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与城 - 琉璃白 - 倾橙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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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清冷,合着冬日里的阵阵寒风，更显得凄凉几分reads();。一席青衫提着个食盒驻足于院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打理了一下衣衫,似要缓解内心的几分跌宕一般，然后轻轻敲响了随风而动的门。
“进来。”
他愣了愣,显然没有预料到那人竟会如此迅速爽快地应允他进屋。
一盏略显昏暗的烛光晃动两下,摇曳了一室的光亮，险些被凛冽的风灭去,好在足够的顽强。
他将食盒放好,一一布好菜,双手奉上筷子:“母妃，吃点东西吧。”
女子目光掠过男子,留下浓浓的鄙夷之色:“呵,你既认了离歌那个女人做母后，心里头没有我,又何必常来此处惺惺作态？”
男子也不恼不怒，只是把筷子放在碗上,继续着自己的话题:“母妃还是趁热吃,粥凉了味道不好。”
女子神色一凛，似被激怒，抬手将一桌尚且温热的食物打翻，眸子里隐隐含着讽刺与怨恨:“你明知我还活着，为什么要认那个贱人为母？”
“皇宫深院，毕竟不好过。”男子浅浅一笑，嗓音依旧温润，“你常在西苑冷宫，如何护我周全？”
女子果然默然，美目含泪，掩面而泣：“你终究，只是觉得，丢脸罢了。”
男子无言，只是沉默着收拾好地上碎裂的碗碟，收拾好一室狼藉。
末了，他叹息了一声，道：“父王对进来品颜楼歌姬失声一事颇为上心，您还是要多几分顾忌才好。”
女子难以置信地将目光转向男子，隐含了几丝戒备。
男子略略垂眸，目光炯炯：“我知道你恨不得杀了所有的歌姬，可是，品颜楼的女子，本就无辜。”
“闭嘴！”女子反手便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在男子白净的脸庞留下一个掌印，浑身颤动，“少用你那副虚伪的模样来诓骗我！”
男子咬着唇肉，许久才偏过脑袋，嗤笑着道：“你若是不慎露了马脚必然会牵扯到我身上，我自然是要提醒你。”
这副神态，吊儿郎当，盈满自私，女子愤恨更甚，再次抬手时却被男子按住皓腕：“日后，我再也不会来看你，还望您自重！”
语罢，他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停顿，走得决绝。
女子朗声大笑，声音惊悚，两行粉泪，盈盈而落，跌坐于地，目光停留在随风而动的门上。
男子不过刚出木屋，便靠到一棵树上，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口中尽是腥甜。黑暗中看不清血色，反而少了几分恐惧，他失神一笑，顺势靠树而坐，仰首望着星空，怔怔出神。
“原来，你知道张贵人还活着。”洛君翊从小道走来，双臂环胸，斜着身子靠在树旁，见对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道，“怎么？吵架了？”
男子着实吓了一跳，但依旧表现得十分淡然，他不知道洛君翊究竟有没有听到他与女子的谈话，只能试探道：“你来做什么？”
洛君翊毫不掩饰，直言道：“自然是来调查品颜楼一事。”
男子无奈垂首，似是看透，道：“你办事的效率，果然高。”
洛君翊敛了敛神色，语调沉沉地道：“今日，我突然想和皇兄做一笔交易。”
洛君扬眉峰微挑，有些疑惑，道：“我可未必会答应reads();。”
洛君翊却是态度坚决：“此事非你不可。”
洛君扬如坠云雾，双目微微眯起：“说来听听，我尽力而为。”
次日早朝，韩暮云押着一歌姬堂而皇之地进了朝堂，十分洒脱地行了一礼，道：“小女子受七皇子托付，于品颜楼潜伏三日，终于在此女房中搜得黄鹂泣，此人对罪行供认不讳。”
洛靖将视线挪向洛君翊，见后者稍稍颔首示意，便道：“你为何下毒谋害一众歌姬？”
“我死去的丈夫便是沉沦于歌姬的温柔乡中才会突而猝死。”形容沧桑的女子也不欲争辩对与错，只是一味认罪，“罪女该死。”
洛君扬与洛君翊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左相却是十分精明地捕捉到了这一动作，心下思量更深。
轰动全城的案子恍若一场闹剧，来去匆匆，品颜楼依旧歌舞升平，案子细想时或许还有许多的漏洞，但也没有人愿意去找，一日不结案，一日人心惶惶，于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离歌神色淡淡，听着左相的叙述，柳眉一簇：“你说，老五和老七有猫腻？”
左相对此十分确信，道：“不错，老臣看得很真切，二人在那个罪妇认罪之后确实是对看示意过的。”
离歌的指腹略过尾甲，声音漫不经心：“有意思，本宫养的狗，倒是学会帮别人看门了。”
“老臣担心，如今王上对七皇子甚是包涵器重，对太子恐怕不利。”左相长叹一口气，满面愁容，“太子殿下如今功绩平平，恐怕不好上位。”
“呵，我倒是想看看谁能有能耐拿走贤儿的王位。”离歌步至门外，远眺前方，“这座王宫的主人，一定是贤儿，只要我离歌活着一日，他人连觊觎的心思都不能有。”
左相不知如何回应，只是尴尬地立在原地，等着离歌的后话。
“听说早朝上，洛靖重赏了洛君翊派去品颜楼潜伏的女子，是吗？”
这话明知故问，韩暮云捉拿嫌犯有功，洛靖又赏罚分明，重赏一番也是必然的，遂回应：“不错，王上确实重赏了女子，问她要何赏赐时，女子只说想入宫为俾，跟随王后。”
正说着，张佑之便差俾女来报：“娘娘，张总管求见。”
离歌有些不耐：“那个老东西来做什么？”
婢女如实禀告：“张总管带着一个俾女来的。”
离歌遂明白过来，嘴角微微扬起高深莫测的弧度：“来的正好，那个女人，或许会是洛君翊的软肋呢！”
左相很快知道了离歌话中有话，赞道：“娘娘果然睿智。”
锦知殿里，洛君扬与连雾对案而坐，一个翻看着□□，一个目光柔和，始终没有离开对方的脸庞。
“阿姐，若是我的脸上出了个窟窿来，一定是被你看出来的。”
连雾被逗乐，双手支着下巴，问：“当初，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洛君扬神色依旧，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往事如潮，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他的命运就此改变的时候。
那夜，大雨如瀑，电闪雷鸣，陈王怀抱着他站在窗旁。彼时，他还小，惧怕这样的天气，脸蛋埋在陈王的肩头，身子瑟瑟发抖reads();。陈王膝下的子女并不多，上面只有一个阿姐和一个皇兄，因为是最小的，所以众人都十分疼爱他。
陈王宽厚的手掌抚着他的脊背，道：“筠儿，你是男子，怎能害怕这样的区区闪电？”
他只是沉溺于恐惧中，摇摇脑袋，更用力的抓着陈王的衣衫，含着哭腔道：“筠儿怕，就是怕！”
陈王果然不忍，关了轩窗，抱着他进了内殿，放下苇帐，抚着他的脊背：“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他不理解陈王的话中之意，眨巴眨巴泪汪汪的眼睛，见母妃也在，便嘟着嘴，道：“母妃，筠儿要抱抱。”
女子不似以往那般高兴地将她抱过，而是面色凝重地看着他，许久才道“筠儿，你生在帝王家，不能一直躲在你父王的羽翼下，总要自己出点力的。”
他更加不解，但依稀能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了。
陈王同样沉了声音：“筠儿，你愿意去洛国吗？”
“父王和母妃，还有阿姐，皇兄，阿霞......”
女子打断了他的话，严厉地强调：“你一个人去。”
“不去。”他别过脑袋，一把抱住陈王的脖子，“我要在宫里，哪儿都不去。”
女子难得野蛮粗暴地将他抢回怀中，道：“陈国百姓赋税养活你，难道国难当前，你不该出一份力吗？”
他惧于女子的声色狠厉，拼命地挣扎起来，哭喊着。
陈王最终还是心疼了的，将他抱回，轻声安抚，直到他沉沉睡去。
第二日，母妃带他去了监狱，一个身量与他差不多的男孩儿瑟缩在墙角，也许因为同龄，他反而能理解那个男孩儿。他知道他在害怕，知道他在掩饰，知道他命不久矣。
母妃蹲下身子，微微一笑，不似昨日的恐怖，温言道：“筠儿，你想知道他是谁吗？”
他耐不住好奇心，用力地点点头。
母妃命人开了门，牵着他走进牢房：“他是洛国的五皇子，叫做洛君扬......”
后来，他大致知道了男孩儿的情况，男孩儿的母妃已经死了，两军交战时，他因为使性子而外出，不慎被捕，经过铐打，所以气息奄奄。
最后，母妃告诉他：“现今战况，陈国处了劣势，洛靖却道，只要交出洛君扬，让出三座城池，便愿意退兵。可是，洛君扬的情况早已回天乏力，又该如何交代？”
他总算也是个聪慧的孩子，自然而然地理解了母妃的意思，不过是要他变成洛君扬罢了。
“如果你不愿去，没有人会勉强你，只是，这里的一切，将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