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诏狱总督(1) - 忠魂依旧守辽东 - 故国有日月
转眼到了嘉靖四十三年的腊月,又是一个冬天,寒气重得很,空气极为干燥,哈一口气就能迅速结成冰晶,但老天爷就是奇怪,入冬以来,即便天气寒冷得令人寒毛直竖,可一片雪花也没有落下。
“这老天爷也真是的,干冷干冷,就是不下雪。”
“谁说不是,莫非哪个不知死活的触犯了老天爷?”
“闭上你的臭嘴吧。让人听见了,今天再不下雪,招打的人里少不了你。”
两个正在内阁值房外长廊掌灯的内侍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埋怨道。
此时已经入夜,诺大的皇城之内除了当值的内侍和巡夜的锦衣卫,长长的步街走道基本见不到任何活物,正因为此,两个内侍未免松懈下来,谁料此时一个黑影从长廊那头缓步走来,两个内侍借助长廊两侧昏暗的烛火,小心翼翼紧张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黑影,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是什么刺客,为壮胆,本想厉声叱问,不知是胆小还是天干地冻难以张口,竟战战兢兢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夜闯皇城?”
那黑影没有吱声,依旧裹着那森森的黑斗篷稳步前行,毫无畏惧之意,仿佛是信步行走在自家后院一般。
“你若再不回话,咱家可就让锦衣卫的弟兄捉了你进刑部的大牢!”
话到此处,黑影突然定在那里,那两个内侍也有些得意尖声笑道:“算你小子识相。”
那黑影缓缓抬头,烛火中映出他脸颊的轮廓,蓦地,一双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伴随着一声低问:“锦衣卫自有诏狱,关我刑部何干?”
就在内侍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那人脱去披在身上的黑色斗篷,露出庐山真面目,原来是刑部尚书黄光升。
“原来是黄大人啊,我当是谁呢?”
“就是啊,这么晚了,黄大人来皇城干什么?这可是死罪啊。”
黄光升见两个内侍恐吓自己,却也不恼,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前行,故意和内侍擦肩而过,全然不给面子,两个内侍见黄光升如此嚣张,虽然自己职务卑微,但怎么说也是大内的人,狗仗人势的脾气上来,指着黄光升的后背骂道:“好你个黄光升,咱家怎么也是大内的人,你竟敢……”
没等那两个内侍发完牢骚,只见皇城高高的朱墙上纵身跳下两个蒙面刺客,抽出绕指柔,见血封喉,结果了二人性命,而且管杀管埋,不仅将两具尸体拖走,还打扫现场,不留破绽。
黄光升扭头看了看手脚麻利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径直走进位于大内会极门东侧的文渊阁,借助微弱的石笼烛火,他抬眼看到前朝成祖文皇帝朱棣亲笔书写的文渊阁三个大字,心中感慨万千,想当年明成祖雄才大略,开疆拓土,政通人和,国力富强,威震寰宇,大明帝国乃是天下第一强国,奈何传至今日,却朝政腐败,皇权昏愦,山河日下,大明朝一天不如一天。
“屋外是明举吗?”就在黄光升感触之时,屋内传来徐阶的声音。
(注:黄光升,字明举,号葵峰,时任刑部尚书。)
黄光升这才反过劲来,冲着屋内施礼:“学生黄光升拜见师相。”
此时文渊阁值房那厚厚的锦绣棉帘被掀起,书办申时行身着厚厚的大袄,探出头来,迎面笑道:“果真是黄大人,师相在里面等很久了。”
黄光升有些惭愧,被申时行请入屋后赶忙向徐阶施礼:“师相,学生入大内遇了些麻烦,好在有高人帮忙,否则就被那几个阉竖拦住了。”
“哦?何人帮你?”老谋深算的徐阶一听此话有些惊奇。
“这……”
就在黄光升吱吱唔唔的时候,只见屋内的屏风后传来一声,“徐阁老,不要狐疑了,正是陆某。”
见身着黑衣的陆炳从屏风后走出,黄光升和申时行已是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大内文渊阁,到处都有值班的内侍,就算这陆炳是锦衣卫指挥使,掌管大内的防务,但这文渊阁就这么大,徐阶和申时行一直屋内值班,都不曾发现有人潜入,莫非这陆炳是耗子?竟能钻进来不成?
徐阶是个精于权谋之人,城府极深,虽然惊异于陆炳的神秘莫测,但面容依旧古井不波,起身笑道:“原来是陆大人暗中帮助,老夫谢过陆大人。”
陆炳见徐阶皮笑肉不笑,随即冷笑一声,将绣春刀甩在书案上,一屁股坐下,调侃道:“徐阁老,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我陆炳要冒着杀头的危险来助你倒严吗?”
徐阶眼神一掠,一脸老实像道:“陆大人,老夫与严阁老同僚二十年,也有些交情,何来倒严之说啊?”
见徐阶不承认,陆炳用鹰眼轻瞥徐阶,苦笑道:“徐阁老还真是镇定自若啊,我陆某混迹官场多年,深知内阁首辅的位子有多抢手,夏言之死不就因为严嵩觊觎他的首辅之位吗?”
夏言是徐阶的恩师,对徐阶有提拔之恩,见陆炳一针见血地道出恩师之死,不免有些伤感,但也仅伤感了一瞬,随即便道:“陆大人,老夫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还望陆大人不吝赐教。”
陆炳也不在绕圈子,从衣襟中抽出一封密函,按在桌上,示意徐阶过目。
徐阶看了看陆炳,又瞅了瞅密函,沉思片刻,便大大方方地拆开来看。陆炳见徐阶收了这碰头彩,也松了一口气,“徐阁老,不是一直在寻找倒严的有利证据吗?这就是铁证,私通倭寇,够他严家死几十个来回了。”
见陆炳的话越说越狠,徐阶也有些不解,缓缓起身道:“陆大人,老夫的恩师夏言是怎么死的,你清楚的很,恐怕你也脱不了干系,为何今日却助我倒严呢?”
陆炳见徐阶终于摊牌,也不在藏着掖着,一拍桌子道:“我陆炳谁也不帮,只帮自己!昔日整夏言,是因为夏言要弹劾我,今日倒严嵩,是因为严嵩要背弃我,我陆炳岂是任人玩弄的?”
徐阶眼珠一转,示意申时行和黄光升去看住大门,他要和陆炳深谈一番。
“陆大人,现在屋内只有你我两个明白人,有什么事尽管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