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与我同在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堕落兔比一击命中,倏然遁去。
平躺在地上的云老头再次躁动起来,老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五灵焕玥不得已只得以冰块封住老云头半边身体这才勉强压制他的动作。
虽然她也担心斟言的情况,可正是在这种时候才必须保持超常的冷静。
“放开我!”老头子扯着喉咙大吼,一双老眼不住地泛着泪花。
“死老头子你给我看清楚,你家徒弟还好好地活着,少在那儿哭得跟个小媳妇似的给我们添乱!”
云老头“咦”了一声,用另一只手狠狠揉了揉模糊的泪眼,只见小家伙慢慢地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衣衫有些凌乱而已,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丝毫损伤。
“教皇殿特制的刻纹皮甲,除了有着不错的防御能力之外,还能完全抵抗一次高阶以下的任何攻击。”默解释道。
“教皇出品,必属精品!”风海境拉下眼皮冲他扮了个鬼脸,气得老云头猛翻白眼。
听了他们的话,小家伙这才明白自己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所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回首看看堕落兔比的尸体,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已看不到影子。
只有那只冰剑孤零零地立在原地,剑尖底下落了一大滩血迹。
“是幻术……”老头子无奈的摇摇头。
“在施展冰灵着地的前一刻,堕落兔比留下了幻影躲藏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
“低等幻觉具有针对性。”老云头说,“堕落兔比刚才所施展的只是幻术中最低等的五感控制,而且仅对你们三人施加了幻觉。你们在战斗时皆与堕落兔比对视过,给了它可乘之机。而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受到干扰,它在被冰剑击中的前一刻已经逃离,之后才发现你们已受到幻觉影响。”
“它现在已经逃走了么?”
三人环顾四周,堕落兔比自从袭击斟言成功后便失去了踪影。
老云头沉吟了一会儿,“它还在附近,况且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地挨了你们三次攻击,”他转向风海境,“虽说你的进攻只能勉强算是引开注意力。”
“少废话!”
“不管怎么说,”云老头皱紧了眉头,“接下来让我应付即可。”
“……”三人对视一眼,陷入了沉默。
“小丫头,治疗得怎么样了?看起来跟刚才没两样……”
“啰嗦!”五灵焕玥愤愤道,“从里到外都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这才过了几分钟!”
“唉唉,”老云头哼哼,“如果是全盛时期的斟丫头跟沐小子,这点伤势可是‘嘭’地一声就能复原。”
“虽然没办法‘嘭’地一声让你的手复原……”五灵焕玥咬牙切齿道,“但我可以‘嘭’地一声将你的手整个废掉!”
老头子马上不支声了。良久才道:“就这么说定了,待会你们只管躲在我身后。”
“不行。”
一个声音坚决如铁,一往无回。
一时间,风海境,默五灵焕玥,甚至是云老头都不能断定那声音的主人。
“那行不通。”斟言接着道。
有如月光一样的冷静。
“师父功力全失,现在甚至连蛮力都用不上来。即使能够看穿幻觉,身体也足够的强壮,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耐打的沙包而已,除了能多抗几次攻击,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也许是从没有被徒儿这么对待过,老云头傻了。
耐打的沙包。
沙包。
沙包……
“嗯,即使加入战局,也会成为首要目标被狂殴。”
五灵焕玥煞有介事地补充一句。
“吃了那么多兔子最后反被兔子干掉那可真够悲催的。”
风海境事不关己。
“没有滑翔机,我们回不去。”
默最后总结了一句。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老云头涕泪横流,抽泣着。
斟言少见地没理会老头子。
他镇定地说:“必须想办法对付那个幻觉攻击。”
默点头,突然道:“把皮甲脱了。”
“不行,诱饵战术也太……”斟言正想否定,见默又递给他另一套皮甲。
“你身上那套的刻纹魔法已经失效,这是新的。”
“啊,哦。”
“我记得提姆感应石应该能派上用场。”
“不行,那只对化形、拟物以及幻化境界有效。对于五感这种最低级的幻觉攻击反而不管用。”
“这也太坑了吧!”
……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云老头再次出声。
“刚才之所以未提醒你们不能与其对视是因为……初级的五感幻觉是最容易被看穿的幻觉,感知敏锐的人只要切身尝到过一次便很难再被蒙蔽。方才冰剑命中的前一瞬,你们三人一定曾感觉到有所异常吧。”
三人闻言一愣。
云老头高深莫测地笑起来,混合着眼泪与鼻涕的脸颊看起来更加滑稽。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战斗,堕落兔比的幻觉攻击对你们已经失去了半数的威力。”
四人对视一眼。
“那也只是能感觉到异常吧。”五灵焕玥面无表情地说,“就以刚才的战斗作为例子,魔法命中前的一瞬间,你们感觉到异常。好,那么地上那只堕落兔比就是幻觉,但是它的本尊去哪儿了?你们就没有察觉到么?”
“这个……”
“只要堕落兔比施展幻觉,你们就不得不承受这头魔物的一次偷袭。因为对手是三个看起来很是脆皮的小鬼,堕落兔比一时轻敌,不慎被炸弹震伤。你们以为如果继续战斗的话,到底是谁能占到上风?”
……无言以对。
“小姑娘说完了么。”
五灵焕玥总算开始正眼瞧他。
老云头笑得一脸得瑟。
“你们有能够完全抵挡它一次攻击的装备,这不就得了。”
“当它攻击你们其中一人时,另两人,不,甚至是被攻击者都可以同时对堕落兔比施放卷轴技,即时魔法绝对可以在它施展下一轮幻觉前将其命中。”
这听起来似乎很可行。
“如果。”斟言忽然说,“不是冲撞攻击,而是——撕咬攻击呢?”
“堕落兔比攻击我的时候,如果不是用撞击,而是撕咬的话。”
他低下头,喃喃地说:“我现在会不会已经死了……”
“怕的话就让我来呗,”风海境冷笑一声,“待会作战还是我打先手。”
“不,不是这样。”斟言摇了摇头,微带落寞地说。
“必须保证被偷袭者的生命安全,所以,必须制造出一个被偷袭者绝对不可能被击中的情况。”
风海境和默对视一眼,皆是略含探究地看着他。
“要对付幻术,就必须依靠幻术。以为自己是偷袭者,其实只有自己才是被偷袭的一方。”
“于是,作为唯一一个幻术师徒弟的我,必须担负起这一角色。”
斟言忽然一笑,目光明朗地看向云老头。
“你其实是这个意思吧,师父。”
何其坦然!何其率真!
从很早之前就已察觉到了。
他被骗了,幻术的修行早就已经开始。
从第一次见到云老头的那一刻起。
那是不同于任何一种职业的授课方式,也是不同于任何一个幻术师的修炼方式。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清楚地看见,老头子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和欣喜。
老头子完好的左手忽然动起来,伸到怀中摸索了一阵,终于掏出一只小小的,透明的,泛着乳白色光晕的蛋形晶体。
温暖的,柔和的仿佛一只新生的卵,斟言接过它,这只晶体比看起来更加轻巧,微带些温热的体温,老头子似乎一直都贴身携带着,为他保存得完好无损。他鼻子忽然有些酸。
师父,原谅徒儿一直以来的任性吧。徒儿并非害怕动手,只是不愿看见有人因自己而死。只要足够的弱小,就不会有人在意,不会有人费心去拯救去牺牲,就能毫无牵挂地过完平淡的一生,不和任何人有所牵连。
……而现在的他依旧不愿过分残酷的战斗,只是面临威胁的不仅是他,还有他最重要的朋友和师父,不能让他们死掉,绝对不能!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让他进行最为残酷的杀戮!
这一次是例外,他要为朋友,为师父而战!
手中这颗蛋形晶体,他曾在书上看到过,强大的幻术师在收徒时都会亲自制作一个最初的梦境,或者说是幻境,然后交由自己选中的孩子,这是一项考验,也是一种提升,通过的孩子将成为正式的弟子,从此追随师父学习幻术。
云老头曾作为一个不世出的强者,究竟会构筑出一种怎样的梦境呢?而他对徒儿的考验又是什么?
斟言紧握住梦境,就像是紧握住一个新的未来!
仿佛明了他的心思,云老头轻轻一笑:“为师选中的弟子就是为师的弟子,不需要什么考验。”
似是终于到达了临界点,小家伙忍了好久的眼泪颤抖着跌下,不由自主地抽泣着,他慌忙地用袖子将眼泪拭去。张嘴一口将梦境整个咽下!
……
无尽的虚空中,流淌着似曾相识的灵力的洪流。
苍白的,惨淡的,静谧的,深邃的……
意义?不明。
思念?焚尽!
光阴?皆是虚妄!
永恒?不过烟云。
幻术究竟是什么?
飘渺的,荒芜的,类似于瞬息间的?
由格子里映照出来的,限定的,约定俗成的?
亦或是阳光渗透入叶片的最深处,圣歌在黑夜里不住地回响,乐器被不经意地吹奏以致于发出低哑的声音。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切的一切的终末,斟言忽然看到有一只漆黑的手向他伸来,那是只沉淀着如囚笼中熔铸了无数鲜血的镣铐样的东西,极其瘦削极其狰狞,仿佛自地狱伸来,包容了无数的罪念与凄惶,停在离他仅一步的距离,摆出邀请的姿势。
握手吧,从此与我们同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