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劫难 - 颜夏 - 单影孤恋
夏筱馨毫无异样的在家里呆了三天。她不哭不闹,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只是没有人再愿意提起某个名字,某段过往。
正因为她太过正常,才显得那般不正常。夏夫人无时无刻不担心,究竟是担心些什么连她都说不清楚。也许只是害怕那一巴掌打淡了两母亲的感情。
若夏夫人担心的仅仅只是这个,那显然她是多虑了。因为夏筱馨完全没有和她疏远的表现,甚至完完全全听从她的安排。她叫她陪她看搞笑的综艺节目,她便乖乖的陪在一旁,她说好好笑,她便配合的跟着笑。她叫她出来吃饭,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一定要在电脑前多赖几分钟才下来;她叫她多吃点,她就拼命的往嘴里塞,她叫她早点睡觉,她就乖乖放下书本去睡觉。
夏筱馨太听话,以前所未有的乖巧态度面对她,乖巧的犹如一个她拉着线操控的木偶娃娃。这正是让夏夫人最最担忧的。
傍晚的时候,夏夫人说和夏筱馨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夏筱馨点头应允。结果因为水笼头坏掉的缘故又不能去了。夏夫人边和男人维修水笼头,便回过头对正准备回房的夏筱馨说:“筱馨,今天天气那么好,要不你一个人到附近公园去走动一下散一下步吧,别老窝在家里生霉。”
前脚已经踏上楼梯的夏筱馨怔了一下,随之微微点头,向外走去。
天气真的很美很好,夕阳的余晖为大地披上一层绚丽又柔和的外衣,美的刺痛了夏筱馨的眼。
明明刚才还那么美那么好的天气,怎么突然就有雨掉进她的眼眶呢?夏筱馨伸手去擦,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总是有一层温热的水雾挡住她的视线,迷茫中似乎看见有黑色的物体向她的方向迅速移动,伴随着急促的喇叭声。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是刻意,还是无意,就忘了怎么去逃。她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由远而近直至她身前,尖锐的刹车声划破黄昏美好的安宁,夏筱馨没有任何防备的跌倒在地上.
不痛,真的不痛。相对于身体某个看不见的器官来说,这点皮肉的擦伤真的不够痛。
奥迪A6,沪A88408。夏筱馨一边默念着车牌一边扯着嘴角暗嘲,刚才连怎么躲车都忘记的自己,怎么在撞车后还记得记住撞她的车牌号?
车主似乎并不打算逃走,值得一提的是他似乎比夏筱馨更为紧张。
“筱馨?夏筱馨!”
夏筱馨的心惊了一下,嘴角拉扯的笑瞬间僵止住,在看见刘裕那张久违的脸时,眼泪毫无预兆的簌簌掉下来。
刘裕显然被她的眼泪吓坏了,他几乎是冲过去一把抱起躺在地上的她小心翼翼的放进副驾驶,发动引擎迅速的向医院冲去。
“夏筱馨,撞到哪里了?你告诉我撞到哪里了?”
夏筱馨不吭声,眼泪依旧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从眼睛里砸下来,刘裕看着心像被人紧揪着般疼。
“没事的夏筱馨你别怕,一定没事的。没事的……”刘裕一路上都在默默念着,像在安慰她,却更像在安慰自己。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在不安的抖动,三月的天,他的额头却像夏筱馨的眼睛般,总有一颗一颗似珍珠的水滴溢出来。
刘裕确实的害怕的。那个被夏婶骂了都能嬉皮笑脸的夏筱馨,那个爬树摔下来都不哭的夏筱馨,那个比男生都还坚强的夏筱馨,现在就坐在他身旁哭得梨花带雨,他怎么能不慌?
刘裕没有按医院制度直接一个飘移将车刹在医院的大门口,冲下车一个健步冲到她这边打开车门替她解安全带。夏筱馨才发现,一路上他急得连安全带都没系,却没有替她漏掉。
刘裕将半个身子探进副驾驶准备抱她出去,已经止住了眼泪的夏筱馨却突然死死的拉住左边的方向盘,不肯下去。
“夏筱馨你---”刘裕剑眉深蹙,抬头正准备询问她,才发现她正泪眼婆娑的盯着自己,那昔日清澈的瞳孔里所盛满的委屈瞬间让他的心揪了起来。
“夏筱馨,告诉我?撞到哪里了?”刘裕问的小心翼翼,夏筱馨沉默不语,只是将朦胧的泪眼转向一旁,不再直视他。
“夏筱馨,那你告诉我,哪里痛?嗯?”刘裕拼命压抑着内心的焦急,耐着性子询问她。他太了解,他的少爷脾气,永远在夏筱馨身上起不了作用。
夏筱馨突然转过头来,已经失去光泽的泪眼紧紧盯着他,终于开口:“这里痛。”
她冰凉的手心覆盖在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止住地眼泪再一次放肆的卷土重来,声音哽咽的接近沙哑:“这里痛。刘裕,我的心脏好痛。”
眼泪肆无忌惮的游走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紧紧咬着自己已经发青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那些伪装的坚强,还在死死防守着那最后一道薄弱的防线。
是谁说过,没有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的感受感同身受,即使再在乎。那么该怎么解释为什么刘裕此刻却确切感受到了夏筱馨内心承载的紧紧系于一根单薄的弦下的剧痛,甚至让他跟着闷痛到的连呼吸都变得压抑?
没有任何迟疑的,刘裕将夏筱馨哭得止不住颤抖的娇小身躯狠狠拉近自己同样承载万千思绪的胸口,将她的脸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他说:“夏筱馨,你还有我,不用怕,你还有我。”
夏筱馨希望她深夜按门铃时,夏夫人能用力的甩开/房门一如往常地向她咆哮:“夏筱馨你这个死丫头你散步散到火星去了吗?”
或者是“夏筱馨你这个死丫头给老娘玩失踪吗?散步散到这么晚才回来?”
亦或者是“夏筱馨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让我省心吗?”
总之,怎样都好,就是不要和往常有任何异样。就当她夏筱馨是鸵鸟好了,她只是本能的想逃过某段记忆,想忽略某段时光,就当它,从来没发生过好了。
那段记忆,那段时光,那段感情,都当它只是幻象,都当它是只是幻想,都当它不是真实存在过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话。
可就连她这么一点点奢望,老天都似乎不准备满足她。当她坐在刘裕的A6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夏家灯火通明,车再开近一点时,便发现了夏夫人和那个男人坐在大门口伸着脖子往路中央望的情景。夏筱馨下意识的摸摸口袋,忘了带手机。
隔着车窗夏筱馨看不清夏夫人的面部表情,却可以确定,一定是焦急的。
在夏筱馨失神的片刻间,刘裕已经将车停在了夏家门口,下车,绕到她这边,替她解开安全带,将她横抱出来。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像她是精致易碎的陶瓷娃娃般。
夏夫人和那个男人见此景怔了一下,围了上来。
夏筱馨猜测夏夫人的开场白是什么。她希望是她所想象的那些,至于语气,再凶一点都没关系,就当是配合她演一场戏,演一场骗自己什么都还来不及发生,一切都一如往常地戏。
夏筱馨的心莫名紧绷着,可是夏夫人终究让她失望了。她的脸上,只有正在转淡的焦急和正在加深的担忧,她开口,是让夏筱馨难以接受的异样关心异样温和的语气:“筱馨,这是咋回事啊?你的脚咋啦?”
夏筱馨闭上眼,感觉到紧绷在胸口的弦随着夏夫人异于平常的关切语气骤然断裂,紧系于弦上的心脏霎那间失去重心向无边的深渊慢慢沉沦,而翻江倒海的失落却化成没用的废水一波接着一波涌上她干涩的眼眶。
终究,是躲不过的劫。
发生过的,终究是发生过的,那些真真实实存在过的情节,就如同贫穷,就如同咳嗽,你再怎么掩饰都只是欲盖弥彰,都只是无济于事。
“夏婶,其实是我----”
“是我不小心摔倒了,刘裕刚好碰见就顺便就送我去医院。”夏筱馨在刘裕未说完之前迅速接过话题:“皮外伤而已,都进去吧。”
大家一阵静默。夏夫人若有所思地怔在原地,一旁的男人愣了愣,赶紧退后几步替抱着夏筱馨的刘裕拉开大门,刘裕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