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回归 - 颜夏 - 单影孤恋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细碎的洒落在夏筱馨略显苍白的脸上,如同羽毛般的轻抚让睡得极不安稳的夏筱馨慢慢清醒过来。她睁开干涩的双眼,视线飘渺的落在粉迹斑驳的天花板上,没有丝毫起床的打算。
一条突然窜出的讯息却让她如遭电击般从木板床上弹了起来,床单上的手机也随着狠狠地摔下地。夏筱馨拣起早已一片黑屏的手机,紧紧篡在手心。
刚起床的时分本该是反应最慢思维最迟钝的时候,可夏筱馨还是飞快地运行着自己的大脑,发疯的搜索与睡着之前有关的所有记忆。
她记得昨天她从北京回到了上海,她也记得她又从上海返回了北京,她还记得她一个人在这间房子歇斯底里的哭过,直到哭到累了,累到睡了。
可是,是她的记忆短路了吗?她怎么还隐约记得在她意识最散漫的时候,她有拨过颜洛曦的电话,她怎么隐约记得她哭着对电话说她很想他,她怎么还记得,颜洛曦用温暖如春的语气对她说,夏筱馨,你要好好的。
唯一能求证答案的手机,只是轻轻的从床上滚到地上,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那么轻易的抹去了所有的线索,让她隐约记得的那些事情成了永远的谜题。
夏筱馨松开一直紧按开机键手机却始终没有反应的手,也放弃求证的念头。就算真的拨过,也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空号吧。
夏筱馨,你要好好的。
也许,是潜意识在作祟,促成了这个极度奢侈的梦。是的,哪怕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对她夏筱馨来说,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她会好好的,哪怕是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灵感可以滋长,同样也可以枯竭。当夏筱馨的生活变成如同她的心般变成一片死寂时,她再也写不出半点带有希望的文字。
靠小说为生,终究是不明智的选择。或许,人本来就不应该试图将自己的兴趣变成一生的职业,这样才能保证梦想永远有它的新鲜度值得你去追逐,去探索,而不是死守。
夏筱馨终于找到了适合的工作,在一家广告公司任职平面设计。这不是她的专长,更与她最初的信仰毫无关联。
仅仅只是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就像她对每一个认识的同事的微笑,那些微笑仅仅只是一个表情,与快乐无关。
一零年似乎过得特别快,尽管她换了号码没有再打电话给夏夫人,尽管她不再一遍又一遍的给颜洛曦写着那些从未寄出的邮件,尽管她每次上线都潜水不再调侃刘裕,时间似乎也没有走的更慢一些。那些好地坏的,都随着顺时针一圈一圈的绕过去,没有任何不舍与滞留。
夏筱馨知道,其实生命里有太多让人念念不忘的事情,可是这些念念不忘的事情最终也是在这个念念不忘的过程中被遗忘的。是因为她夏筱馨对那些从她生命里逝去的事和人,从未念念不忘过,所以就造就了直到现在都还是无法忘记他们这个事实吗?夏筱馨想。
直到与2010年北京的第一场雪相遇,夏筱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不只站在一零年的尾巴上,也站在了二十二岁的尾巴上。
那些似水流年,那些昙花一现的美好,离她已经愈来愈远,如丢入石子的水中月,被泛起的涟漪荡的愈发模糊。
听说人愈长大会愈坚强,后来夏筱馨才真正的领悟,其实那种受委屈时不会再哭离别时不会再惆怅的现象,不是所谓的坚强,而是麻木。
亲身体会的夏筱馨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她的心如同一块棱角分明的核桃,带着那份有棱有角的倔强,妄想改变整个世界,当与现实初碰撞时,那种无法言喻的撕心裂肺的痛几乎让她难以承受,又有谁知道,这种摧心之痛得经历多少次,她的心,才会被赤/裸裸的现实磨成一块光滑的,圆润的石头,然后,终于不会再痛,只剩麻木,只剩让人误以为是坚强的麻木。
于是,抱着这种麻木的心理,夏筱馨终于决定放弃与那些本就不该耿耿于怀的过往计较。有些事,你可以逃避一辈子,但是没有人会替你去面对,该解决的,终究要解决。
公司给每一个员工提供过年回家的机票,夏筱馨没有任何犹豫的,放弃了那张机票。
春运时分的火车站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可是尽管拥挤不堪的人潮挤得夏筱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尽管各种难以入鼻的味道熏得夏筱馨头昏脑涨,尽管她干净的长靴已经印上了好几个黑色的大小异同的脚印,尽管她带着清香的外套已经隐隐有了车厢内充斥的各种混合味,夏筱馨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伴随着人潮的喧闹,终于传来火车发动的沉重引擎声。
夏筱馨抱着包包安静的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飞逝的越来越快的景物,嘴角微微上扬,呈现出最完美的弧度。
耳塞里传来周先生诱哄式的温暖嗓音: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火车在天微亮时分到站,转过几趟车,终于带着夏筱馨回到了这片熟悉中夹杂着几分陌生的土地。
站在自家门口,夏筱馨在北京下定的决心此刻却开始恍惚起来。抬起手,犹豫再三,终究不敢敲下去。
是不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下定决心就可以面对的。就像她夏筱馨,其实根本都没有这个勇气吧?或许那些不堪的过往,那些最初的仇恨,早已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茂盛,早已根深蒂固。而跟着这些仇恨一并在夏筱馨心脏生根发芽根深蒂固的,也许还有对颜洛曦的感情。不然刚才路过颜洛曦家门时看见那副人去楼空的景象她不会觉得心慌,甚至疼痛。
微微叹了口气,夏筱馨无力的垂下久举的手,终究决定放弃。
只是一个转身,电光石火间,一张沧桑的女性脸孔毫无预兆的落入夏筱馨黯然的瞳孔里,让她原本无恍惚的眼神瞬间聚集焦点全部落在对方的身上。
那个两年前还容光焕发的女人,那个两年前还用她的大嗓门炮轰她夏筱馨的女人,那个两年前还体型丰满的女人,那个两年前还是一副富态模样的女人,那个两年前还满头乌丝的女人,此刻却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夏筱馨的眼前。
黯然失色的脸孔已经找不出半点当年的容貌,那无神的眼瞳直到与她的眼神突然相撞时才擦出一丝亮点,那丰腴的身躯已经成了一幅干瘦如柴的模样;从前那一头利落的盘在脑后的乌发,化成缕缕银丝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她失去光泽的脸颊旁,却依旧没能掩盖她眼角旁深邃的鱼尾纹。
夏筱馨不可置信的忘着眼前的女人,不敢想象岁月是如何无情的在她刻下道道丑陋的痕迹,是不是一定要通过这种最残酷的方式,才能证明它的存在?
心脏在狠狠抽搐着,酸涩和着心疼化成滚烫的暗流一并涌上夏筱馨的眼眶,她哽咽着,篡紧手心,害怕自己哭出声来,尽管尖锐的指甲几乎快刺破她的手心,她依旧紧紧地篡着拳头,就如紧紧抓住自己的勇气般,怕一松手,情绪就溃不成军。
直到看见夏夫人无神的眼瞳在绽放出同样的震惊后那些震惊瞬间在她眼内转化为浑浊的液体,在她深陷的眼眶里闪烁,夏筱馨再也控制不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紧紧抱住夏夫人干瘦的身躯,伏在她单薄的肩膀上陶然大哭。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夏夫人激动的不停重复着这一句。那声音,竟是刺耳的沙哑。那个曾经用最悦耳的声音咆哮她的夏夫人,不只被无情的岁月夺去她光华,就连那最熟悉的声音都不曾留给她。
夏筱馨的心又是一阵抽搐,在心里默念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