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上善若水(2) - 忠魂依旧守辽东 - 故国有日月
离开西苑,以徐阶为首的内阁班子前往值房,开始一天的政务工作。
“子实啊,你等先回文渊阁当值,老夫待在西苑值房就好,万一圣上有什么旨意,老夫也好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老谋深算的徐阶吩咐道。
(注:李春芳,字子实。嘉靖二十六年状元,因写得一手好青词,博得嘉靖帝喜欢,拜武英殿大学士,入阁预机务,时称“青词宰相”。)
“卑职明白,这就去文渊阁当值。”李春芳一口答应,率着其他阁员恭敬地退出。
徐阶见李春芳一行走远,便径自前往西苑值房,这里本不是内阁首辅的办公地点,但由于嘉靖帝不待在大内,为了获取最新的朝廷动态和嘉靖圣意,徐阶将办公室挪到这里,日夜不离,就连嘉靖帝闭关期间也守在这里。
来到西苑值房,书办申时行上前为徐阶掀开门帘,恭恭敬敬将徐阶迎入值房。
徐阶临进门时特意看了看这个新科进士,就在前年,嘉靖四十一年,这个申时行一举中的,成为当次科举的状元郎,不仅满腹经纶,文章锦绣,而且供职翰林院进步很快,堪称十年来最出色的状元,所以自己才将这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提拔为自己的书办,收为自己的门生,以备来日之用。
“汝默啊,今天户部尚书高耀来过了吗?”
“回首辅大人,户部尚书高耀正在候厅。”
“嗯,此人还算信守承诺,让他进来吧。”
“卑职明白。”
“等等,汝默啊,你是老夫钦点的状元,也是老夫的书办,以后老夫就是你的老师,你就是老夫的门生,这个道理你可知道?”
“学生明白,师相稍后,学生这就去请高大人进来。”
徐阶满意地点点头,看着识趣的申时行,道:“好好干,日后你也会入阁拜相的。”
“学生谢师相栽培。”说罢,申时行一躬到底,转身离开值房。
徐阶坐回首席,翻看今天呈上来的奏疏,不仅已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还在一些紧要奏疏上写下自己对该事的意见和举措,这一举动在明朝称为票拟,就是内阁将大大小小的繁杂事务进行第一手处理,将那些阿谀奉承的奏疏淹了,将那些事情紧急的奏疏审阅后提出自己的见解以及处理方法,等将所有奏疏处理好以后交给大内的司礼监处,内阁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明之内阁本是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为加强中央集权而建立的秘书班子,谁料随着大明朝的几代变革,这个原本地位不高的内阁竟然成了国家的组织核心和中枢神经,*纵着帝国的一切政务,甚至可以驳回皇上的不合理圣旨,抗衡皇权。
尤其是弘治帝以后,内阁的权利越来越大,不仅包办所有政务,甚至还要管到皇家内务,反对皇上干这干那,总之权力很大很大,明朝虽然废了宰相,但所有人都清楚,内阁首辅比宰相还宰相。
“师相,高大人已经到了,就在门外。”就在徐阶票拟奏疏时,申时行已将户部尚书高耀引到。
“快请,吩咐茶吏看茶。”
户部尚书高耀在申时行的引领下进了值房,见徐阶后很是客气,赶忙行礼道:“卑职户部尚书高耀拜见首辅徐大人。”
“不必多礼,请上坐。”徐阶走下首席,将高耀请至左手宾座。
“卑职已将蓟州议饷和疏通潮白川河道的奏疏带来,请首辅过目。”说着,高耀从袖筒中抽出那封奏疏奉给徐阶,想着徐阶定会仔细审读,说不定还会挑出几处错误,谁料徐阶却看也不看地拍在案上,惊了高耀一身冷汗,难道是哪里错了?
徐阶见高耀有些发怵,便知高耀定是以为自己过河拆桥,要将他冒功的罪名捅上去,若是嘉靖帝得知那龙涎香不是高耀从东海购得,而是买来宫中失火时宫人窃匿的龙涎香来欺骗嘉靖帝,那下场必然是以欺君之罪砍了。
“高大人不必惊慌,老夫不看奏疏是对你的信任,现在老夫就将那子虚乌有的供词当着你的销毁,汝默,取火盆来。”徐阶一边微笑着安慰高耀,同时吩咐申时行将火盆端出来。
这火盆乃是所有衙门必备的工具,说白了就是一个普通黄铜盆,由于各衙门都有很多文件要秘密销毁,所以上行下效,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徐阶缓缓地从文案的抽屉里取出那封由陆炳转交杨博,杨博又转交自己的供词,里面写明了高耀为邀功而暗通宦官,用宫中买来的龙涎香来糊弄嘉靖帝,还有宦官的画押签名。
“高大人,就是这份供词,你看看。”徐阶将供词按在桌上,推给高耀。
高耀仔仔细细看着供词,不仅冷汗直冒。里面不仅详细记述了高价买龙涎香的经过以及宦官的画押,更加盖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大印,如果真的上呈嘉靖帝,那欺君之罪可就坐实了。
徐阶点起一根蜡烛,递给高耀:“高大人,销毁了吧。”
高耀点点头,接过烛台,将供词点燃,扔在火盆中,顷刻便灰飞烟灭。
“首辅高抬贵手,卑职感激不尽啊。”
“高大人见外了,同朝为官,即是同僚,理应相互帮衬啊,还望高大人在奏对之时不要忘了多为蓟州边事多费些口舌啊。”
“一定一定,就算没有首辅帮卑职躲过此次劫难,卑职也会为蓟州边事尽心竭力啊。”
“如此甚好,明日的奏对,就请高大人随老夫一同前往了。”
“卑职明日一早便来西苑,等候圣上召见。”
于此同时,远在蓟州的杨博也将蓟辽总督刘焘叫至北古口关隘,巡视边备。
这北古口可是蓟州重镇,面北就是大漠,是鞑靼的势力范围,虽然有兀良哈三卫驻守,但这兀良哈三卫怎么说也是蒙古人,和鞑靼同宗,只不过内附大明,后来在明成祖的靖难之役中立下功勋,遂被分封在蓟北一带,帮助明朝守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此时的大明已经立国近两百年,国力也越来越差,对兀良哈的控制力也逐渐减弱,甚至对很多部落几乎已失去控制。
“仁甫啊,北古口怎么样了?十年前老夫可是日夜不离地守在这里,就连睡觉也在这城头上,这才守住蓟门,保住京师啊。”杨博望着苍凉的北古口,感慨万千。
(注:刘焘,字仁甫。嘉靖十七年进士,后参与抗倭战争,在东南屡立战功,倭患平息后调任北方,时任蓟辽总督。)
“大人,北古口边墙失修,卑职已经上疏朝廷了,可是由于军粮补给不足,无法召集工匠啊。”刘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指着那些用巨木堆成的临时城墙道。
杨博转身又问郭琥,“现在军中粮饷如何?能否调拨一些给工匠啊?”
郭琥拱手道:“恩师,实不相瞒,蓟州兵员虽广,但粮饷不足,除了将官能按期领到军饷,其他士卒都只能吃上饭,而且也是一顿干一顿稀啊。”
刘焘也解释道:“大人,郭总兵说的没错,由于军粮运至蓟门需要陆运,路耗银开销巨大,所以每次运到蓟门的军需粮草只有十之五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