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第二章 - 鬼月姝 - 缇米
左等右等终于将新郎官盼回来了。
天上的异象所有人都看到了, 原本以为又起了什么岔子，谢老儿还有卓青他们几个都进入了应敌状态，谁料到尹歌回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竟然是萧清流。
大家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萧清流袍袖一挥淡淡道：“所有事都在我成亲之后再说。”
今天是萧清流成亲的日子, 他说什么都对！
大家纷纷按捺住好奇心，火急火燎地开始婚礼。
先是被散在徐府各大角落里的宾客正式入席, 这成亲礼上的一应礼数都是凛少他们打点的, 徐父安排的人手一个没用到。
徐父徐母坐在主屋里迎接客人，因为婚礼时间安排地略微仓促，远些的亲戚便没到，徐家的客人凑来凑去不过两桌人。
两桌客人自打进了这府门开始便仿若进了别处洞天，一个个拘谨且新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这场婚礼看似仓促，实则府中一切布置雅而不俗, 处处透着一股世外仙气, 不论菜肴还是宾客来献的礼物其精巧新奇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连东澳国国主的岁贡都比不上, 客人们瞧着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询问着徐父徐母:
你们儿媳妇儿家究竟是个怎样的家世？
开始徐父徐母尚且还能应付几句, 可当越来越多女方家的客人云来雾去地出现在府中时, 他们已经完全吓呆了说不出一句话。
徐父徐母恍恍惚惚地觉出自家儿媳妇不是普通人, 自家儿子也不是普通人了，两人心照不宣索性只当不觉，做爹娘的有时候还是糊涂些的好。
那些个客人中也有些不请自来的，大多是仰慕萧清流和温画而来的仙神, 不过尽数都被谢老儿打发走了——他知道新郎新娘最不喜这般客套的虚礼走动。
萧清流换上新郎官服，不成想，向来青衣素衫的他一身红衣竟如此风采夺目，这般张扬热烈的色彩穿在他身上竟将他俊美的面容衬出几分冷厉之气。
萧清流低眉为自己整理衣襟，平日一向温文尔雅，笑容可掬的他此刻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这气氛无端叫人惴惴。
尹歌不觉得什么，倒是卓青，凛少，沐风三个都很心虚，时不时觑一眼师父的脸色。
凛少和沐风两人之前趁着萧清流还是个软弱可欺的凡人时，狠狠地蹬鼻子上脸过，可没想到师父他老人家这么快修为就回来了，现在别说欺负了，就是叫他两个大喘气都不敢。
天色毕竟已经晚了，换好衣服之后，萧清流稍作整理便出门，他微笑着对几个徒儿道：“我们走吧，该去接新娘了。”
他这一笑便如三月暖阳融冰一般，顿时叫人心下大松一口气。
此时人间早已是万家灯火，萧清流回想起当年在桃源圣境里那短短的数月夫妻生活，再想如今，真真是恍如隔世。
这条路走得好长啊。
萧清流在几个徒儿的陪同下来到温画的竹仙居。
竹仙居里不比徐府热闹，但几个女孩子将此处布置地十分雅致温暖。
萧清流刚推门而入，正见温画一身绯丽嫁衣走出来，红衣凤冠，美得叫人心醉，两人目光相遇，默契一笑。
萧清流上前揽住她道：“怎么出来了。”
温画嫣然道：“感觉你来了，我就出来了。”
温画看着眼前难得一袭红衣的萧清流，脸“腾”地红了起来，忍不住赞道：“师父，你穿红色真好看。”
萧清流不由情动，抬手拨开她鬓发上的凤冠流苏，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身后尹歌他们几个具是脸红地后退了好几步，有风度地挪开眼神，假装看星星。
铃儿大呼小叫地从里屋冲出来道：“新娘子不可以随便出来啊，那个盖头都没盖好呢！”
谁知一出来便瞧见萧清流站在眼前，铃儿气势汹汹地冲上前将红盖头盖在温画凤冠上遮住她的脸，苦口婆心地叮嘱道：“温画姐姐，女孩子嫁人之前要矜持！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出来见新郎！”
温画道：“可是现在不是新郎来接我了么？”
铃儿一脸的痛心疾首：“那也得矜持，娶媳妇哪有那么简单的，不能这么便宜了新郎官！”说着就要把温画往身后拉。
凛少一早想着巴结师父，于是帮师父开腔道：“嘿嘿，铃儿妹妹，小师娘这是心疼咱们师父娶媳妇不容易，你就别捣乱了呗！”
沐风狗腿道：“就是，就是！”
尹歌也开口道：“铃儿姑娘，这些都是虚礼，师父和小画不拘这些，我们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吧。”
铃儿不理会他们，找人帮忙：“子书，岚儿，赶紧过来帮忙啊，这里有人抢亲啦！”
岚儿躲在屋中，不安的目光悄悄探出来落在萧清流身上，她心中疑惑渐深，可有些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她不敢说，便在屋里磨磨蹭蹭不出去。
子书从柱子后挪出来，眼睛悄悄瞟着玉树临风的尹歌，嗫嚅了半天道：“我觉得尹歌神座说的对。”
铃儿：“......”
几人在小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温画和萧清流像是看自家孩子胡闹一般，两人看的挺高兴。
其实婚礼的形式对两人来说并不怎么重要，只是很珍惜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的感觉。
恍惚间有种坐看桑榆晚，儿孙绕满膝的幸福感。
院中正热闹着，忽听萧清流朝院外冷喝一声道：“你们来做什么！”
院墙外翻进来四个黑影。
岚儿惊呼一声躲在了温画身后。
那四位不速之客竟是天诛、紫月、苍冥，还有一个是苍痕。
萧清流道：“尹歌留下，其他人都进屋去。”
卓青诸人面面相觑，尽管都想留下来看热闹，但在萧清流的命令下还是不敢违背，一个个满腹好奇地被赶进屋里去。
院子里只留下萧清流，温画，尹歌三人。
萧清流优雅地在石几边落座，先是朝苍痕招手道：“你过来。”
苍痕如获大赦般散了猛虎身形，在天诛他们忌恨的目光中变作一个猫儿轻巧地飞奔到温画身边跳进她怀中。
萧清流只是悠悠地坐着，不动声色地挑着丝浅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紫月最先做出反应，一改往日的轻佻，恭敬地单膝而跪道：“紫月参见......”
萧清流拂了拂手，轻描淡写地打断他：“你们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紫月低着头一副臣服的姿态，低声道：“我们是来谢罪的。”
“谢罪......”萧清流不为所动，唇边的笑意愈发讥诮：“很好。”
他清冷的眸光瞥向紫月身后的天诛，缓声开口：“天诛，你可知罪么？”
天诛向来目中无人的声音中此刻竟带着一丝颤抖：“是，天诛知罪。”
“当年第一个叛逃的就是你吧。”
“天诛当年糊涂了，请大人责罚！”
萧清流冷笑：“责罚？我的责罚你受得起多少呢？”
天诛额前冷汗已下来了，不知道说什么。
紫月见状，看向站在萧清流身侧的温画道：“仙月姝，你难道忘了么？你承诺过的有朝一日要护我们周全，仙月姝可不能言而无信。”
萧清流冷冷地将目光掠过去，淡淡道：“对你们，言而有信并无意义，所以言而无信又如何？”
紫月浑身一震，但他也算是个有魄力的：“不会的，就算是看在当年我们出手相助的情分上......万年前，若非我倾力相助将仙月姝送至桃源圣境，想来大人也不会有今日。”
“你是在和我谈人情。”
“毕竟......”紫月笑了笑道，“我也是鬼月姝。”
鬼月姝可以自私自利，可以厚颜无耻，因为他们并没有什么羞耻心。
天诛道：“当年在海市蜃楼里，若不是我们合力治好仙月姝灵魂上的伤口，只怕也没有现在的她了吧？”
萧清流笑了起来：“鬼月姝真不愧是鬼月姝啊。”
听他的话似乎话里有话，下阕鬼月姝颇为莫名，只听萧清流悠悠道：“我想你们弄错了，我不是上阕鬼月姝，你们做过什么背叛过什么，都不需要我来追究。”
紫月大惊失色，疑惑道：“可是，你明明......”
他想要说什么，可再度感应萧清流身上的气息时却只剩下浑厚的麒麟之力，没有半丝那位大人的痕迹。
萧清流道：“画儿，既然尘埃落定了，他们几个该怎么发落，就交给你来吧。”
温画道：“当年你们助我夺回煦儿的婴灵，也治好了我的伤，我自然会护你们周全。”
天诛紫月皆是松了一口气。
“今天这种日子里我不想谈怎么处置你们，所以你们现在都回青麓山吧，没有我的许可不得出山一步。”
又对苍痕道：“苍痕，他们就由你来管束吧。”
苍痕从她怀中跃下，天诛、紫月道了声是，跟在苍痕身后纷纷消失在夜色中。
一直沉默的苍冥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邀功，天诛紫月离开之后他才问道：“萧清流，你知道她的下落么？”
萧清流知道他问的是霍云姬，淡淡道：“我只能告诉你，她活着。”
苍冥没多说什么，转身似要离去，忽而顿住脚步，转过脸来，目光透着不曾变过的阴森毒辣：“萧清流，有朝一日你一定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那时候，别忘了找我，我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萧清流微笑：“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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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波折重重的婚礼终于还是开始了。
凡间的婚礼有许多有趣的习俗，譬如凛少和沐风之前一直暗搓搓地计划的为难新郎官的行为，可惜，他们小师娘疼夫君，让新郎官汗都没流一滴就抱得美人归了。
但是在座的人大多知道萧清流和温画这条路走得不易，也不忍心折腾他们两个，于是一切繁文缛节全数免了，直接进入拜堂主题。
高堂自然是萧清流在人间的父母，大家都无异议。
在宾客欢天喜地的簇拥下，徐父徐母身为萧清流的人间父母自然是高堂首座。
谢老儿这个温画的便宜老爹一副闺女要出嫁的模样，假惺惺地用袖子擦眼泪，凛少计上心来悄悄在徐父耳边说了什么，徐父欣然同意，于是凛少在徐父旁边加了把椅子。
谢老儿被大家七手八脚地推到了那椅子上。
徐父乐呵呵地朝谢老拱拱手道：“亲家，亲家。”
谢老一脸茫然：“我也要坐这？”
凛少笑嘻嘻道：“是啊，您是新娘子的父亲，待会拜高堂的时候连您一块儿拜了。”
最后那个拜字凛少故意咬得很重。
谢老受惊了一般整个人差点弹起来，诶诶诶？让萧清流和温画拜他！他会折寿的！没准拜完他就含笑九泉了。呸呸呸！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谢老儿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只听外头一阵欢呼，铃儿和岚儿两个笑靥如花地走在前面，手中各自拎着一只竹篮子，将篮中莹光闪烁，各色绝丽的花儿抛向空中，一时间百花飞舞，芳香四溢。
子书作为新郎官的师门长辈十分矜持地站在一边，但拥挤的客人们将她挤来挤去竟挤到了对面新娘亲人边上了，一人伸手扶了她一把，她一抬头竟是尹歌，尹歌今天心情特别好一向冷俊的脸上还带有笑意地向她颔首示意。
子书脸红到了耳朵根儿，决定从现在开始她是新娘娘家人了。
只听沐风洪亮清脆的声音道：“新郎新娘到了！”
满院的客人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
一身红衣的萧清流牵着红绸的一端，另一端是一袭红衣的温画，两人缓步走了进来。
萧清流面含微笑，轻柔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身边的新娘身上，两人一个神姿高彻，一个身姿纤雅，红衣潋滟偏偏又有白色的仙气荡漾在身畔，如诗如画。
新郎新娘走进主堂，临时担任司仪的凛少喜不自禁地高声唱道：
“新郎新娘，行礼。”
“一拜天地洪荒！”
温画在萧清流的引导下转身朝天地三拜，她盖着红盖头眼前能看到的不过方寸之地，耳边的声音热闹而嘈杂，朦胧间心头恍惚地升起一丝奇异的熟悉感。
眼前无数场景恍惚而过，她想着当年在桃源圣境里，她和萧清流成亲时是不是也这般热闹呢？
只是那些美好的过去被尽数从她记忆中抹去，她早已忘记，温画想着独留这些回忆的萧清流当年是如何度过的呢？
思绪纷杂中，只听得凛少的声音再度响起：
“礼毕。”
“二拜父母高堂！”
徐父徐母欣慰看着这一双绝世璧人向自己行礼，徐母开心地哭成了泪人，徐父则忙不迭地从怀里掏红包。
一旁如坐针毡的谢老儿心情却不那么美妙了，他眼睁睁地无法拒绝地脸色苍白地看着萧清流朝自己行礼，还拜了三拜！
等凛少喊礼毕的时候，谢老儿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匆匆躲进人群，掐指算算自己方才折了多少岁数。
“第三拜，夫妻交拜！”
红绸轻牵，萧清流微微侧过身含笑地看着对面的温画，铃儿帮她把红盖头盖得很严实，他只能看到温画露出的精致的下颌和微微莹润着水色的唇瓣。
两人轻轻朝对方俯下身去，温画看到好几次萧清流的手似乎都想将她的红绸直接拽过去牵她的手，结果耳边传来几声带有深意的哟声，叫萧清流生生按捺住了自己，只紧紧将红绸握住。
温画抿唇想笑，心念一动，手不由自主地极快地伸出去在萧清流的手背上轻轻拢了拢。
萧清流似乎是愣了愣，接着温画便听见他略微低沉的笑声，耳边则陡然爆发出客人们的哄堂大笑：“哟哟哟，可把新娘子急坏了，凛少你这念得太慢了，快些喊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