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曲 箱子里面 - 镜戒 - 王琦凡
()
呐,已久未听闻有芳瓣纷飞的消息了。
我只身踏青于楚地古老蛾麓山的林间小道上,紫荆花叶如绿蝶般在风中扇动着翅膀。
大概是暖流自南而上的缘故,艳sè总是比北方来临得早,退却得也快。
又忆起残冰的事情。
◇【2月16rì,假期刚至。
冰跟随同窗的挚友——爽朗的炎羽,还有另外两名同班好友前往彩云西部背包旅行。
炎阳似乎加了透镜般炙烤着大地,盘山公路下流淌着清澈河水的大峡谷。
似乎是唯一的避暑之地了。
四人徒步于蜿蜒峡谷中,望着草木疏生的红石峭壁,心里似乎有些失落。
一丝绿sè映入眼帘,长着像是仙人掌或是喇叭花之类叫不出名的植物。
——峡谷的繁茂地段,土质比方才经过的荒芜之地改善许多。
炎羽憨实地笑着,军旅式短发缀着汗珠,他轻轻用袖子擦下。
在绿叶点缀下的河流声替代了树栖鸟类的作用,在旅人的心舍里留下了生机的印象。
然而抵达这一景致的并非只有他们,绕开峭石形成的盲区,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方身着标准制服的交jǐng和救援队员们。
坠崖的近乎蜷缩的大型物体已被油火熏得发黑,从烧焦橡胶的气味中能辨认出物体的种类,还有别的东西烧焦的气味。
似乎没有活口。
“我还是第一次见...”同行女子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不,还有一个...”冰眯住眼睛,端详着漆黑中有微微波动的巴士内部。
果然如此。
“哐堂...哐堂...”车身如重生般摇晃起来,周遭的工作者们职业xìng地拉紧神经,缓缓后退。
“邦!”伴着金属断裂声,扭曲的液压门径直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
在场者纷纷散开,jǐng惕地凝望着。
位于视角zhōng yāng的不过是依附在门框左右缘上的两枚手掌而已。
顷刻之间,那双手手背上的血管经络像渔网一样凸起。
狭窄的出口硬生生地被变形撑大,超出了完好时的大小。
双手离开了门缘,青筋又消逝下去。
首先迈出的是左脚——然后是右脚——一双残破的棕sè皮革。
视线渐渐上移,军人一般的体格被黑sè的有机烟雾所笼罩,唯一能称得上是完好的不过一条宽大的牛仔裤罢了。
“先生,你...”穿着jǐng员制服的男子靠了过去,瞪大眼睛看着。
大汉脸上唯一残余的两湾白sè中,二轮黑月挪向说话者的方向。
打量过jǐng员墨蓝sè的着装,幸存者的神sè恐慌起来,忽然又被什么念头压制似的,又平静下来。
jǐng员关切而疑惑的目光中,他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
——“咔!”颈骨折断的声音犹如树木凋零倒下那般清脆。
众人未来得及反应之时,那名jǐng员已倒在了地上。
“啊!”同行女生的惊呼早在作为前奏的喘息预备中被一只手掌拦下。
——“嘘...”炎把食指放在唇前,轻巧地示意着。
四人猫腰后退,挪到了凸起崖石的背光面,隐蔽起来。
救援队和jǐng部瞬间变成了无生命的物体,定格于瞠目的造型上。
——上方的公路上还停留着滴答作响的、未用得上的消防、救护车辆。
紧紧拴在一具冰冷尸体腰部的钢缆连系着体积最大的那辆救援专车,车上还承载着一名待命中的救援队员
大汉弯腰解下缆绳,竭尽全身的巨力般,将大车顺着盘山公路的外侧拉去!
几名准备救治伤员的待命医护者被活生生地蹭了下去,空中扇动的手臂连系着医务箱,如折翼的天使沿崖而坠。在那宛如死地的石滩上,印出裂痕状扩散的朱sè。
救援车连带挤攮着其余停泊在此的车、以及车旁待命的活口——
巨大的摩擦声中,全然被拽下山崖!
分不清石壁还是金属、爆炸还是碎裂,杂乱的的声音掩盖了峡谷的一切,振幅过后的烟尘掩盖住被燃油侵染的浊河。
“为什么要...这是,法尔娜迦?”同行男生避开常人的角度,从颇有见闻的头脑中滤出了一个并不多见的名词。
溅起的河水冲淡了——由幸存者变为肇事者的那人——身上的污浊,臂膀露出完好的纹绣,像是貔貅之类的异兽。
四人中某人的身体重心似乎有所偏离,散落的石子发出骨骼断裂一样的响动。
四人不寒而栗的察觉到自己将被扭断颈髓的恐惧。
并不出乎预料——怪物闻声而动,踩石声如践踏着无数亡魂一样,径直走了过去!
“变态狂,想要杀光目击者?我来拦住他,你们尽速离开!”
毫无避讳和顾虑,残冰取出了军刀,站立于魔物的去路中。
血瞳又开,肩部衍生的银sè眼镜蛇翩翩起舞。
首呼出“法尔娜迦”之名的男生长大着嘴巴,如进食的鮟鱇一般,收回神sè之间又透露出强烈的厌恶感。
一切尽收于冰的血眼中。
他只在眉宇间淡笑,jǐng惕前方飞速袭来的巨兽。
“幻术·羽界!”
霎时!漫天飘落赤sè和苍sè的残羽。
大汉挥拳猛击,冰的身体散落成飞羽,消散在扭曲的空气中。
炎羽毫无惊sè,淡定地观察着。
一片苍羽飘落于大汉的背脊处。
忽然!幻境消逝,片羽现身为残冰的本体,手持利刃向大汉颈部戳去!
“太天真了!”
——那是怪物从头至尾所说的唯一一句。
迅雷不及掩耳的神之速压倒了迫境,一双巨拳挥舞而去!
残冰擦着地面划出了数米远,背部的衣物顿如揉碎的纸张般残破。
冰同处三年也未记得名字的男生和女生,露出了趋向于坐山观虎斗的复杂表情。
“呀!”一语不发的炎羽霎时怒喝着,挥拳迸shè过去!
但无意义的进击被瞬间击溃,他倒在了出腔的血泊中,颤抖地喘息着。
作为旁观者的二人也开始感到纯粹的恐惧。
“羽...”疑似[复仇]的气息从石滩上的血液中散发出来,连强大的魔物也开始惶恐不安。
——残冰低垂着头颅,缓缓站了起来。
“死吧...”来自极度黑暗的地狱之音。
飘散着血气的双眼已然不是亮点——他的右臂苍雾缭绕,满是死灵般的剔骨邪能。
“啊!”观战者尖呼着,绝非单纯是心理作用所致。
大汉的脉络开始抽搐,双脚不自主地颤动着。
在[更加邪恶之气]的寒噤下,魔物迸shè而逃,霎时便不见踪影。
“噗!”邪灵消散,冰倒于散碎的石面上。跨过极限的边缘,他昏厥过去。
无恙的二人惊看着此般形状,在安全的境地中松了口气。
男生轻瞟了伏地的救主一眼,转了转眼珠,便和女生走到炎的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炎羽,残冰他...刚才你看见了么?”他问道。
“嗯,看见了。”炎答。
“那我们要扶他一起走吗?”男生继续追问,女生也在旁凑和道:“是啊,虽然有点不仗义...但是带他一起会不会...”
“不是...你们什么意思啊?算了...反正我只知道我们四个可是至交...”炎紧皱眉头,凝视着二人。
“好吧...”矛盾者无可辩驳地向冰走了过去......】
——会面之时分别从四人那里隐约听闻到的信息,自然地拼凑起来成为了震惊龙国的“2·16”悬案的幕后真相。
◆【听冰说,那是一个收集着很多年超自然周刊,渴求“并不存在之力”的青年。】
“冰,伤好些了么?”
不知不觉地,已爬到山顶的信号塔下,眼前怀着敬意仰视的树木也变为俯瞰下的风景。
“不打紧的。只是...因为我的身体不支持亲自去做那件事的缘故,所以要拜托你...”
他的视角似乎定格在了随风舞动的落叶之中。
“什么事?”
——“杀掉两个人。”
我的右眼开始有些剧痛,听到[杀人]如此具有诱惑力的字眼,颇觉莫名的兴奋。
“为何如此?”
——“因为,听说必死之人正准备抹开‘2·16’的面纱,将罪之名号降于我首。”
“那两人啊...他们明知非你之罪,为何还要归咎于你呢?况且还与你号称是至交...”
——“我怎么知道?只知道是那个男的出的主意,最近好像好多人都开始疏远我了,眼神也不一样。”
“那个女生呢?”
——“仅仅比他稍好一些,对一个没主见的那一类人,也没办法硬说是她的不对吧。”
“那还不是一样呢...反正都用扭曲的事实到处宣扬,想找你麻烦一样...竟然还打算报jǐng,那些jǐng察也不相信有法尔娜迦吧?”
——“和报jǐng带来的后果没有关系,我只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存在而已。”
“才许诺不久,便要杀生了...罢了,先帮你把那些看得见的真正异类清理干净吧。”
【冰说的那个男生...听杰说那是个在六班当惯焦点的家伙。
熟识时并不比他优秀的同学,一旦有任何一方面的能力超过他——就变成他绝不能容忍的存在。
学识于此男之后的残冰等人,虽是处于其关系最好的朋友圈中,但实则是从未放在眼里的。】
◆原来如此。
人是只能活在箱子里、又崇拜于箱子之外的生物。
但凡是位于自己所承认的[优秀]层面之人,都是凭借着自己的知识和认知并且被之束缚、为之骄傲着生活的,然后还称之为[容许]。
但所具有的能力都是异常暧昧有限的东西,那个“容许”也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如果打破自己容许范围的东西,是来源于一贯的认知中无价值的东西的话。
就变得如丢石成金被乞丐拾取般懊恼。
对,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东西既成定局,但凡想要保持骄傲的满足而活着的人,都会再猛烈的思想斗争中是由某些手段让那些沙子在自己的视野里永远消失。
如此一来,那些无法接受的东西也就消逝在了原本的知识与认知中,这样便获得一种安全感......
◆【因为自己没有力量,而由[无法接受有力量之人]衍生出了复杂的情绪,位于恐惧、嫉妒和憎恶层面之间的感情——那是我最憎恶的东西。】
“放心吧...”我踱步下山,仰视回归了至上的权力,紫荆花又出现于眼前。
“多谢!”冰掌拳作揖,停留于塔下俯瞰我的存在。
我在其视野中制造出愈来愈渺茫的背影,消失于密布的松柏中......
◆2月21rì,周r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