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借伞 - 我的极品娘子 - 独赏七年雪
“谢兄之前誊抄的可是《老庄别裁》么?”
“是,”谢道恒微笑,“不过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书,闲来誊抄誊抄,卖给懒人而已。”
寻常学子读书,抄书是一件少不了的科目。抄书虽然乍看起来有些浪费时间,但一来练了字迹,二来细读的文章,三来又练了耐性。所以一般来讲,抄书是为学中少不了的步骤。
但有些高门大户的世家子弟,生性便静不下心来,直接买来些成本的书籍来读也是有的。
谢道恒誊抄出的这本《老庄别裁》,正是士族人家必看的一本,准备卖给那些士族家的懒人的。
林蕴才闻言明显怔了怔,他是当真不了解谢道恒的处境,更不明白一个世家子弟,为何还要依靠抄书来赚钱。
谢道恒从林蕴才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他倒也不觉得窘迫,只是淡笑着道:“家穷,无以为继,闲来无事乱抄书,拿来贴补家用而已。”
林蕴才踟蹰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到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天色也不早了,”谢道恒看了看外面仍旧不慌不忙下着的濛濛细雨,“林贤弟的仆从还没有来么?”
“估计是找不见我了。”林蕴才苦笑着摇头,“我原在洛腾阁那边挑砚台,回走的路上忽然落雨,这才匆忙跑进来躲雨。我那仆从也不熟悉这里的路,恐怕是找不见我了。”
谢道恒闻言点头:“洛腾阁距这里的确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从那里寻找,想要找到这,的确还有些难度。”他看了看外面仍没有停歇迹象的细雨,对林蕴才笑道,“天快黑了,若是再晚一些,林贤弟一个外乡人,怕是更不好回去了。林贤弟住在何处?”
“城东的一家客栈,名字叫做集贤的。”
“那地方倒是好找,城东最气派堂皇的一家了,街上行人随便一打听便能知晓。”谢道恒点了点头,“林贤弟先拿我的伞回去吧,若是太晚了,不但路不好走,家中仆从也要着急。”说着,便将一直立在门口的伞递了过去。
林蕴才接在手中,微怔了一下:“那谢兄你怎么办?”
“我家离这里不远。再者,我也不着急回去,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谢道恒笑道,“再说,若是真的雨不停,我迟迟不归,家中的小仆也会过来瞧瞧的。到时候不就有伞了么?”
林蕴才闻言权衡良久,对着谢道恒一揖,道:“如此,蕴才就多些谢兄的。改明儿定将伞送回去。”
“不过是一把伞,哪来的那么多虚礼?”谢道恒忍俊不禁,又指了指伞面,“这伞旧的狠了,还望林贤弟不要嫌弃才是。”
顺着谢道恒的手指,林蕴才这才瞧见,原来那伞面上还有两道眉毛。
“这是?这是?”看着那一双囧囧有神的“眉毛”,林蕴才忍不住想笑,却又怕伤了谢道恒的面子,忍的十分难受。
“家中小仆见伞坏了,临时起意补上的。”谢道恒丝毫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心思。
林蕴才看着他,心中渐渐起了些敬佩的心思。
孔子称赞子路时曾说,若是穿着普通的衣衫,站在一群身着华服的人中间,却丝毫不觉得窘迫的,那个人必然是子路吧。
如今自己眼前的这位谢道恒,不正是一个活生生的子路么?
烟雨未停,缱绻的味道在雨中愈发浓了。
人已经撑着伞离开,谢道恒再次清扫了苦雨斋的台面,收拾了一下案上的东西,准备离开。
“老板,借伞一用。”谢道恒开口。
“老头子我半年都难得出门一次,哪来的伞借你?”老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谢道恒略感讶异的挑了眉:“那我方才借伞给那位林郎君的时候,你为何不阻止我?”
“你把伞借给那个臭小子了么?”老板吹了吹胡子,“没听见也没看着,之前我睡着了!”
无话可说,谢道恒只剩下苦笑。
微雨**。
啪啪啪三声轻响,一身湿漉漉的谢道恒拍开了家中的门。
前来开门的谢兴唬了一跳,急忙把自家主子拉进门来换衣服。
“郎君的伞怎么没了?”谢兴拾掇着湿透了的衣服,纳罕的问着。
“伞借人了。看着天气不错,所以任性的走了走。”谢道恒淡淡的笑。
……
……
日子仍在平平常常的过着,谢道恒每日都早出晚归,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苦雨斋里面。
没有再听说过林蕴才的消息,也未曾刻意去他落脚的客栈拜访。
毕竟那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谢道恒惊艳于他的亮拔不群,却也不代表非要跟他结交。
他喜欢在书斋的日子里,简单,清静,只在笔尖之下日子就可以幽幽的过去。
他仍喜欢誊抄些简单的书籍,然后用剩下的半日读一些自己喜欢的书,每日为书籍扫一扫灰,便度过了这一日日的轮回。
谢道恒没有什么搏取功名的兴致,他倒是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有时候想一想,觉得若是一辈子能这样匆匆流走,倒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只是,天未遂人愿。
这日归家,谢道恒一眼就看见了谢兴脸上的红肿,开口去问,谢兴也只说是不小心摔倒磕碰的,眼神躲躲闪闪。
谢道恒看了谢兴好一会儿,这小家伙的倔脾气却上来了,摆出一副打死不肯说的英勇就义的模样,紧闭了双唇。
“跟谢府那边有关系吧。”谢道恒叹了一口气。
谢兴闻言脸色一变,随即欲盖弥彰的快速摇头。
“你不说我也猜得出,今天是初一,去谢家那边领钱的时候惹气了吧?”谢道恒按了按谢兴的肩膀,“告诉我,谁跟你动的手,为何要动手?”
谢兴仍旧摇头,低头咬了嘴唇。
“是他们言词上侮辱你了么?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许多次了么,你不必跟他们计较……”
“他们不是侮辱我,而是说了郎君许多难听的话!而且还……”谢兴攥着双拳忍不住喊道。
谢道恒微笑起来。这小家伙,还是经不得别人激。
谢兴也觉察出了不妥,急忙闭了嘴,不再言语。
“而且还怎么了?”谢道恒看着他的双眼,温声询问。
谢兴咬了咬嘴唇,权衡了一下,知道这件事情总不可能一直瞒着自己郎君的。
“那边的人说,去年府上的收成不好,供给的额度要降下来。”谢兴哑着嗓子,听得出,他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
谢道恒早就猜到了些许,此时倒也不觉得诧异,只是平静的询问:“降多少?”
“一百钱……”谢兴的拳头攥得更紧了,咬牙切齿的声音,“现下一个月,只给一百钱!”
谢道恒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身进房去了。
留在庭院里的谢兴微微有些愣怔,他不明白自家郎君的反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一时间被气的傻了,还是没听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一个月一百钱,哼,就算是临街要饭的一个月也能要上这个价钱!
一百钱够干什么的?一斤粟米还要二十三钱啊!
还什么收成不好,谁不知道,其他谢家子弟的供给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只有我们家变少了!当人是傻子么!
想起自己当时跟旁人争执的情形,谢兴不禁摸上了自己脸上的淤青,疼的“嘶——”了一声。
“进屋,我给你擦擦药。”
谢兴一愣,回过头来,才发现郎君站在门口,手上拿着家中常备的伤药。
看着仍旧宠辱不惊的郎君,谢兴的心平复了许多,低着头走进了房内。
郎君的手法很娴熟也很温和,谢兴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淘气,在外面也经常会弄得一身青紫回家。那时候郎君也会坐在自己身边,细心的为自己上药。
说到底,郎君对自己,跟对亲弟弟也没什么差别了。
郎君这么好的一个人,学识又高,人品又好,非要吃这样穷困潦倒的苦……
想到这里,谢兴觉得鼻子有些酸,急忙睁大了眼睛,不让泪水滴出来。
“你还小,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会想办法。”谢道恒温和的揉了揉谢兴的脑袋,“那一百钱呢?可拿回来了?”
“我没拿!”谢兴的倔强气再次窜了起来,他挺直了脖子,硬生硬气的道:“再穷也不能受嗟来之食!我才不惜的要他们的臭钱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