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 吹梦到西洲 - 于蹊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宋楚沉郁的声音宛如蛰伏的潮汐,在我床前低哑地响起。
“其实也不过一介弱女子吧,夫家不喜,娘家不见得如何心疼,又不得与喜爱之人相守,遂了此余生,人之意念本就脆弱……在最后一刻之际,我是凭什么坚韧地断定,即便你对红尘没有留恋,亦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你没有判断错啊,蝼蚁存活也是存活,我的确不大会伤害自己。
用不着难过,对我来说从五楼摔下来根本不算什么,要知道我这次下凡,是被左息从九重天直接推下来的,几万米的高空坠落也只是蹭破了一两块皮,还是地皮。
宋楚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外面冷风呼啸着几卷残树,许是趴着有些累,而且因着算不上熟悉的男子在旁,我亦无那定力邀约周公,故而不大耐烦房内这悄无声息的沉默。
很想出声告诉宋楚不用守着我,又恐遭他怀疑,毕竟我装睡了如此长时间,如果非要言语,势必要装得一番从病梦中醒来的恹恹相,要楚楚可怜不胜虚弱,想到此处心里头就有些犯不适,出言之设想就此作罢。
外面风声稍息之际,房内的缄默如同洒在稀疏树木的月光一般,被打碎了。
有第三个的人的声音出现在门边:“少爷。”
“嘉兴?”
“回少爷的话,是小的,厨房里的药汤熬好了,小的给少夫人送药来了。Www。。com”
宋楚让嘉兴进来了。
“少爷,少夫人未曾苏醒,这药如何使?”
“把她唤醒罢。”
“少夫人身子虚弱至此,如何醒得来?”
“那……”
“小的儿时见到母亲生了大病,且来得急,醒不来,是小姨端过药碗,将药渡入母亲嘴中的,怕母亲呕出来,小姨还轻轻拍打着母亲的肩膀,许是娘即便昏睡,也察觉得到这是小姨喂给她的药,而非毒物,所以一口不剩地吞进去了。少爷和少夫人是夫妻,唇齿之亲更加自然……”
“说什么胡话。”宋楚的声音突然一沉。
“小的知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嘉兴的声音慌里慌张的,似乎还夹着一丝茫然,想来他是不知道哪里犯了他家少爷的禁区。
宋楚不知道为何清了一下喉咙,之后就不言不语了。我未曾睁开眼睛,故而不晓得他此刻是何表情,但却猜得着这家伙的心情――一定写满了郁闷。
我有点想笑。
过了一会儿嘉兴的声音又浮现出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那这药?”
缄默须臾,衣袖挥动的声音忽的在耳畔响起,抬袖间淡淡的清茶香随之掠过我的鼻翼。
“喂――扶离,醒来。”
这家伙看起来温温柔柔,却不想下手这般没轻没重,拍我脸的时候冤大头似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怎么着我也不会在此时醒来,这不平白错过了一出好戏么。
“她醒不过来。”宋楚终于放弃拍我脸了,语气掺上了无助,轻叹了一口气。不用睁开眼睛我也知道他眉头一定是皱得紧巴巴的。我因念及他那惆怅几许的模样而偷偷抬了抬嘴角。
估摸着因着宋楚平素没脾没气的,嘉兴骨子里也不如何惧他,常常无法无天得很,遂而前事重提道:“少爷,既然如此,何不用那法子?”不过可以看得出这小厮倒是挺诚于宋楚的,毕竟是在给宋楚想解决的法子,须冒着再度被斥责的风险,有风险却无收益,若是侥幸采取了哪里有什么彩头给他。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说其他的,少爷重情重义之人,眼见着少夫人卧病在床,定然于心不忍吧?少爷若是羞涩,小的立即回避,其实也没什么好羞的,这是救人,又不是淫-乱,少爷常说光风霁月则万事不必忧惧,清者自清嘛……”
“你是我肚里的蛔虫?”那小厮话正说得高兴,却不想宋楚悠悠来了这么一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一阵无语后――“小的错了。”
闷闷的一声,这错表的,空有埋怨,毫无诚意。
又一下子变成了僵局,这倒是我意料之中的,我正等着宋楚无计可施之后,到底只能来以嘴渡药给我吃的――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她又不醒来,似乎也只有这样一个法子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嗯?”可能听到少爷采取了自己的提议,年轻的小厮露出高兴而又不敢置信的一个声音,可能又忽的想到少爷之前还嘲讽了自己呢,于是就带有赌气成分般,冷冷淡淡地又“嗯”了一声,表示知道已经少爷采了他的意见,但那没有什么好所谓的。
“真要感谢嘉兴啊。”
小厮清了清喉咙,声音如常了,带些笑意地说道:“都是小人分内之事,能为少爷分忧便好。”
“嘉兴为我做一件事罢。”
“回避么?”
“不是。”
“关门――可是门已紧闭了,难不成要小的去把风?”
“你就在房内。”
“嗯。”
“我出去。”
“嗯。”过了一会儿,小厮充满讶异――“啊?”
小厮不敢置信地说道:“少爷此举,难道是――”
“正是让你去喂药给少夫人。”
“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
“少夫人是少爷您的正妻啊。”嘉兴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痛心疾首。
“是了,他是我的妻子,故而是我的人,既然是我的人,我如何安排自有我的道理,你权且照我的做罢。”
“少爷这话,像是将少夫人当成随随便便的物品了。Www。。com”
“自然不是,我近来染了风寒,若是给少夫人喂药,说不定会传染于她,届时说不定会增加她的病情……”说完,宋楚虚弱地咳了两声,之后淡淡说道,“别用那种狐疑的眼光瞅着我,我乃真病……话说回来,我如何当她是随随便便的物品?嘉兴你乃我最亲近信任之人,我又不是叫阿猫阿狗去喂药于她,是叫我所倚重之能人,左膀右臂,你竟言我将少夫人视作等闲随便,到底是轻贱了少夫人,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位置?”
估摸着一口一个左膀右臂得力干将,一口一个地位奇重倚仗能人,将这小厮迷得晕晕乎乎七荤八素了,于是支吾着:“小的……少爷,小的……”竟是忽然之间说不得完整的话出来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出去了,你快些,少不得药要凉了。”
“少爷,小的……如果少夫人知道,会非常不高兴的。”
“她现在晕着,我不说,你不说,谁晓得?”我感觉到宋楚露出了那种狐狸般的笑容。
他当然是不会喂我药的,他定然厌恶于我有肌肤上的接触,要说若之前还是猜想,现在看他那千不愿万不愿的模样,有些想法已成了充分的笃定了。
之前,之所以在宋楚面前三番五次地提及我与司寻的事情,并不是因为我寂寞久矣,要找个人来排遣孤苦一诉衷肠,而是,我在打消宋楚对我的顾忌。
什么顾忌?
我想我断然不会忘记,之前我同宋楚关系的僵化的由来,是因着我误送了一条手帕给他,导致以后他一偶见着我脸上就绷若寒冰,没有一点好颜色,且不说那是不是因有些其他原因而装出来的冷漠,但说那日手帕落到他手里之时,那没有一丝一毫喜悦,只有深不可见的冷沉的眼眸,后来对这番光景的一细思就初步让我得到了关于他的猜想――
他果是个断袖。
并非空穴来风的无稽之谈,若是一个正常男人,纵便内心深处有了此生不忘的深爱女子,得到另一个女子的垂青,怎么说也会有所兴奋,毕竟那是对个人魅力的肯定,像我以前同司寻在一起,但是有男孩子送我花的时候还是会无比开心,虽然花会拒绝,而表白也不能让我有银子用,男孩子的面容声音过了会也丝毫不曾记得,但是那份讨人喜欢的证明足够让自己越发自信啊。
女人只有在觉得那爱慕是不圣洁的,满含猥亵的时候,才会真正生气。退一万步说,即使男人也同理的话,那当初我对宋楚的言行又含有某些不得体暗示?不曾。在此种情况下宋楚仍然生气闷闷不乐,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就是跟司寻那种固执的呆子一样在某些方面特别注意,第二就是他一点都不喜欢女人,觉得同女人的接触就是一种罪过。
第一种可能的话,司寻呆则呆,可那种呆子我八百年才见着一个,很有名士风度外在感觉洒脱自在,可很多事情却说一不二,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可那种呆子见了别人家的姑娘送桃花来也会唇齿不清,嘴里说着太放肆的姑娘不好,脸上却红得跟什么似的。
由此看来,男人的正常与否无论如何都是掩饰不住的。所以无论如何只剩一种可能。
像宋楚那种为何从骨子里厌恶女人?想想啊,和女人一样争的都是男人,男人见着女人就跟姐妹似的,姐妹朝自己表达爱意,如何不反感?
可能宋楚的心理并不是这样的,虽然我很想论证他的心思是否符合我的推理,但就算有十分之九的把握我也不敢同宋楚去讨论这个问题,万一宋楚要是个正常男人,因着我这般十拿九稳的振振有词,他估计会把我碾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