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他们” - 如意决 - 啊归
良久，良久，他无力地垂下他一双早已枯糙的手。
直到此刻，终于，他不得不承认，少年普通的脸上，从来就没有那所谓看不见的面具！
......
可，他为何一直就看不清这极为普通的少年的一张极为普通的小脸？
他为此甚至耗费他宝贵的一生，直至最终，他，却依旧不能如意吗？
――所有生命的一生，都是极其宝贵，他们不允许一丝一毫的浪费，因为，哪怕一丝丝的浪费，那都是一种无法挽回的大罪过。
可是，他，他浪费了一生，到底，也没能如意！
他已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时间，他即将死去，因为此时，他感觉，他的一颗心已是快要跳将而出。
可是，此时，他依旧在细细追忆，他在想当年的一幕幕，他还在想，为何他看不清少年普通的脸！
这次，他又能...如意吗？！
......
毫无意外，他没有如意，他带着一生的疑惑以及永远的遗憾，就这般不甘地倒下。
此刻，他倒在地上，他那干枯的手指，就像一根根木棍，猛颤地指着少年的脸，他胡乱地抽动着他的双脚，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声，好似要将什么大吼出来，深陷的双眼之内眼瞳凸出，极度干瘪的嘴张得极大，他已用尽他生命的最后一份力量。
他的脸色异常的阴沉可怖，他脸上不断跳动的皱纹，就像一只只妖兽的利爪，无情地将他的脸一点点撕碎，他仿佛遇见了他这一生最不想遇见的事。
......
最终，他痛苦地死去，带着一副极度难以置信的面孔，他到死，也没有如意！
......
不知何时，少年竟放下一直抱着头部的双手，接着，竟慢慢地向前迈出步子，竟蹲在他的头边，少年的脸上，竟带着...微笑！
少年用一双普通的眼睛，注视着他无丝毫血色的老脸，良久，良久，道：“我赢了！”
少年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感。
少年没有情感？或是，少年将它们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
他绝不会想到，少年，竟是这般真实，真实到，会行走！会微笑！！会说话！！！
......
少年伸出一双普通的手，慢慢地，放在他毫无生机的老脸之上，他对着少年也做过同样的事！
少年慢慢地抚摸着他的脸，仿佛他的脸上有着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一般，少年的动作是那般的轻柔，一切，都异常的完美！
少年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脸上每一个部位，少年的脸上对应的每一个部位，竟也同时的出现，好似少年的面具，正被看不见的神奇力量，一点...一点剥落！
......
随着少年十根普通的手指缓缓收回，少年的脸，终于，完整呈现出来。
少年的脸，没有丝毫奇特之处，每一个部位，都与他无数年来看到的没有丝毫差别！
......
少年，名为应生！而他，也名为应生！
他们彼此异常熟悉！因为，他们是一个人！
看他，他，他的整张脸，竟，一直模糊不清！
......
脱落无几的白发，散乱无力垂在地面，已稀松到几乎没有的双眉，仅留着几丝挂在眼眶之上。
向外凸出的双眼，已不具丝毫生气，塌陷的鼻梁，干瘪的嘴，依旧张得极大。
就算倒地，他的身形依旧极度佝偻，脸色苍白，无丝毫生机，这些种种，怎么看，都是一位死掉的极其普通的老人。
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单独看起上去都是这般清晰，可是，却独独看不清他的一整张脸，好似他的脸上带着一层看不见的面具！
......
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少年的脸上带着一层看不见的面具！
可，少年的脸上从来没有所谓看不见的面具！反而是他，他，竟带着一张看不见的面具！
......
经过无数年，少年终于成功地将他脸上的面具揭开，少年的脸...一直都异常清晰。
少年看不清他的脸，却又将他看得极为清晰与透彻！
......
少年从那一年的第一眼，就将他看清，少年一直想走到他的身前，揭开他的面具，而，他看不清少年，他也想走到少年的身前，揭开少年的面具！
不过，少年与他，都有着，前进以及后退的理由，都有着，忍住不哭的理由，都有着，揭开对方脸上看不见的面具的理由！
......
少年为此走了无数年，他为此等待了无数年。
可，少年在他的眼里，并没有变老，而他，在少年的眼中，却早已迟暮。
可，少年真的...没有变老？！
可，再看一眼少年，只见，少年早已改变模样，变得与倒在地上的他竟一模一样，却，完全不一样！
......
漆黑秀丽的三千烦恼丝早已染上时间的白，虽，脱落得所剩无几，但，剩下的都是那么古老坚韧，原本淡淡的月牙般的双眉，虽，仅留着几丝挂在双眼之上，却，皆是屹立不败的战士，永不屈服！
虽双眼凸出，看起来却是格外的慈祥与平静，虽早已不再坚挺的鼻梁，却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美丽，虽干瘪枯萎的小嘴，却像是一件天灵大陆上最伟大的雕刻大师也无法雕刻出的永恒，静静地悬挂着。
佝偻的身形看上去并没有多么苍老无力，反而更加沉稳内敛，异常苍白的脸，看上去，竟依旧如同一名少年！
......
少年没能阻止时间的奔跑，少年也变成一名迟暮老人，可，少年依旧如同一名“少年”一般！
他，却是真的老人！
......
少年说赢了他，不是因为他死去，少年却依旧在，而是，他老了，少年，却依旧是“少年”！
少年的心，如同一湖清水，那么清澈，那么包容，那么平静！
而他，不同，湖面早已被打破平静，变得浑浊不堪，容不下其他！
所以，他老了，少年依旧是“少年”！
......
他静静地死去，被无情的时间所灭，被他自己所灭，被普通的少年所灭！
......
最终，他，一点一点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少年也带着微笑缓缓地消散身形，接着，葬龙村...消散了！所有...都消散了！！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