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75 - 星际之降临 - 我爱爬格子
夏末不语，突然记起老和尚参商来看她的时候，为了让她能更好的练习禅定冥想，偶尔会给她讲一些佛理。
她对寂白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老和尚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人愿意在谎言里开心的活下去，可是有些人却宁愿承受得知真相时的痛苦，也要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老和尚当时还说了一句：“这就是众生与佛的区别。”
夏末虽然只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但同样希望自己能活得明白。她相信老骗子和吴辰，还有吴辰的未婚妻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活得明白？”寂白进一步靠近飞行器，伸出手贴在驾驶舱的玻璃上，似乎想为夏末逝去脸颊上的泪痕：“我从来不管什么真假正邪，小末，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能幸福。为此，哪怕要用无数个谎言堆砌成一整个宇宙，那又如何？为了保护你不被四级文明找到，当时肌体还没成熟的我只能把你留在Genui计划总部，因为那里有你父亲4909残留的气息做掩护。看着你在实验室中痛苦煎熬，难道我不心痛吗？至于熵，来自三级文明的他甚至不能成功让你受孕，难道这样还不够证明他根本不配拥有你？难道你不想拥有自己的孩子吗？只有我，才能让你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获得一份完整的幸福！我才是那个能跟你并肩站在同一高度，真正能保护你爱护你的人。”
凝视着寂白眼中几乎能凝聚成实体的执念，夏末突然感到一阵悲哀，为他也为自己。
“你觉得我现在幸福吗？”她抹去眼泪，视线陡然一清，“你希望我能幸福，可是我的幸福不是应该由我自己来定义吗？你又怎么能把你所谓的幸福强加在我的身上？”
寂白低下头，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放在玻璃上的手缓缓曲起，握成拳。他以为他终于有机会向她解释清楚一切，结果却被她一句话打落谷底。
“哥哥……”夏末轻轻启唇，她好久没有这个叫过他了。
寂白猛然抬起头，眼中再次亮起希望的光。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夏末轻叹，“小时候的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或许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即使我不知道你就是我的亲哥哥，我还是无法恨你。可当熵消失在我视线尽头时，我心中对你就只剩下恨。但是现在，我不想再恨你了。因为我无法爱你，对你而言，就是最深重的痛苦。我的存在，竟然是我哥哥终其一生的痛苦，我突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小末……”寂白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扯着，几乎痛到麻木，“小末……不要离开哥哥，哥哥求你了……求你了……”那几个夜里的合抱而眠，呼吸交融，她让他尝过了那么美好的滋味，却要残忍地收回，他怎么能承受？怎么能甘心？
“王……”白蕾咬唇，不能忍受他们白文明所有臣民心中尊贵无比的王，如此痛苦如此卑微。她悄悄伸手抚上李复淮的后脑。
李复淮浑身一抖，突然朝夏末伸出手，脸上尽是悲伤的神色：“小末，你要扔下我一个人走吗？留下来陪我吧，我们跟以前一样一起生活，好不好？我还想看你为人妻、为人母，再看着你的孩子长大成人，听他每天叫我爷爷。我会像当初教你一样教他，给他讲故事，讲物理定理，讲数学公式……”
“老骗子……”夏末看着他，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别听他的，这是寄生卵取得了他身体的主动权。”吴辰强行将夏末的脸掰回来，让她看着自己，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夏末，我知道你比谁都清楚哪个才是真的李复淮，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你更了解他？我知道你能做到，你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李博士也希望看到你能坚强地走下去！”
现在选择权在夏末手上，只要她想，吴辰是无法阻止她打开舱门的。
“吴辰……熵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失去老骗子……”夏末无助地看着他，哭得像个小孩子。
“我知道，我明白……我也舍不得她啊……”吴辰想起自己的未婚妻，又低头望着此刻的夏末，或许是感同身受，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怜惜的情绪。他抱住她不住颤抖的身体，在她耳边低语：“可是人生不就是一次次的分分合合吗？一个人来，总要一个人走的。有时候，再痛也要放手。不是我们想放手，而是不得不放手。既然如此，还不如痛个干脆彻底、酣畅淋漓。”
舱外，寂白已经回到白蕾身边，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舱内蜷缩在吴辰怀中的夏末。
他不会放弃的，他会证明给她看，他说的幸福才是她真正的幸福。只要给他时间，他能证明。
吴辰的话让夏末又想起老和尚参商那天盘腿坐在她面前，苍老的声音醇厚如暮鼓晨钟：“《无量寿经》云：‘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无有代者’。”
夏末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可是吴辰身上传来的温暖体温，他此刻眼中同等的痛苦，又让她觉得不再孤独。虽然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属于自己的快乐与痛苦，别人无法代替承受，可是我们仍旧能对彼此感同身受。
我们是孤独的，却同时是不孤独的。
吴辰说得对。她是不得不放手，但仍滞留在灯塔航路中的所有人都还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一个人的别离苦能换来无数人的平安团圆，她相信曾经不顾自己安危在冰天雪地里拯救濒危动物的老骗子一定能忍受，也愿意承受。
而她，愿意陪着他一起承担。
“准备启程吧。”夏末的声音已经沙哑，但咬字清晰。
吴辰抱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抹了一把脸，用力回答：“好！”
加速器的能量压缩早已完成，随时可以进行高纬度瞬移。飞行器缓缓升空，机头也转向港口出口。
夏末闭上双眼，心中还存有侥幸。只要寂白对她的执念一天还在，老骗子还是安全的。希望她还来得及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小骗子！”
一声熟悉的高呼让夏末瞬间睁开双眼，急切地趴在玻璃上找寻声音的来源。
“还记得我说过，我们都是恒星的孩子吗？”李复淮用他一如既往老顽童的语气嬉笑喊道，“相信老骗子最后一次，只要你一想起我，我就在你身边！”话音刚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自己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一切发生的太快，而且寂白他们的注意力都全放在了夏末乘坐的飞行器上，所以就连最靠近李复淮的白蕾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把东西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