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负卿千行泪(2) - 双颜乱 - 罗姽
沁水走后。舒雅立即开始整理行装。看见那十多个各色玉瓶。她愣了一下。
刚刚退去的泪水。再次奔流。
这是他送她的生辰寿礼。
“我们生一个黑眼睛的男孩。一个紫眼睛的女孩。”
“为什么不生一个紫眼睛的男孩。一个黑眼睛的女孩。”
甜蜜的记忆。却变得像利刃般刺痛肺腑。
然后又在绣枕下发现了那幅画。
她跑來找他时。高君琰送她的所有礼物。她全都付诸一炬。唯有这副画像。她一路都贴着自己的胸.乳放着。
默默凝视这幅画像。心中涌满万分的不舍与眷恋。
画得多么神似啊。一眼就看得出不是高君琰。
只有辰的剑眉。Www。。com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是飞扬入鬓的。而他是深深压低的。因为浓眉低压。显得下面的眼睛。极深极深地凹进去。从侧面看。眉棱骨很突出。非常有气势和棱角。所以。虽然是纯种的汉人。却很有点高鼻深目的味道。
这幅画。她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最终还是狠狠心。将它放回了绣枕下面。
萧辰早就给过她出入的符节。平时萧辰忙于军务。舒雅有时会凭着符节。到武州城中闲逛。
德赤到达之后。也被赐予符节。
所以。舒雅和德赤凭着符节。很容易地出城。
出城之后。他们却往吴越国方向去。
因为舒雅判断。萧辰应该会朝大漠所在的西边。或者南楚所在的南边。这两个方向派追兵。
他应该料不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会从吴越国绕行。
武州治下有十來个郡县。如今都已为萧辰所攻占。十个郡县均有驻军。所以。当时舒雅才要求沁水住到郝城郡的军营。
舒雅和德赤准备先往东去。绕过东边三个郡。一路向北。然后再从萧辰的大后方。向西行去。
他们现在往东走的路线。正巧是从吴越国到南楚常走的那条路。
断雁西风。衰草连天。斜阳霜树。万里秋江。
两匹马沿江奔驰。任江上风寒。拂衣猎猎。
一匹马是飒露紫。另一匹是德赤的黑马。
萧辰目前沒有水军。所以。江岸边并未设防。
沿江跑了一天路。尚未遇到追兵。
眼见天色渐晚。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冷照西斜。舒雅和德赤决定寻找落脚处。
他们不敢进城。他们的符节只能在武州城出入使用。虽然现在附近的城池都是萧辰的。但符节并不通用。只有萧辰及其最心腹的将领才持有通用符节。
打马转上另一条道路。驰了不久就进入一片山地。斜阳之下。千山万岭。铺红映紫。
山坳处点缀着一簇簇村落。正是炊烟袅袅。晚树苍苍。
萧辰军纪严明。秋毫不犯。所以。虽然是沦陷区的百姓。南楚的村民依旧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片向阳的斜坡下。秋柳萧疏。平屋数间。德赤和舒雅挑了其中一家小院落。系马院外。推开柴门。前往借宿。
战争刚打起來的时候。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这家男主人被征为兵丁。丧命疆场。
如今这家人只剩寡妇和公婆。一家三口相依为命。
公公婆婆都卧病在床。里里外外全靠年轻的寡妇操持。
舒雅他们进來的时候。寡妇刚刚做好饭。于是邀请舒雅他们一起吃。
舒雅出來时带了不少金银珠宝。自然少不了拿出一点给寡妇。感谢她的收留款待。
这寡妇姓连。瞥了一眼舒雅放在木案上的金锭。脸上沒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这个金锭。足够他们这种人家两年的口粮。但连寡妇却沒表现出一点贪婪、感激或者喜悦。倒让舒雅刮目相看。
连寡妇要伺候公婆先吃。所以食案边只有舒雅和德赤两人用餐。
木案。陶盆。野菜。糙米粥。
“德赤。我父汗身边。有沒有特别得宠的侍妾。”舒雅一边端起粥盆。一边问德赤。
她想事先了解一下父汗周围的情况。回去才好相处。
德赤闷头想了想。说道。“可汗身边有十來个侍妾。但他好像对谁都差不多。沒有特别得宠的。。公。小姐。你怎么了。”
舒雅刚喝了两口粥。胃部一阵翻腾。“哇”的一口吐了出來。
这时。刚伺候完公婆的连寡妇从里屋走出。见状站住了。
舒雅怕她以为自己嫌弃饭菜粗陋。连忙拼命忍住呕吐感。紧紧捂着嘴。死死地咬着牙关。
然而。胃部的翻腾一阵强似一阵。翻江倒海般往喉咙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股喷射般的力量。终于遏制不住。舒雅霍地起身。跑了出去。
德赤满面担忧。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公……小姐……”
舒雅在院落的一角蹲下來。哇哇地一阵呕吐。吐得翻天覆地。到最后连胆汁都吐出來。
德赤蹲在一旁给她轻拍背部。焦急关切地问。“小姐。你是不是吃不惯这种粗陋的食物。”
舒雅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勉强笑道。“比我流浪那两年吃得好多了。当年被他囚禁的时候。连别人吐了口水的剩菜都吃过。”
舒雅撑着德赤的肩膀站起來。“我们继续吃饭吧。”
舒雅重新在食案前落座。这时。连寡妇也已经坐在旁边。端着一盆粥准备喝。她看了舒雅一眼。什么也沒说。
舒雅坐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深吸一口气。拿起筷子。咬牙坚持继续吃。
不吃东西的话。明天赶路会沒有体力。
德赤深蹙眉头。满面忧色地看着舒雅。
舒雅强忍着胃里莫名的恶心。又吃了几口菜。然而。菜刚咽下去。那股恶心的感觉。骤然翻腾起來。强烈地冲涌喉咙。
又一阵呕吐袭來。舒雅再次捂着嘴。跑了出去。
德赤再次跟出去。蹲在舒雅面前。轻拍她脊背。惶然无措。“小姐。你是不是病了。”
抽搐般的呕吐。翻江倒海般的恶心。让舒雅说不出话。在一阵阵掏心挖肺的干呕中。泪珠滚滚。
连寡妇倚门站着。默默看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村东头有一位郎中。姓梅。我们叫他梅先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你不如去请他來给你家小姐看看。”
德赤一听。立刻起身。但他刚走了两步。又站住。回头对连寡妇说。“能不能麻烦你跑一趟。我不放心我家小姐。”
说着。德赤便要去包袱里拿银两感谢她。连寡妇连忙拦住。“你不用客气。才几步路。我这就去。”
德赤转身回到舒雅身边蹲下。舒雅稍好一些。缓了一口气。手拍德赤。“傻德赤。你这样说。就好像我是呆在贼窝里。只要你一走。这家人便会把我做成肉酱。”
德赤也知道自己刚才那话有些欠妥。但他真的不放心离开舒雅寸步。
舒雅宠溺地拍拍他。“算了。连姐看上去不是气量狭小的人。唉。我身子骨一向很硬。极少生病。今天这是怎么了。”
德赤扶着舒雅坐到门槛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感觉到舒雅的身子冰凉、微微颤栗。
再一看。冷汗大颗大颗从舒雅额头滚落。
可见。舒雅正在遭受某种痛苦。但她太坚强。居然还无所谓地与他说笑。
暮色降临在小小的农家院落。院外的山路上。黄叶飘零。衰草萋萋。
这时。连寡妇从山道下面出现。在她的身后跟着一道身影。
当那个人出现在柴门边时。舒雅和德赤都惊讶地睁大了眼。
暝暝暮色里。那女子一袭白衣。宛若梨花绽雪。月华凝霜。
走进院落之后。方看清她容颜极美。竟是看不出年龄。只觉得美。
德赤一生中沒见过比舒雅更美的女子。但眼前这女子。在这昏暗暮色里散发的光辉。竟觉得毫不逊于舒雅。
一身黑衣劲装的舒雅。是一种桀骜不驯的美。
而这个白衣女子。是一种冷月清辉般的美。
两个女子。隔着苍茫暮霭。互相凝望着。
舒雅只觉心跳加速。莫名的感觉掀动着心房。
德赤奇怪地问连寡妇。“郎中不是一位先生么。怎么……”
连寡妇解释说。这位夫人也是一位医者。借宿在梅先生家。连寡妇去的时候。这位夫人正在与梅先生交流医术。听说有一位小姐病了。夫人主动表示來给她看病。
当时连寡妇很犹豫。怕这位夫人医术堪疑。但梅先生笑着说。这位夫人的医术。只怕还在梅先生之上。
舒雅无所谓地笑笑。“谁看都是一样的。”
她的胃部已经痛得痉挛。冷汗粘湿了鬓发。却还能谈笑自若。
白衣夫人一眼就看出舒雅在强忍痛楚。心中暗暗佩服。
德赤扶着舒雅进屋。连寡妇让舒雅躺在自己的床上。
“那你睡哪里。”舒雅问。
连寡妇淡淡地说。“我睡地上。”
舒雅很是感激。却也不多言。只想着走之前。给她多留一些财物。
“夫人贵姓。”舒雅躺下。将手腕伸出给女子。
“姓童。”童夫人的声音清冽如冰泉。莫名地让人肌肤生寒。
静静拿了一会儿脉。童夫人面无表情。一字字清冷吐出。“忧伤内积。气滞血淤。损伤胃气。需化火降气。温补阴虚。”
德赤着急了。“那便请夫人快点开两剂药给我们小姐服下。”
童夫人冷冷瞥他一眼。不紧不慢说。“你们小姐有大悲于心。却强颜欢笑。故作坚强。长此以往。多少药剂都无功。”
德赤垂首无语。满面悲悯。
他当然知道舒雅为何而悲。出行这一路。舒雅谈笑风生。德赤还以为她真的能放下那段感情。
沒想到。悲积于心。引发这样剧烈的呕吐与胃痛。
童夫人慢慢地打开药箱。写了几味药。对连寡妇说。“你到梅先生家去拿药。”
连寡妇走之后。童夫人对舒雅说。“如果你痛得忍不住。我可以为你扎两针。”
舒雅强行挤出笑意。“如果不麻烦。就请你扎两针。”
可见她实在是痛。只是强装而已。
童夫人为舒雅扎针的时候。舒雅静静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时。绵绵的睡意突然袭來。她的长睫慢慢合落。
耳畔模模糊糊听得童夫人向德赤解释。“她太痛了。我扎了她的昏睡穴。让她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