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 吹梦到西洲 - 于蹊
?两年的光景真可谓如梦似幻，一晃而过。在这两年内之内，我经历了无数的挫败，从屡败屡战到不挫败不习惯，时间也就这么水悠般地去了，连声意外的惊扰都吝于奉予。
我在人间要做的事只有一件，所以能让我感到困扰的，也只有那件事了。
我想我这辈子都可能完不成任务了，可又想，我总不能这样跟宋楚过一辈子吧。
唉，这个固执得完全无法改变的家伙。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外在谈笑自若，内骨子里又臭又硬的家伙已经完全将我当成了密友，大半夜的时候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来，以为有什么大事的时候他轻轻地一笑：“左右你醒也醒了，不如闲敲棋子落灯花？”
什么叫左右我醒也醒了？说得好像我是自然醒来似的。可不能这么纵着他胡来，我继续闭上眼睛：“我还能睡着。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没想到他在那念起了诗书：“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变，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念完一首再接着来：“细雨斜风作小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宋楚——”我本来尚且可堪入睡，因为宋楚声音耐听，诵读的时候颇有几分风雅洒脱，可是他突然加大声音，让我惊了惊，消却了些睡意，可着实不愿醒来，遂懒洋洋地唤了他一声。
“嗯？”
“我困得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可是我无聊得很——看书看不进，你又不陪我下棋，不找点东西消遣，这漫漫长夜，委实难捱啊。”
我从床上起来，穿上外衫，倦倦地道：“真该给你物色个小妾，我歇息了的时候，你们两姐妹在一起就不至于如此无聊了。”
他笑一声，可接着疑惑地皱了皱眉：“我们……两姐妹？”
我意识到自己糊里糊涂就把他是断袖之受的想法说出来了，遂干笑了两声。
“笑得同傻子似的。”他戏谑地扬了扬嘴角，随即转过身，走到柜子旁，拿出上好的兰贵人，沏了一壶茶。
下着下着棋的时候，他没有看棋盘，视线一直落在我的手上，颇有些恍然地说道：“我一直不懂，你心性如此淡泊，为何一定要穷追不舍地让我去卷入朝廷纷争。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我没有说话。
他心不在焉地落了一颗棋子，幻化的烛光如寥寥晨星一般碎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沉默了一会，说道：“若是我有一天做了皇帝，你有何打算？”
我本来想很谨慎地说看你的意思，可他那摩挲着棋子的苍白纤细的手让我感到一瞬间的冰凉，那种冰凉让我想起两年前的那天，他丢下我手帕后，从眼神深处传递出来的漠然凉薄，就是那种生人勿进的气息让我尝尽了数月之久的人情冷落。
我虽然不怕别人对我的指责与孤立，但不至于闲得肉疼地一定要将自己置于不受欢迎的境地。
“自然是离开。”我说得很坚决，我要告诉他，至今为止我对他一点别的想法也没有，他完全不必担心我会纠缠不清。Www。。com
他“哦”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没有我想象中的愉悦，却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离开后打算做什么？”
若说四海为家到处漂泊是不是有些太苦了？弄得好像我很喜欢宋楚，而他不喜欢我，我就只能忍着热泪辞去，从此天涯为伴海角为邻——
“我，我去找我喜爱的人吧。”
他手指顿了顿，缓缓地抬起眸子，眼里淡淡的，却好像又埋藏着我所看不见的情绪：“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不能同他在一起了罢，他好像还死了。”
我编：“死？你应该知道这是情人之间常往来的话语。死，无非是死在了心里。活生生的人如何那般容易奔赴黄泉？”
他眼神探究地落在我身上，我继续编下去：“你不是说我生性淡泊么？我也觉得自己须淡泊些，所以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放下些成见吧，既然彼此都活着，既然有那么深的感情，那么无论任何事物都无法阻挡我们在一起的脚步才是。Www。。com”我望向他，笑笑说道，“你说呢？”
“他不会在意你嫁予了我么？”
“我想他是不会介意的。”
他没有说话，我忽然笑了，在围棋棋盘上落定一子：“你输了。”
他兴趣缺缺地“嗯”了一声。
“可真是输不起啊。”以前输了也没见他这么不开心，今天怎么这幅模样？好像输得特别惨似的，才下棋而已嘛，输了就输了，又没叫他钻桌子底或学狗狗叫，真是的。为了照顾这个脆弱朋友的脆弱心灵，第二盘棋的时候我刻意没动脑筋，下输了他。
“这回你赢了。”
没想到他仍旧一副倦倦的模样，不见一丝喜色。
“你怎么了？”
“可能是有些乏了吧。”
不久前不还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么？现在怎么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了？我不得悠悠地想——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我跟宋楚一直都是睡在一床的，偌大的床各占一方，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我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事，宋楚比我还女人，平素丫头婢子不小心碰他一下，笑容就有些不大自然了，退一万说，如果我有一天神经错乱让宋楚对我做些什么，他不仅不会碰我，避我还来不及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所以有一天我醒来之际发现躺在他怀中时，几乎是大惊失色地说了声“对不起”，漱口的时候想着那道歉道得挺憋屈，自己真像那轻薄完良家少妇的放纵子弟。
“喂，宋离——”
“干什么？”
有一天他突然唤我，彼时我正在翻看兵书，那时候我的心态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了我只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左息不会插手帮助我的事情，既然我想回去，就靠着自己努力去做，不去东想西想，简单地朝着那一个目标去努力好了。
所以我强迫自己拿起了谋略之书，那些自己从来都不想去深入的事物，我在做的事情是十分痛苦的，一方面，我须得理解书中的内容，那些史书中的痛楚与残酷，一方面，我又不能让自己太过沉浸，因为一种名叫信仰的青藤在时时刻刻紧拉着我——是我让它待在我身边的，如果我永远地激进也就好了，如果我能将人看做牲畜，做一些毫无意义的杀戮也就好了，那样我在这样混乱的时空将毫无痛苦可言，可是我知道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我无比地了解自己，我天生便是一个懦弱的软骨头，天生就只想好好地活着，我很难止住独自一人时内心深处的诘问。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什么爱的人了，我不希望到头来连自己都不爱。
我在进行一件危险且郁结的事情，我无法让其停下来，不管两年，三年，还是十年，不管多么艰难，总有一日，我会让宋楚接受我的观念，我会做成我应该去完成的事情。
“你为何如此看着我？”宋楚愣了愣。Www。。com
我有些回过神来：“我怎么看着你了？”
“怎么说呢？你是猎人，而我为猎物的那种眼神，明明亮亮的，非俘获不可。”
我一愣，笑了。放下书：“你到底何事唤我？”
“嗯……”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书，不知道在想什么，眼波流转说道，“这春光大好，不如随我去一个地方。”
“看来是你临时的主意啰？”
他伸了一个懒腰，衣袖沿着手腕滑下，落到手肘处，半截手臂在阳光下焕发陶瓷般的美感，他揉了一下右眼，流着碎光的眸子带着慵懒的笑意：“说蓄谋已久确实言不由衷。”
宋楚因突发奇想而要带我来的地方我以前去过，说得更确切一些，第一次见到宋楚便是在斯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杏花林。
又是一年春好处。
“这满山的杏花想必是出自某个颇为风雅的人物吧。”我们来这里转了一下之后，便各自席地而坐，捧着一本书看了。所谓的感受这春光大好，不过是借着这美妙的盛景，照一方风凉明亮罢了，说得更实在些，不过是换一个场景咀嚼一个人的滋味罢了。挺诗情画意，然而也甚无聊。
“多谢夸奖。”
我转过头：“你弄的？”
他挑挑眉：“看来我在宋姑娘的眼里是位四体不勤的纨绔。”
“还是你亲自栽种的？”
“总喜欢怀疑真相的这习惯可须得改改。”
我笑了：“你说话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拿掉我手中的书，阳光温热中侧首眼波流转：“风趣自非某些喜看无聊兵书的古板女人所能驾驭。”
“……”
许是花香烂漫令内心落进了些春光，许是被拿掉史书的我无甚事情可做，我目光落在宋楚脸上，带些好奇意味地说道：“为什么栽这么多杏花，纯粹喜欢，还是有何特别的寓意？”
因为宋楚给人以风流名士般之感，气质高雅出众，我倒甚想知道令他神往仰慕的男子又是何种风采。
“可惜两者皆非。”
“都不是？”
“既不如何喜欢杏花，也不是为了纪念事情。”
“总有原因吧？”
“如果一定要说原因的话，说出来可能让人难以理解。”
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啊？——“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我可是尊重各种喜好的人。”
“瞧你眼睛都闪着光。”
“说吧——”
“那是因为，大抵是因为……”宋楚的声音忽然越来越低，他眸若星辰地看着我，在那双清澈好看的眼眸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好像是在注视着我，可我觉得他应该是在透过我看向别的什么东西，漆黑的眼眸里情绪深幽难辨。
“宋楚？”
他这才回过神来，或许是意识到自己适才的魂不守舍，他皱了皱眉。
“不打算说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