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 婳长安 - 娃鲸
众人看到,这篇文章通篇洋洋洒洒不过几十字,却是以胤高祖为引,写其一统五国,看似有了天下,却从未从心而得,最后近乎疯癫,死因迷离,其实是一个从未真正得到之人。
众人读罢,只觉得这篇文章文笔尚可,但内容却平淡无奇,似乎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篇若是第一,有些牵强了吧?”
“不错,我瞧着就不如与方才那两篇好!”
“跟太子的画作比之,亦是相差太远。”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似是没人觉得这篇文章有何精彩。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却听见后堂传来一句,“我瞧着这片文章却是很好!”那声音有如山涧清泉,让人如沐春风。
众人眼光随着声响而去,只见后堂帘子微动,不多时便走出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远观此人身有八尺,白衣飘飘。
折道见了,俯首侧身,恭恭敬敬道,“师父。”
“梁夫子!”不知谁人一呼,堂内登时鸦雀无声。
那人并不答话,随着他人越走越近,却听“呀!”的一声,曦婳一望,正是身旁的陆如祺叫了出来。原来,待那人走得近了,众人的方才看清此人的长相。
此人虽清瘦高挑,远远看去风度翩翩、气质非凡,但近观起来,其面上却是眼斜口歪,眉目间更甚是丑陋。
要说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鹤发童颜的梁夫子,真是无论与传言中还是先前人们心中的想象都差之甚远。
曦婳环顾四周,见太子皱眉不语,旁边的顾铭与李浩然皆是瞪大了眼睛,唐跃干脆默默垂下了头,想是大家都与陆如祺所思一致,只是她不小心发出了声响。
曦婳悄然一笑,抬眼对上一旁的折道,见他似是眼中有些怒意,心道,这里大部分人并未见过梁夫子,自然是不知道他的长相,此刻难免都有些震惊。我却因之前的巧遇,与他们师徒二人有过一面之缘,此时方才不觉意外。
此时,曦婳见堂中一时无人言语,有意解解围,便张口问道,“还要请教夫子为何觉的此篇更胜一筹?”
“哦?那姑娘觉得此篇如何?”那夫子似乎丝毫不受他人目光的影响,坦荡的转头看向熙婳。
“差强人意。”不等曦婳作答,却是方才良久无语的太子应了声。
梁子远听了,却是不怒,含笑问道,“却不知太子殿下可猜得出这篇文章是出自谁人之手?”
太子眉头微微一皱,“莫不是,依苓公主?”
“煜太子好眼力。”依苓公主上前一福,“承蒙梁夫子厚爱。”
“依苓公主谦虚了。”梁子远朝依苓公主点点头,又面向众人道,“如此,老夫便说说自己的拙见。”
众人一听,梁夫子要品评,都想听听这位传说中的圣贤之人到底厉害在何处!
只见堂上之人不疾不徐,道袍的袖子轻轻一摆,立在坛前。
“不知众位觉得一篇好文章,何为重?”
“自是文笔!”
“是表述方式!”一时间堂下众说纷纭。
梁夫子见众人一时争执不下,轻咳一声道,“老夫以为,文者,以作文者望表达之思想为魂,若无魂,空架有何意义?是故立意在先,表述在后,文笔次之。此篇文章,胜便胜在立意。”
梁夫子扫视众人,见大家频频点头,接着道,”本次堂试的题目为何?”
“自是‘得’字。”太子立刻答道。
”这便是了。前面的文章,皆是上品,但都拘泥于得失的立意,却忘了去思’得’这个字的本义。一出‘得’字,皆与‘失’字相连,却是不知出题者‘得’字的原意,若独独从‘得’字去思得,到底什么又是得?”
众人听闻,均陷入一片沉思。
半响,“从心而得,原来如此。”却是李浩然默默念出方才那篇文章题目。
梁夫子见了,面露赞许之色。
”不错,得之道,并非不失即为得。”太子此时也有所领悟。
”正是,‘得’一字,是求什么、得什么为得。人生在世,不管求之为何物,功名利禄、舍生取义,只要心之所向,能顺心而为,即为得。如白将军,如李勋,我辈中人皆在感叹其得失之谈,又怎知二位在心中可曾真的觉得自己有失?又怎知二人可曾为生前事真的有过憾意?再说那胤高祖,看似天下在手,高高坐在那龙椅之上,可是他的一生之中可曾有一次从心而得?倒是总沉浸于失中,方才有了那般下场。”
说完此番话,梁夫子见堂下鸦雀无声,都陷入沉思中,像是很满意的缓缓的又张了口。
“故老夫以为,人真正有了‘得’,自然不会去思‘失’了,这才方为真正的得。此篇文章能独树一帜,跳出得失相连的框架,仅仅就‘得’论得,岂不是比他人高出一个境界?”
众人听罢梁夫子的这一席话,此时再去看那篇文章,却是无不心服口服。
“夫子果然与众不同。”众人不禁感叹道,纷纷被梁夫子的这一番见地所折服。
“老夫一把年纪,才能看清这世事中何为真正的得,不想西理公主年纪轻轻,却能有此见解,着实不易。”梁夫子话罢,一转身便回后堂去了。
折道见状,对堂中众人一拱手,道“诸位,今日便到此为止,请回吧。”说完,也转身离去,留下堂中众人面面相觑,不想这夫子讲学竟是讲完便走,无始无终。
曦婳见这梁夫子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低声跟唐跃嘀咕道,”看来这夫子定是个怪人。”
“自古大奇皆不同寻常之人,你懂什么?”
曦婳听了,吐吐舌头,道,“那你我还是莫要做个怪人来得好。”
唐跃一笑,不置可否,见众人都退去了,二人便也回了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