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菜鸟的遭遇 - 烟尘记 - 未知
绿叶成荫的散布于道路两侧,肥大的绿叶在暖和的春风里摇曳生姿,一个长着马脸的老车夫一边端着葫芦大口灌着老酒,一边无力的拉动着马缰,调整着马车的行进方向,驱使着少皮没毛的老马拉着一辆双辕马车吱吱呀呀的在宽敞的大道上悠闲的踱步。
车厢里,汪焱正面带笑容的清点着包袱里的东西,两枚玉簪,锦缎和麻布两种布料的道袍各两身,两双粗布鞋,一双踏云履,一把精铁短剑,两大串五铢老钱,刨去他怀里的那一盒金片不算,这些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也是从那个鬼林子里的破庙中死里逃生后获得的“报酬”。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有做神棍的潜质,随随便便的满口胡谄,就换来了贵宾般的待遇,不仅吃了好几天有盐味的饭食,还生生体验了一把吃穿都有丫鬟伺候的贵族式享受,到最后还化了这老些的缘法,这可是那个该死的正宗神棍灵虚子都不曾有过的待遇啊!
一个师出名门,云游历练的鬼话,一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胡编经历,就让他莫名其妙的从一个人见人憎的叫花子变成了人人敬仰的大法师,这不能不让汪焱感到莫名的荒诞。
看来我还真的有当神棍或者骗子的潜质啊,瞪着眼说瞎话居然不会脸红,看来我的节操也彻底完蛋了啊!不过这操蛋的社会要节操也没什么用吧!算了,就这样吧!除了那张不知道些什么玩意儿的见鬼字条外,自己现在的运气是好的逆天了啊!
汪焱拍了拍枕在头下面的厚厚实实的包裹,轻轻的叹了口气,索性枕着躺在无顶的马车上,愣愣的看着云彩在白云中变幻着各种身形,一身粗布麻衣的汪焱思绪随着变幻的晃晃悠悠的车身也在起伏不定。
被迫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前一世里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从小用皮带抽自己屁股无数次的老爸、脾气暴躁但对自己宠溺有佳的老妈、对自己家帮助不断照应有加的亲戚们、一起吃喝玩乐吹牛打屁的狐朋狗友,一个一个都成了梦里面那一片片模糊的影像,就连和自己结婚了不到两年的小妻子那婀娜多姿的身形容貌也开始变得扭曲变形。
浑浑噩噩的童年被颠沛流离的日子取代,迷迷糊糊的学校生涯变成了原始人类的神棍养成日记,疯疯癫癫的同学们眨眼间变成了一群神神叨叨的老道,自己这一辈子多灾多难的经历渐渐地把上一辈子那段枯燥无味的生活排挤出自己的记忆之中,无论自己怎么挣扎努力也无法阻止记忆的流逝。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这种无力感使汪焱感到异常的恐惧,驱使他一刻不停的思索着逃离这个梦魇世界的方法。
从绝望到希望,从希望到再度绝望,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开始,汪焱就没有一刻能入现在这样真正的静下心来思考自己到底要怎么样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活下去,不是不能,是不敢,怕自己一旦融入了这个世界,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所以灵虚子能用一句“我能助彼归彼来处”这种鬼话把自己诳到那个山顶洞人才会住的鬼地方,所以紫阳真人才能用“归仙要旨”这种迷信读本把自己生生的拴在山上五年之久而没有产生纵火毁林的想法。
也许是只有经历了生死才能体会到的一些什么特别的东西吧,连续四十九天的非人煎熬,一路苦笑不得的经历让汪焱彻底的明白了自己的渺小无力,也从无名的愤怒中解脱了出来。
也许到了我放下以前的种种,好好的在这里过我的日子了吧!嗯,是该好好看看这个只在课本和评书小说里存在的辉煌王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吧?不,还是不行啊,要是不小心动了我的祖上什么的我不就彻底不存在了吗?唉,这都什么事啊,难道我陷入了鸡和蛋那种二货问题的怪圈子里了吗?我到底还是不是那个我啊?
一个酒葫芦递到了眼前,遮住了漫天云彩,也打断了汪焱的思绪,一把抓过来往嘴里倒去,泛着绿沫子的不知名土酒如一道小溪般落入口中,带着刺鼻的酸腥味滑过喉咙,把汪焱刺激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扶着车壁不停咳嗽。
“呵呵,悠着点儿小道士,老汉这自家酿的春酒劲道可是足的很呐!”看到汪焱直拍脑袋的狼狈模样,马脸车夫的老脸都笑开了花,伸手抄起丢在地上的酒葫芦,美美的灌了一口,哈着酒气说道,“老汉这酒比那十里香招牌汾清都好的多啊,啧啧,你个小娃子猛灌了这么老大一口,不被呛住才怪呢。小娃娃满脸愁眉苦脸的又想什么糟糟事儿呢?不是我说啊,这天底下就数你们这样的心思多啊,算计这算计那的,一会儿想成仙得道,一会儿又杞人忧天的累不累啊!看看你自己,年纪不大却心思重得快成老头子了,要依老汉啊,你这样的娃娃就该在家伺候父母,没事讨几房老婆生几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理,没事干出什么家啊,得道成仙那些事情就不是你个小娃娃瞎掺乎的,年纪轻轻的,那么早就想驾鹤西去干嘛啊?”
“呸呸呸!你才想驾鹤西去呢!”苦着脸吐出几口带着绿渣子的唾沫,没好气的白了车夫一眼,伸手从包袱里掏出十里香老板娘特意给他准备的干肉,就着干饼子狠狠吃了一口,抬起头对着车夫抱怨道:“我说大叔啊,你这是酿酒呢还是酿醋呢?怎么这么大的酸味啊?还劲道呢,这根本就是一壶稍微有些甜味的醋水嘛!”
听完这话马脸车夫立刻不愿意了起来,眼睛一瞪怒道:“小娃娃家懂得什么?老汉这酒虽然比不得什么三勒浆之类的烈酒,可后劲儿而也是十足十的,多年的老酒鬼也没人敢喝上半葫芦的,到了你这里什么都不是了?告诉你啊,你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娃娃,也就最多喝喝的醪糟而已,还和老汉谈什么酒啊?”
“说什么呢!小爷我可从小泡在琼浆里长大的!”汪焱闻言不服的向老车夫挥了挥拳头,呲着牙道,“几十年来什么样的烈酒没尝过啊!你这酒还能后劲儿呢,最多就是比醪糟强了那么一点儿的货色而已!不信你把葫芦给我,看小爷一口把它喝个精光会不会有什么事!”
老车夫闻言抬手给了汪焱一爆栗,斥道:“小道士莫要信口胡说,开皇律上‘酒禁’的条文是说着玩儿的吗?酒都不让多酿,还泡琼浆?要是让官差听到了你还能讨得了好啊?要是连累了你道观的师长们被徒三千里,你的孽就造大了。”
“我说大叔啊,我好歹是你们村的贵客,还是救了你们村上下性命的恩人啊!你就不能尊重我点儿吗?”脑袋被无端端的敲了一下,汪焱捂着脑袋叫了起来,“没有我的符箓和法术,你们村子的人要到大霉的知道不?”
“咦,小子还不愿意了?告诉你啊,你那点儿把戏也就糊弄村子里的人了?”老车夫翻了个白眼,就着葫芦灌了一口酒,“老汉我年轻时走南闯北的什么没见过啊,那些个神汉巫师的比你这随便比划两下就说做了法的混小子可敬业多了,人家好歹还兴师动众的表演一番呢,你可好,随便忽悠两句算完事,要不是老张头实在太可怜,老汉我当场就像揍你个小骗子一顿了,还敢提这话头啊!”
听了这话,汪焱耳根子都红了起来,无语半晌一把抢过葫芦,咕咕咚咚猛灌了起来,待到整个葫芦里倒不出一滴酒来,才把葫芦随手一扔,醉态可掬的打了个酒嗝。
“君、君大叔,你太、太、太小看人了吧!小爷、小爷我用得着、用的着当骗子吗?张大叔那些、那些个身世也是瞎编、瞎编的不成……”
话没说完,两眼一黑,就朝地上栽了下去,丝毫也没看见老车夫眼中闪过的寒光和嘴角露出的冷笑。
“前边十里就是集镇,酬金已收无需另付,前路渺渺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