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 贵女谋略 - 田佩冉
何戟上回随张精文回来小住,张至洁只在远远的地方看过他一眼,不过这却并不妨碍她对他的了解。
她姨娘早跟她说了,荥阳何氏的强大以及何戟父亲的势力,这样一比,原先在她心里还有些龙章凤姿的宁世子,简直低到了尘埃里。
于是,当她看见他一脸尴尬愧疚地从宁世子身后踱步进来,心里很快生出一计,自己生得闭月羞花,身量又妩媚动人,就连身份高贵如宁世子,都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若是趁机诬陷何戟偷看自己,说不定还能攀上比国公府更高的枝儿reads();。
刚刚张至洁不知崔氏进来的时候,虽然坐在地上胡乱哭闹,眼神却不忘透过纷乱的发丝偷看那个俊如谪仙的郎君,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想得到他的荣宠。
只是,她的这些花花心思和这些不规矩的小动作,全都未逃过宁世子的眼睛,宁世子虽是纨绔,但脑子不傻,况且他久经风月,对女人争宠的心思的研究可谓登峰造极,他一眼便看破了张至洁水性杨花的本性,可气的是,她竟然胆大到敢在自己眼皮底下给自己戴“绿帽子”!
宁世子宁风的眼神像是要迸发出两团火来,将见异思迁的张至洁整个焚尸灭迹。是以,当他听见张至洁还敢说自己是“登徒浪子”的时候,一下便爆发了出来:“恕晚辈斗胆,如此明了情形,分明是张府姑子行为不检、有失妇德,张夫人不问自家孩儿的罪,倒问起我们这发生了什么事,好没道理!”
脾气是对着张至洁发的,话却是对着崔氏说的,明晃晃的用身份打张至洁的脸,明明前几日还在书信里你侬我侬,现下倒是彻底翻脸不认人了。
崔氏听着这不算恭敬的话,心里却一阵快意,张至洁真是送上门给自己惩罚报复,而且这次是她自己作死了这门亲事,张七郎也无从责怪。
崔氏火上浇油道:“宁世子这是何意?什么叫我们张府姑子行为不检、有失妇德?”
“我记得,半月前,张至洁就已同世子定下了亲事,她现在的身份,应当是世子的准庶妃吧?”
此话一出,宁风身边的何戟和何戟身边的张之槐立刻松了口气,张之槐摸了摸鼻子大言不惭道:“如此说来,今日之事纯属误会,此事原是世子同庶妃之间的家事呵!”
何戟也顺着他的话撇得一干二净:“既是世子同庶妃之间的家事,我等外人便不便插嘴了。”好像刚刚趴在窗户上看见人脱衣抹袜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般。
张至洁听完简直百口莫辩!珠姨娘不是说何戟是谦谦君子吗?怎的耍起无赖来比宁世子还不如,她万分委屈对着崔氏道:“母亲,您要为孩儿做主啊!刚才,分明是何博士偷看孩儿换衣衫!”
何戟今日总算知道了,何谓信口雌黄,他向来不善同女子争辩,可是他的好友王之槐却看不得张至洁血口喷人,立刻反驳道:“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乱说,至洁小姑,我劝你有些话还是想好了再说不迟!”
“刚刚我与儒林兄形影不离,我可是两只眼都没看见,他何曾偷看过你换衣衫!”
“你!”张至洁不由冲到王之槐面前道:“王小郎这是*裸地包庇,若是何博士不曾偷看我换衣衫,如何会在这里同人争辩?”
“实话同你说吧,刚我在屋子里,可是分明听见他与世子在争执,说的便是小女子换衣衫的事!”
何戟听到这里,原本对张至洁仅存的一点点同情顿时烟消云散,“至洁小姑竟然听力如此过人,必然也听见了我与世子是谁先来后到,实话同你说吧,何某无意与世子争论,他与同伴一同观赏自己庶妃换衣服的事,告辞!”说完便广袖一甩,携着王恒昌绝尘而去。
张至洁看着他的背影呆愣地说不出话来,她身后的宁世子却是彻底气黑了脸,三两步步至大门外,停在门口位置回头对崔氏说了声:“今日是祖父寿宴,本世子便不同张府计较,不过,寿宴过后,还有劳夫人过府一趟,先前我与张庶妃的亲事,怕是不妥!”说完也头也不回的走了。
简陋的屋子里,只剩下张至洁并崔氏两人,张至洁乐极生悲,好好一手宁国公世子庶妃的牌被自己打懒,此刻也顾不上自己姨娘与崔氏的夙愿,哭着哀求崔氏道:“母亲救我!母亲若是能救我,我以后定当对母亲,言听计从reads();!”
崔氏再回到众人用膳的厅堂已是一刻钟后,她的亲姑子张至清并张星月,及崔京,早已按着宁国公府设置的规矩入了席。
张至清自进了国公府便再未瞧见自己母亲,此刻好不容易看见崔氏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小心翼翼的张至洁,好生奇怪!
“母亲怎么同张至洁在一起!”至清对着一旁的张星月问。
张星月望了一眼从门口进来的两人,还真是,而且张至洁明显整理了一下衣服,她记得,今日早上来的时候,张至洁的模样甚是狼狈,此刻却是艳丽迷人。
寿宴分席而坐,虽然都是在一个厅堂,男席和女席之间却隔着一人高的屏风。
而女席中少了各色混迹朝堂的男子、世家小郎,崔氏的地位一下变得高贵起来,她甫一入席,国公府的掌事夫人便热情地招呼她与自己同坐。张至洁,则按照之前的人设,乖巧地站在两位嫡姐身后做贴身婢女。
与张至清、张星月同坐的席面上,还有几位洛阳世家的贵女,一位是幽州刺史卫灌的长女,卫水银,此姑不过碧玉年华,却身量高挑,容貌秀丽,特别是她洁白无瑕的皮肤,宛如新出的牛乳。
另一位恰恰与卫氏女形成鲜明的对比,此人身材矮小,面目黑青,鼻孔朝天,嘴唇保地,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她眉后还有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真真切切的貌似无盐。
张星月倒是记得她的闺名,刚才国公府大夫人引着她与妹妹入席时,便作了介绍,此姑名唤贾南风,小字春时,乃是当朝太尉贾充的嫡次女。
张星月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除了她异于常人的面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贾南风的身世,与星月在张府的处境,有异曲同工之妙。
原来贾太尉的原配,并非贾南风的生母郭氏,而是罪臣之女李氏,李氏受其父牵连,远徙边地,因此贾太尉就娶了城阳太守郭配的女儿做继室。当今陛下废了魏朝,建立新朝后,大赦天下,李氏返回洛阳。
陛下命贾太尉破镜重圆,特许置李、郭左右二夫人,但不知是何原因,贾太尉却以“不敢当二夫人盛礼”回绝了这一令人艳羡的荣宠。
世人都谓贾太尉是舍不得美艳的继室受委屈,因此忍痛与原配割袍断义,但今日从郭氏女看来,此传言未必属实了。
张星月性格沉稳,她妹妹却不一样,张至清从小在温室长大,加上十四岁前一直被崔氏限制在自己院子活动,是以在察言观色、待人接物方面总有些青涩。此刻她看贾南风面貌丑陋,实在忍不住与她姐姐小声议论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长相如此怪异之人,看来传言中说,郭氏年轻美艳,竟是一句戏言了!”
张星月未料她竟然当着贾姑子的面说出这么一句惊世骇俗之语,唯恐被坐在对面的贾南风听到,在案下悄悄用脚尖踢了踢张至清的绣鞋,并拿广袖遮面对妹妹说道:“此姑子身份矜贵,你少说两句,不要给父亲惹麻烦!”
张至清无可奈何地吐了吐小舌头,“父亲不在,姐姐倒成了他的管家了。”下一刻,却已不再那眼偷偷瞄贾姑子。
经过刚才的一段小插曲,崔氏心情大变,连带着看什么都无比顺眼,脸上笑容十分可亲,无形之中倒给她给人的印象加分不少。
宁国公的掌事夫人,乃是宁星生母,左右逢源,为人处世十分圆滑。她早得了公公嘱咐,要与崔氏处好关系,以便日后结成儿女亲家。现下,她看着崔氏一共带了三个年轻小姑入席,其中一个立于两人之后,身份无需多猜,定是公公做主配给宁风的庶姑子张至洁了。
听说张至洁的姨娘,乃是风尘女子,今日一见,果然打扮粗俗、举止轻浮,宁大夫人脸上不禁浮起一个转瞬即逝的不屑笑容reads();。
但是剩下席面上的两人,年纪相仿,宁大夫人却是不太能分清,那个是崔氏的亲生姑子。是以,当她看见崔氏最后一个入席时,立刻热情招手,引着崔氏坐在了自己身边说话。
“崔姐姐有礼,星儿同至清姑子的婚事,国公爷已同我说过,只是不知崔姐姐是什么意思?”她一边与崔氏说着话,一边朝姑子的席位上撇去,精明如崔瑛,立刻知道她是在辨别到底谁是自己的女儿。
崔瑛便也顺着她的目光朝张至清和张星月两人看去,只见两人正交头说话,张至清歪着头,十分亲昵地靠在张星月肩上,更像一个在撒娇的稚童,而张星月美貌出众,表情甜美柔和,更具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只得抱着自嘲的口气,笑着道:“让大夫人见笑,至清心性单纯,宛如孩童,不知道能否胜任宁家家主夫人的重任!”
崔氏此言一出,宁大夫人不仅一眼就认出了谁是张至清,并且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答案,不由喜出望外、笑逐颜开:“崔姐姐放心,星儿心思缜密,必不会让至清过度操劳・・・”她话说到一半又意有所指的笑笑:“况且凭着宁崔两府的交情,以及国公爷对崔姐姐和至清的看重,宁府也没什么让至清操心的事情!”
她不知道,崔氏心里最担心的,便是张至清的婚事,如此听她一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立刻笑着应道:“那便有劳大夫人筹备换帖事宜了!”这话,便是十之*定下了。
两人落下了一桩心头事,相处不由亲近起来。宁大夫人从刚开始就注意到,张星月容貌惊人,她倒是十分好奇张七郎费尽心思将这个小姑接回张府的原因,在她看来,世家子弟,是没有几个与自己原配夫人,有真情可言的。既不是出自真情流露,那势必是为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目的。
“这小姑子倒是生得一副美人胚子,现在看着就已十分出众,待到真正及笄时,容貌该是如何倾国倾城。”她先从星月的容貌下手,打开了话匣子!
崔氏闻言嘴角轻轻一撇,“夫人说笑了,如她那样出身的小姑,即使生得再美,也不过是为家族争取利益的棋子!”崔氏这话明显有些掏心掏肺了,不过既是和宁大夫人结成了儿女亲家,身处一个利益联盟,偶尔说一两句心底话,也是很有必要的。
果然,宁大夫人在听完崔氏的这句话后,对她的态度,又更亲近的几分:“争取利益的棋子?姐姐此话怎讲?”她自己也是出身五姓七望的大氏族,略略想想便猜到了一二,她不由有些惊讶道:“张七郎果真打的是那个主意吗?可是我听说,”她说着拿食指指了指天上的方向,“那人身子以不太妥帖,许多世家姑子都早早许了人家,为的就是躲开这一劫!”
崔氏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此事我不好多言!”一句话直截了当结束了这个禁忌话题。
宁大夫人便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