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愤怒的斟言(3)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没必要?
害怕。
害怕么?
不害怕吧。
不过是个异类而已,万千异类中的一员,而他自己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摆脱它的阴影。
你是异类。
不对。
太过俗套。
无比肤浅。
你懂什么。
谁也不懂。
能说什么。
谁有权责备。
冒犯。
谁管这些。
害怕么。
少来。
别打搅我。
害怕吧。
闭嘴。
谁害怕。
所以说。
谁会比较害怕。
更加的。
所以说。
其实你才是最害怕的一个吧。
不是么。
“害怕。呵呵,哈哈哈……”
斟言突然笑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先是小声地笑着,笑得满脸通红,而后不可抑止地抱着肚子笑得更大声了。
“你就这么害怕我会害怕?”
“前前后后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就是为了不让我害怕?”
小男孩难得地皱起眉头,斟言好不容易直起腰,歇斯底里的冲他吼,“我害怕不害怕关你什么事!”
“看起来你也明白自己的个性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了嘛!”
“我究竟是为什么非得跟你扯这么久啊!”
他学着小男孩先前的举动拽过他的领子,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为毛我非得忍耐你这种人这么久呐!”
“我今天可是很忙的,我的朋友现在没准还在帕斯提街头迷着路,肚子饿得呱呱乱叫找不到吃的,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还非得陪着你观光抬杠玩兔子讨论那什么朋友的意义?!”
“我真是疯了!朋友什么的有总比没有的强吧,我有朋友而你没有所以你该感到自卑和无地自容然后这个问题就该到此结束了才对,为毛非要将话题扯到我有多软弱苟且一无是处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啊喂?!”
两人的距离不过数厘米,这么近距离接受他的言语冲击怕是谁都会感到不适的,小男孩将脸撇向一边,斟言却懒得顾这些,因为一向好脾气的他总算找到了所有压力的发泄对象。
他学着金毛的样子凶狠地瞪着对方,好像随时准备一口咬下去。
“真是笑死人了。”
“就是因为你总把自己当异类看才总会被人说成奇怪吧,活该!”
男孩一愣,再次以好奇兼疑惑的眼神望过来。
“没听懂么,我说你是白痴!白痴!”
解气,太解气了。
四害没少这样骂过他。
“个性糟糕透顶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异端,不是中二病是什么啊。”
“以为长着一张斯文的脸然后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就可以让别人任你差遣?!开什么国际玩笑?!”
小家伙又开始扯对方的脸,“你也失败过头了吧,混到最后竟然得出这么弱智的结论,这张脸跟着你也够遭罪的!”
“你,你……”他想接着骂下去,突然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扯着对方干咳了一阵。
对方慢慢地扶住他的胳膊,仿佛非常有礼地等他骂完后才好脾气地开口。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嚷着说我个性糟糕吧。”
斟言抬起头,在望见对方除好奇之外再没别的蕴藏的目光时,又一次、挫败地、报复性地、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男孩见了,原本清冽的眼神一时间似乎亮了一点。
“我原先以为你仅是看不惯我一直糊弄你,原来……你是真的觉得我的个性很差劲……都那么理所当然的说出来了。”
如果还有余力,小家伙会毫不犹豫地抛给他第三个白眼。
“如果。”
“……”
“如果我一直是这副糟糕的样子,如果……这样一来——”
他的眼神又清亮了几分,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表情与话语半点不搭界。
“算了,”男孩终于失笑,“对你而言,我只是一个非常糟糕的,而非什么奇怪的存在对吧。”
领子终于被放下。
看来此行唯一的收获是小家伙发觉自己已经可以熟练地藐视一个人了。
真是善哉。
他扯出一点难看的笑意。
一个人的荣辱意识究竟能够淡薄到什么程度,敢情他说教了半天这死孩子也就听进去了他最想听的话。
而那些小家伙骂得很爽快,同时也暗暗期待对方听到后能更加爽快地恼羞成怒最好抡起拳头跟他对轰然后被他揍哭,这样他就可以指着对方的脸啊哈哈的大笑收场。
结果对方不仅没有恼羞成怒,甚至连生气的迹象都看不出。
这些让小家伙吼得撕心裂肺口干舌燥差点背过气去的言语甚至没在他冥顽不灵的脑瓜中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触动,死孩子究竟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波澜不惊地从头到尾听完他的怒骂啊。亦或是一如既往地贯彻着那种表面极端无所谓实则心高气傲到连反驳都懒得做的中二病症状?!
这已经不仅仅是惹人厌的程度了,此情此景简直可以说是欺人太甚!
原先以为他只要一张嘴就会“习惯性不自知的一如既往的出言不逊”,现在才知道即使他不张嘴只是静静地看着你的时候才是真正“习惯性不自知的一如既往的出言不逊”,换言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习惯性不自知的一如既往的出言不逊”的统和代名词。
小家伙表示他真的真的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从里到外都糟糕透顶的人物。
大概小家伙这一刻的想法也不慎被统和后暴露在了他的表情里了,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此刻的表情究竟有多么诡异和滑稽,以致于对方仔细观察了很久也无法判定,目光中再次萌生了略带遮掩的好奇。
死小孩不要再拿这种眼神去祸害他人了!
“……我走了。”小家伙悻悻地后退两步,打算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先一步开溜。
“好。”看起来差不多已经达到目的,对方半点都没打算留他。
“等等,斟言……”
刚跑了两步的斟言有一瞬间其实很不愿回头。
“我叫小泓。”
男孩说。
……
夕阳,又是一次夕阳。
在小家伙的印象中像呆子似的瞪着夕阳的情况从来不会预示着什么好事。
他刚从落日的余辉里送走今日最后一次航班,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他那三位好友不是醒着在帕斯提某个陌生的街头诅咒小家伙的怠慢,就是直接一头饿晕在连绵不绝的萝卜地旁。
现在他最好回去把情况告诉老爸老妈,让他们号召熟悉的居民一起寻找那三个走失小孩。
他耷拉着头走在回家的路上,眼见着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还真有种格外悲情的错觉。
“我回来了。”
他有气无力的道。
“回来了?”
“回来了啊。”
“终于回来了。”
“人家吃的好饱。”
“你太慢了。”
奇怪,他家来客人了?
全都是小孩子?
难道……
“肚子饿了就回来了呗。”
“肚子饿了就会回来了。”
这是某个他连提都不想提的人类说过的原话。
无可能的。
小家伙小媳妇似的往里间蹭去。
五个人围在一只圆桌旁正说着笑。
除他的父母外,还有三个和他相同岁数的小孩。
一个有着漂亮光滑的蓝色长发的大眼睛小姑娘。
一个留着一头利落银发,眸光灿金冷傲的修士打扮的男孩。
还有一个甩着金子似的头发,眼神醇似美酒,彬彬有礼的小小绅士。
仿佛忘记一切,小家伙慢慢坐在了为他预留的位置上,在一双双笑意盎然的目光中通红着脸低下头。
如此,真如幻境里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四圣在这一刻,
齐聚一堂。
……
“他”在帕斯提富有乡土气息的林荫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看他的神情,又像是循着某个讯息。不久后,他将手扶在木篱边,慢慢将脑袋凑近,这样一来便很容易看见园里的景象。
老云头如往常一样欢脱地喂着兔子。
老云头如往常一样白痴地哼歌走调。
老云头如往常一样神经地在地里打滚。
这是黑草等三害看到了也会如往常一样叹气的画面。
所以他也极深、极深地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