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尘世外的集会(2) - 烟尘记 - 未知
慵懒的太阳打着哈欠爬上天边,点点露珠带着璀璨艳丽的柔和光晕从绿叶上滑落,丝丝水雾在苍郁的树木间腾挪变幻,给这四季常春的森林遮盖上一层朦胧的面纱,森林深处,无数形态各异的嶙峋奇石散落在葱郁的杂草之间,一群奇装异服的怪人在这些石头上呈环形盘膝而坐,盯着摆放园环中央方石之上的玉匣内两个巴掌大的石板发愣。
一身赤红道袍金阕宫现任宫主紫阳真人苦着脸对众人道:“大劫将去流雹落,一波未定大浪生,谪仙临凡点烽火,道法尽碎血海成;血海流尽山河新,诸法空净大道成,谪仙挥戈仙魔灭,太平天下共长生。这上半阙天启秘禄大家都知道了,如今这下半阙也在这里了,依秘禄所言,吾道虽在劫难逃可尚有一线生机啊,各位道友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闻听此言,众人面面相觑,拧眉闭目默然无语,沉默半晌,一个赤发虬须的紫面大汉睁开眼大声道:“此事晦涩难明啊,对了,紫阳老杂毛,你刚才不是说咱们和那群外道找了二十年的应劫谪仙就在你门中不是?不如把他叫来让大家见见再说如何啊?说不定能有什么启发啊!”
“这个……好罢!玄月,去把你师叔祖叫来罢。”见众人皆点头称善,紫阳真人沉吟片刻,一咬牙,对着在他左侧侍立的青衣童子吩咐了一声,随机转过身对着众人苦笑道:“本来老道是打算带他来的,可那小子做事情混账至极,老道怕闹出什么笑话才没带他来的,如果一会儿有什么失礼之处,各位还请看在他尚且年幼的份上担待一二吧,唉,不瞒大家说,其实那个孽障大家都见过了,就是那个在迷谷入口主持迎宾事宜的混账东西啊。”
话音刚落,正在一边捋着下巴上稀落的胡茬,一边品用童子奉上的香茗的紫脸赤须大汉烈火神君口中“嗝”的一阵轻响,一口带着各种香料的浓香茶水喷向了空中。
几只老鸦聒噪着在树枝间划过,留下一串仿佛傻瓜般的怪异叫声,无情的嘲笑着自己下方那个靠着树干瘫坐地上,用力朝天比划中指的半大小子。树干上那副歪七扭八如毕加索风格的人物涂鸦,也在仿佛在对他的自不量力嗤之以鼻般,张着扭曲又夸张的血盆大口,笑得极度诡异又猥琐。
汪焱怎么也想不明白,做了足够多的调查研究,准备到了万无一失地步的自己,为什么还是走不出这个比自己在公园里玩儿了无数次,由破竹竿搭成的那种迷宫不过大了那么一点点儿的“八卦阵”。
难道那种用几块石头就几乎把陆逊困死,被吹的神乎其神的阵法是真的确有其事?难道所谓的“阵法”并不是如迷宫一样的东西,而是另有什么玄机?
从那个老神棍灵虚子把他弄到这鬼地方后,这个迷林就成了汪焱最大的挑战,虽然每次都弄的灰头土脸铩羽而归,虽然那个面目可憎的老不死师兄不停的对他劝告,但他依然坚持每隔一段时间就闯一次迷林。
他宁肯回到斑鸠店那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村子里当个一辈子老老实实在土里刨食的农民,也不想在这个死气沉沉的鬼地方呆一刻钟,这里根本就是一座沉闷到让人发狂的监狱罢了。
天不亮就起床洗漱,用一种怪声怪调的古怪语音背一段某种外星文字弄出的句子,接着用耍猴戏的动作打一套和广播体操类似的五禽戏,接着就着淡出鸟来的野菜汤啃两个窝头,然后到经房抽一卷二十斤重的竹简对着上面的篆字发会儿呆,接着要么去窥道林里观赏一群疯疯癫癫的大小道士在那儿演滑稽戏,要么带着口罩,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去真鼎洞看在那儿拿着各种重金属有毒物质捣鼓的不亦乐乎,被炭灰弄的灰头土脸的家伙们进行的各种古怪实验,要么就跑到镇妖殿去看那群披头散发,衣裳凌乱的小丑们拿着锥子在树皮和薄木板或糙纸上废寝忘食的雕刻鬼画符,饿了啃个窝头,渴了舀瓢冷水,到了月落西山,就去摘星楼无聊的听一帮仰头看天的老头子在那儿用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胡诌大半天,然后回到寝室打着哈欠爬上石床,盯着洞顶发呆数羊,再在“师叔祖”的呼唤声睁开眼睛中开始新一天的无聊日子。
这个四季不分,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一般的鬼地方,每一样事物都是那么枯燥无聊,有规律到如机械般呆板的地步,虽然这种日子即使再怎么枯燥对打定主意混吃等死的人来说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但是那些比繁杂无比课业却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
一个时辰锻体,一个时辰说文,一个时辰谈玄,一个时辰论经,一个时辰辩药,一个时辰悟道,一个时辰论星,一本本艰涩难懂的竹简锦书,一段段莫名其妙的话语,把他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的所有时间几乎占了个干净,也把他搞的疲惫不堪。尤其是当那个老不死的师兄把厚厚一堆用不同文字写成的竹简堆到他面前的时候,汪焱都有暴起杀人的冲动了,指望自己这个从初中开始英语就从不及格的差学生要掌握好几种不同写法,不同读法的语言那都不能用强人所难来形容了,根本就是欺人太甚至极了。
自打从秘林禁地被放出来后,汪焱都数不清和自己的便宜师兄斗了多少次了,从硬逼着拜师变成了非要代师收徒,从提溜着学艺到现在的放任自流,虽然每一回都或多或少达成了自己的一点目的,可无论自己如何祸害,如何挑事儿,想要被逐出师门的宏伟目标无论如何也无法达成,闹得狠了,最多回满是尸体的清虚洞关几天禁闭,抄抄那些让人眼晕的鬼画符经卷而已,每一回感到自己“罪孽深重,冥顽不灵”而惭愧不已,自请“逐出师门,以儆效尤”的时候,总是换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谁能不犯错呢,何况你还年轻,有这个念头就好,师兄我一定会代师尊好好教导你”之类干巴巴的应对,说什么都不理会自己的诉求。
好吧,你不理我,小爷自己想办法行不?可那些被自己欺负的叫苦连天的后辈老小子们,无论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肯和自己说怎么走出那片古怪的迷林,逼得狠了,就极其猥琐的把一卷用看不懂的字写的东西扔给自己后撒丫子就跑,留下自己对着满竹简的鬼画符发愣。没办法之下,自己抱着竹简难得舔着脸去请教了一回自己敬爱的师兄,却换回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和一堆厚厚的算学典章。
我去,不知道小爷我在很久前就把那点儿可怜的数理化知识全都还给老师了吗?更别说什么《周髀》、《九章》、《缀术》这些用枯涩的文言文写的算术书,小爷我看得懂才有鬼呢!你个老杂毛,小爷我难得低声下气求你一回,居然还骂了老子一顿,行,不就是个破迷宫吗?我自己来,就不信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