子了，留着这口气下了黄泉再找秦武算账，云儿，我们撤。”说完便缓缓转身，朝背后走去
“既然来了还想走？没那么好的事，我曹轻侯可不答应，”曹轻侯背上突生白虎气势凌人跃至已经转身的老者身前，被恼怒的女子们下一秒便将曹轻侯围住，刀剑喑哑一触即发。
“太婆可是蔡萦？”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突然说出一句的秦萧楚。
“蔡萦？”黄伯奚不禁眉头微皱在回忆着什么。
“嗯？秦武孙儿，怎知道老身？“被称为蔡萦的老者满脸疑惑，虽然惊讶但甚是不解。而作为少壮派的曹轻侯苏长河，自然对这名字没有印象，满头雾水。
袁宿一听，急忙探出脑袋插了一句：“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的以前在茶馆听几位商铺老板说到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几十年前从南疆出来的高手，想不到现在居然是这般模样了，啧啧，这岁月还真的是不饶人啊“。那蔡萦怒目一瞪，袁宿似乎知道自己心直口快说错了话，又乖乖的闭嘴了。
“传言说当年秦武前往北域筑城途径这密云高原被一群黑衣人设伏，是一位女子拦住黑衣人，秦武才得以逃出生天，后来那名女子生死不明最后不了了之了，当时都说是秦武捡了一条命，这位女子，就是你蔡萦？“黄伯奚仔细一琢磨之后紧接着说道。
“是不是老身都并无大碍，既然秦武已经死了，什么都没关系了，哈哈哈。”蔡萦发出一阵惨笑，犹如颓废的哀嚎。
“柳爷爷曾与晚辈谈及过，他说秦武爷爷这一生不亏欠任何人的，除了一位叫蔡萦的女子，”秦萧楚淡淡的说完又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老者。
“柳爷爷？可是金莲令柳阙？”黄伯奚问道，秦萧楚点了点头。
“这又有何用？老身当年欲随他去北域，他非但不允，更不许老身踏入北域半步。“
“老身前三十年在这密云高原等他，后来得知他娶妻生子，便在这等着索他命，唯恐老身实力不济，便于在这高原上创立山鬼宗杀负心人。“
“后来知道他死在了北域，老身便在这等他后辈。然而这大半生，你们秦家人一个都不曾踏入这高原之中，不杀你们秦家人，老身这一生便是遗憾。“
“如今老身已经这般模样了，实在有心无力。”蔡萦一阵释然，或许因为秦武还曾记得她。
“你若执意要杀老身，动手便是，但还请放过这群女子，云儿，你们也勿要寻仇，老身走后，你们也都散了吧”蔡萦语气毫不畏惧还带着一丝解脱。
“太婆”被称为云儿的女子十分焦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实在是不甘心山鬼宗宗主就这般将几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山鬼宗内都是受感情所惑一怒之下欲自行了断的女子，是蔡萦把她们当作是被男人遗失的珍宝，多年来教她们武学，教她们复仇负心者，虽然其中带着一丝的利用。然而退一步说这群原本已经死去的女子再死一次有何不可？
本名为叶萱云的云儿本是天脊城内叶家三千金，七年前，因一位牧民看中她家族产业，千方百计创造偶遇邂逅制造相遇，一来二去，年少懵懂的云儿归其为缘，即使家族百般阻挠叶萱云依旧决定私定终身。
然而那牧民与她成亲之后，耗费叶家资产整日流连于各个烟花柳巷之间，本性暴露无疑，且不说那牧民朝三暮四，邻舍闲言风语可不少，而到那时叶萱云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钟爱的人，竟是这般不堪。
叶家家主嫌牧民为家族抹黑，一怒之下将其赶出叶家，叶萱云无力改变一切现状，准备用三尺白绫结束这一生，恰巧被山鬼宗在天脊城的细作所发现才救下一命。
对于叶萱云而言，本就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当她得知山鬼宗内女子都有这般遭遇时，她便觉得，这里才是归宿。经过蔡萦帮她开启武学之路，当她亲手将白刃刺进牧民的胸膛，看着这位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像狗一样祈求般的眼神，叶萱云才知道这确实是缘，是孽缘。
白刃拔出后，叶萱云头也不回的回到山鬼宗，即使那牧民渐渐没了呼吸。
早期的山鬼宗并没有名字，山鬼转野道也不叫山鬼转野道。由于这群以复仇惩戒为目的的女子经常在夜间出没，遇见负心者便夺命锁魂，便被往来游民称为山鬼打转，这群女子便顺势而为，便有了名称山鬼宗。
“秦武不来找你，你又不去寻他，又何苦蹉跎了这几十年？唉，这男女之事啊，贫道是不懂啊。“这位太武掌门遇到如此情况也是一头雾水。
“这不就是怄气嘛“，远处的青婵小声嘀咕了一声，一旁的袁宿满脸认真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不管如何，只要我曹轻侯还在，这秦家的任何人，你都动不得，这次就作罢，你走吧。“曹轻侯了解来龙去脉之后也不愿过多纠缠，即使身旁这些女子个个手中都沾有人命，但这事可不归他管。
“我们天脊秦家人，从不曾出过北域半步，爷爷他不曾踏出北域半步想必也是有苦衷的，蔡婆婆，往事已随风，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秦萧楚说道。
“那你这趟出北域南下又是为何？”蔡萦问道。
“都是身不由己”，秦萧楚说完，看了看漆黑的天际，他也在问自己，是为了什么？
“老身明白，秦武要做忠臣，只怪老身早年崇拜他脸上的意气风发，崇拜他麾下的千军万马。那年在南疆，他高坐披甲战马上从眼前经过，当时只需一眼就认定一生，这一切都是老身自找的，不怨别人”蔡萦似乎想明白了，表情一阵轻松，双手颤巍巍扶着拐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