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蝶兰传奇 - 姗星
我是一株幽谷的兰花。五百年前,我的母亲嫁给了蝶王为妾,可是蝶后并不容我母亲。在伤心与绝望之中母亲生下了我,不久后她也因为伤心枯萎而死。母亲什么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了一首诗:“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知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褥。/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持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明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在无数个孤寂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念叨着母亲的诗,我不明白,一句诗竟会让我的母亲死去,更不明白,一首诗竟会让当年美丽的母亲爱上蝶王。
我们的祖先寄居幽谷悬崖,为的就是避开那些世俗的情爱恩怨,可是祖先们也许没有想到:情爱是无法逃避,恩怨也是不能避开的,所以才有了我们一代又一代花仙子的伤逝,而真正能够成仙的少之又少。母亲过世后,就留下脆弱的我,在风雨之中独自生活,好在这儿还有山神爷爷和一大群野外的精灵,我并不感到寂寞。我们经常在一起交流修道之法。悬崖上有一株两千年的老树,不过现在已经枯萎,代表他已经得道成仙。他留下了干枯的枝干,在这方圆数百里的原始大森林里,他是我们唯一成功的典型例子,我们所有的森林精灵常在这儿抬头凝望着,每个人心里都会想,什么时候我们才可成功。可是成功的后面又需要经历太多的坎坷。
今天,是我五百岁的生日。可是我已经五百岁,仍然不能幻化成人形,而一旁的清竹妹妹,才三百岁已经可以幻化成人。每天她都会在一旁陪我说话,然后把外面的故事讲给我们听。我也希望能够早一天幻成人形,这样就可以像清竹妹妹一样,快乐地奔跑,去自己想去地方。
清竹的奶奶――山竹,是一个一千五百岁的老精灵,她很古董,尽管可以幻成人形,从来不愿意离开这片森林,她总说:森林的外面,有很多恐怖的事情。清竹妹妹实在太调皮,她总会想方设法离开这儿,飞身出去。
这一天,清竹从外面给我带回了上等的花肥。清竹说:外面现在正是明朝,很乱。一个叫朱棣的人以“清君侧”的名义发起战争,到处都是灾民,哭声。年幼的孩子没了父母,年老的父母失去了年轻体壮的儿子,很惨的。
但是我不觉得惨,在我出生不到一年的时候,我的母亲就离开了我。我那个怕妻的父亲,也许在五百年后的今天仍然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儿。我很伤心,我从来不知道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来看我。是不是在他的国界里,他已经得道成仙。我经常会这样想,要不然,五百年并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为什么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我问过山竹奶奶和山神爷爷,他们都说:这一千多年来,他们只见过他一次。那就是,我母亲幻化成人的那天,幽兰花开,香气馥郁,近百里都能闻到母亲身上散发现的馨香,父亲就是被那股奇异的香味吸引来的,刹时间,他便被母亲的美丽与气质所吸引。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片森林,不知道男人都是会骗人的。在父亲的甜言蜜语下,母亲就这样糊涂地嫁给了蝶王,一朵刚刚绽放的幽兰就这样匆匆在三年后枯萎了。我想:如果母亲不是因为伤心得不再喝雨露,也不再吸取大地的营养,她也不会在六百岁时就这样匆匆的离去。那时候我很小,但是我知道我的母亲很美,美得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颤动。
所有的精灵们决定为我举行一次生日宴会,能幻化成人的就出去买吃的、喝的。对于山神爷爷来说,酒是绝对不能缺少的东西。他再三吩咐山竹奶奶多买些上等的花雕酒回来,我从来没有喝过酒,但是我想那应该是一种很好的东西,要不然,山神爷爷偶尔在睡梦中也会喃喃说道:“酒!酒!我要酒!”如果不是那巨形的大山让他无法脱身,他每天不知道会出去多少次。我相信,是上天给了我们人一样的感知与智慧。
这儿还有一个就青松先生,他的学问很高,从我两百岁开始,每日黄昏,他都会捧着一本书,在他给我们念叨、教诲,包括山神爷爷与山竹奶奶,如果犯了错,都得接受他的惩罚,在这儿他就是我们的族长与执法者。我们都很敬重他,从来不敢冒犯。
微风吹来,青松先生说:“蝶兰,你快长大了。我需要出去一会儿,今天是你五百岁的生日,我得给你备一份特别的礼物!”然后,他也出去了,大家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感情就如同一家人。五百岁了,现在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能尽早幻化成人。
但是我听山竹奶奶,万物都有其规律不可以强人所难。清竹为了早些自由,吃了奶奶做的灵丹,结果幻化成人后,脸上便留下了难看的竹叶斑,所以经常劝我一切得慢慢来,我不知道这慢慢来是多久,也许是一百年,也许会像我母亲那样幸运,再过五十年就可以了。我就这样静静地想着。
我期盼着夜晚的早些来临,不知道精灵们准备了怎样的生日聚会。就在我沉思的时候,我听到山神爷爷的惊叹道:“哇,好大的蝴蝶呀!好多的蝴蝶!”我站在风上,抬起头望着远方,森林的西边飞来了好多的蝴蝶,飞在最前面是一只彩色的、美丽的蝴蝶。
我一阵惊喜:那,会不会是我的父亲来了。
就在我高兴的时候,山神爷爷说:“蝶兰,那不是你的父亲,好像蝶后!”
我失望了,蝶后并不是我想要见到的人,若不是当年她处处为难我母亲,也许,今天的母亲依然快乐的活着。我恨她!
近了,蝴蝶落在草丛,刹时间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她很美,就像雨后彩虹,亮丽了整个天空。她走路的样子更美,如同跳舞。我心里惊道:看上去她只是一个少女呀,不似蝶后,我轻舒了一口气。
少女说:“我是蝶国的王后,你的嫂子。”
蝶后认真注视着我,摇头轻叹道:“你已经五百岁了,怎么还不能幻化成人,正和五公主说的一模一样呢?”
我不明白蝶后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是来看我的笑话吗?一个美丽却智慧平凡的蝶兰,久久不能幻化成形,看来别人都会怀疑我的智力。我有一点生气:“我知道你们都恨我母亲,就像我恨你们的母亲一样。”
蝶后摇头说:“蝶兰,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的母亲。我的母亲和我都是那样的同情她。在我们精灵的国界里,像她那样痴情的女子真的太少了,我们很敬重她……”
我不敢相信的耳朵,蝶后说的会是真的。
蝶后说:“其实,当年,我的母亲也受到老蝶后再三的迫害。我相信:我们的心是一样的。所以,我来看你了,也是来了结老蝶王生前的遗愿……”
我的父亲去世了,原来根本就没有修道成仙,我想高兴,是他害了我的母亲。可是,现在知道他死的消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的眼中出现了泪珠,挂在待开的花苞上。现在的蝶王一定是父亲与老蝶后的儿子,而这个蝶后应该是从蝶国里最美丽的精灵。
蝶后说:“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仙子。我可以证明你心里已经没有恨意了!”
蝶后说完这话时,身边的宫女递过一只精美的玉瓶。
我有点害怕,不知道蝶后将会对我做些什么。她很温和的笑了:“蝶兰,你放心,你亦是我们蝶国的公主,最小的公主,我不会伤害你,就像不会伤害蝶国的其他公主一样。”“这是父王临终前托我送你的五百岁生日礼物,蝶兰,你应该相信: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会忍心伤害自己的儿女。父王在世时,不知多少次在梦里呼唤你的名字,若不是那时候被蝶后已经剪去翅膀不能动弹,我相信他早就过来看你了……”
听着蝶后的话,我被感动。原来,父亲与母亲分别后也一样遭到了蝶后的伤害,对于一只飞舞的蝴蝶来说,没有了翅膀该是如此残酷的事。
蝶后从瓶中倒出灵露,好甜好甘醇,我从来没有如此享受过。山神爷爷和其他的森林精灵都默默的注视着我。
蝶后低下身子,给我讲了九句心语。我知道她是要授我一些心法口诀,希望我能尽快幻化成形。我记下了,但是我又想起了山竹奶奶的话:万物都有其规律,切不可拔苗助长,清竹脸上的竹斑就是如此。我会不会在脸上也长出几片兰叶斑来,我不敢想像。
蝶后说:“蝶兰,你安心修炼吧!一百天后,我会遣使者来接你回蝶国!”
看着蝶后与众蝴蝶远飞的身影,我又想到了父母:倘若他们都在人世,我五百岁的生日,一定很隆重。想着想着,我熟睡过去。
一阵山风吹来,我好冷,我睁开眼睛,看到一轮圆月挂在空中。很明亮,就如我的心一般亮敞无忧。
清竹在树丛中摆放了许多的水果、糕点。这些糕点只有在有精灵过生日的时候才可以吃到,我们给它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生日糕”。山竹奶奶大声唤道:“大伙们,快过来呀,今儿咱们过蝶兰姑娘过生日了。”
五百年,五百岁,我不知道在人类的世界我到底应该算多大的姑娘。我在泥土里跳动,终于到了树丛,所有的精灵都来了,大家围在石桌旁,看着一大桌的食物、水果,互相望望。
山竹奶奶走近我:“我的孩子,祝你十五岁生日快乐!”
清竹说:“奶奶,人的世界里,蝶兰的五百岁就是十五岁吗?”
山神爷爷说:“每一种植物的年龄划分不一样,蝶兰的五百岁就是十五岁,而你的五百岁也许是十六岁或者十八岁,这要看每个精灵的修炼程度……”
我很高兴知道了自己在人类世界里的年龄,我尝了属于自己的生日糕,很甜,很酥,我喜欢吃,比每日喝的雨露可口多了。
青松先生回来了,他给我带了一把古筝,看着他弹的声音很美,就像河水的声音、山谷的声音。青松先生说:“蝶兰,等你幻化成人了,我要教你很多很多的东西,因为这是你母亲的嘱托……”
这个时候又有人提到我那可怜的母亲,我有点伤感。据我所知,母亲并不会使用任何乐器。我只想出去痛快的玩,为什么要学这些枯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