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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火车 - 单程 - 沈不期

第18章 火车 - 单程 - 沈不期

第二十章

南方小城每到初秋,先起凉风。

满城芦花飞絮,绒白丝柔的一小丛随风起卷,沾在路人的衣带乌发之上。

日光还顶在头上,槐树上一滴水却恰好滴在了程溪的眉心,一惊。

“孟平川。”

孟平川侧头看她,“嗯?”

程溪笑一下,语气轻松:“……我们这样特别像学校秋游结束,等车回家。”

学校已经距离孟平川太久远了,他搜肠刮肚,也想不起当年总给他带白煮蛋的班主任,姓什么。

“早几年认识,就该早恋了。”

“才不呢!”程溪说,“我那时候喜欢文质彬彬的男生,理科成绩好,不说脏话,穿校服就很好看,爱穿白球鞋,话不多,文艺汇演时会弹吉他唱情歌,放学路上拿个篮球,一边走一边给同学讲题。”

“……”孟平川被气笑,“敢情我是一点都不符合?”

“谁说的,你明明符合,男,生。”

孟平川抬手拍一下她脑袋,“说这么具体,有这个人?”

“嗯。”

“现在呢?”

程溪想了想,说:“应该还是挺有书生气质的吧,在同一个大学,但不常见reads();。”

“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他现在死了没有!”

“……没吧。”

孟平川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听程溪正儿八经一回答,反倒被她呆萌的样子呛笑了。

“那我打他一顿去,让他带坏你审美。”

程溪白他一眼,“到底是谁带坏我审美的?”

.

不到十分钟,14路公交车靠站。

孟平川自然的揽过程溪的肩,贴在她身后站,让她先上。

程溪没做他想,先上车,停在司机旁边。

回头问他:“有零钱吗?没有,我包里有。”

“有。”几个硬币从孟平川手里落下去,咯噔响。

程溪怕晕车,找最前的位子坐下。

车里没什么人,疏散得很,空了大半座位。

孟平川没坐,站在程溪跟前,单手插袋,一手拉环。车子摇摇晃晃,他膝盖跟程溪的时不时碰在一起。

车开得慢,向外看过去,空旷寂静,路过的树程溪大多认识,不自觉回忆起树木的各种特性、寓意。

“你看那棵遮住红绿灯的树。”程溪指了指,“那一排都是槐树。”

“嗯。”

程溪有心捉弄他,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面向路旁一排槐树。

孟平川盯了眼她随意搭在自己腿上的手,用力反握住,与她十指相扣。

程溪只顾看着他,“给你讲个故事。”

“……行吧。”

“在古代,槐乃木中之鬼,朝廷种三槐九棘,公卿大夫坐于其下,面对三槐者为三公,他们进谏要说实话。”程溪见他没什么反应,晃一下自己的手,“而且,古代人喜欢选择槐树上吊。”

“嗯……”

“所以一直有种迷信的说法,说槐树招鬼,对着槐树时,不能说谎。”

“……”

程溪举起二人握在一起的手,拿眼瞪他:“你说,你是不是又把我拐跑了?”

孟平川“噗嗤”笑出声,使力把她的手放下来。

另一只手也覆上,“你就不能直接问?”

程溪也松开笑意,“这不是为了营造恐怖气氛么……”

两人相视而笑,程溪不再追问。

其实孟平川不说她也知道,这是辆普通公交车,跟来虔山时坐的封闭式长途大巴不同。

一路像是往偏僻的地方走,没了以往的不安生,程溪竟隐隐期待这路是通往另一个地方的。

一个没有认识他们的地方reads();。

安静下来,车子中途停了几站,乘客走光,只剩他们俩坐在司机背后。

广告牌遮住人,孟平川倾身,抬手想摸摸她额上破皮的伤口,却被程溪误以为他要亲过来。

“喂!这可是公众场合。”程溪拿手挡脸,“耍流氓小心警察叔叔把你带走!”

孟平川有心逗她,继续靠近:“亲自己媳妇儿不叫耍流氓。”

“你今天出门前不是才亲的……”

说到最后程溪已经没了声,孟平川好笑:“我今天吃了饭,我明天就不能吃?”

“……这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长得的也挺下饭的。”

程溪:“……”

.

到站,车停在“月亮之上”宾馆正门前。

程溪往四周看了看,果然不是汽车站,闷哼道:“……小心晚上槐树精找你!”

“它来找我之前,我先收拾你。”

孟平川拉着程溪往里走,她像个不想上幼儿园直往后退的小朋友一样,恨不得赖在地上。

“开房干嘛?”程溪问出口才觉不妥,讪讪收住嘴。

孟平川顿住脚,冲她暧昧的笑,“你说呢?”

“斗地主?”程溪看他脸色无奈,补了句,“打麻将也行,我学东西快!”

“……”

到门口,孟平川却没进宾馆,领着程溪径直走进隔壁一件狭小的理发店。

这店实在太窄,连个广告牌都没放,比奶茶店大不了多少,三个人待都嫌挤。

理发小哥见有人来,立刻收了手机,问:“烫发还是洗头?”

程溪指了指孟平川。

孟平川却说:“给她剪个刘海,简单点的就行。”

“行!”小哥应道。

程溪讶然:“……我好好的干嘛剪刘海?”

“脸大,遮着点。”

“……”

孟平川每次往她额上的伤口上看,都免不了一阵心疼。

程溪肤白,有伤,有淤青,就显得特别明显。

就算只是轻微破皮,看起来也不像真是那么回事。

他没直说,程溪也没把额头上的伤当回事,那天的事她一点都不想回忆。

倒是理发小哥眼尖,让程溪坐下,挑了把剪刀出来,“你剪个刘海也好,正好遮一下伤口。”

“诶?”程溪往镜子里细看,顿时明了孟平川的用意。

回头拿眼瞪他,“早说啊你,瞎说什么脸大!”

孟平川笑而不言,算是默认,她脸确实精巧,小小的reads();。

理发小哥拿梳子给程溪把中分疏开,比了下斜刘海,摇摇头:“啧,这个显成熟。”

又喷了点水,比了下齐刘海的长度:“这样看起来倒挺好的,但你头发有点自然卷,之前中分的‘界’也不知道能不能合上。”

程溪中学时代习惯束马尾,从没剪过刘海,往镜子里看,没想好。

孟平川看她没主意,跟小哥说:“你看着弄吧。”

明明一副“她怎么弄都好看”的语气,嘴上却说:“怎么弄都一样。”

“行吧,我尽量剪好一点。”

理发小哥麻溜地拿小剪刀修出弧度,打薄,手指不小心碰到程溪额头的伤。

她没什么痛感。

孟平川神色紧张,眉心一紧,丢了手里的烟,从门口一步跨过来,站在程溪身侧。

没出声。

“要不我给你烫一下?不然遮不住伤,你这‘界’分得太久了,合不上。”

“可能没那么多时间。”

“那就冷烫吧,半小时的事。”

程溪回头问孟平川:“赶回去坐汽车时间够么?”

“够不够都得烫,脸好看就能顶着村姑头见人?”

程溪:“……”

“你五官长得好看,要不试试短发,修不了多少,然后再给你弄一内扣?”理发小哥拿手把发尾往里弯弯,得意道:“哟喂!这不就是小郑爽么!”

“……”

“你看看!这眉眼,这发型,我看着都替你老公高兴……”

程溪苦笑,“……谢谢啊。”

孟平川在后面冷不丢接一句:“她谢了,我就不谢了。”

.

烫完头发,对着镜子,程溪摸摸自己的刘海,还算满意。

没什么违和感。

倒是孟平川更满意,眼里萤火,很显然的喜欢。

出门,孟平川叫了辆出租车,让师傅开去虔山火车站西站。

程溪拿手肘碰他一下,“……你是不是昏头了?我们去汽车站。”

“火车站。”

程溪在来之前查过很多资料,之所以选择乘汽车的方式,就是为了省时。平江到湘城,乘火车需要四个多小时,比汽车稍慢,但虔山到平江则因为绕道,需要耗费近七个小时。

“为什么去火车站?你还打算拐我第三次?”

程溪一点也不担心,打趣道:“再不回家我妈可要报警了。”

孟平川摸一下她的脑袋,“那我要是进局子了,你得负责捞我。”

.

下午两点的火车,到平江差不多晚上九点半reads();。

路上程溪给朱晨打了个电话,一提到晕车,朱晨就妥协了,叮嘱她考完试就不着急了,安全要紧。

火车一路向南,开往细雨润白菊的新开始。

车厢里很安静,这个时间没多人在,座位三三两两的空着。

偶尔一两张座椅被人坐过,铺好的垫布褶出几道印子,身边有面对面相视谈笑的陌生人。

但她没有参与,在独处方面,她的态度有些吝啬,早已经学会了自我节制无益的感情冲动。

孟平川是个例外。但例外很少。

孟平川在外人面前本就不多话,宁可把所有时间用来看程溪,也不愿家长里短聊一通。

也不觉无趣,程溪有时合上眼小憩,有时托腮看向窗外朦胧的天色。

跟孟平川的眼神对上。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进隧道,漆黑一片,明黄的光芒炼成一片流光的绸带,透进窗,一半掩映在程溪脸上。

染在她眼眸中,像是盛满日光的湖泊。

孟平川忽然伸手,把她搂过来

车内通知声起,平江就快到了。

这一天,终于要到了。

明明近在咫尺,互相已经是亲昵的关系,可火车放缓的速度和动荡的车轮声,让程溪有点茫然。

这就回家了?

她又要回到她的理想国,在浮泛的高阁上做她该做的事,戴上假面,伪装好藏匿的反骨。

那他呢……

他还是那只自由的鹫。

程溪背脊僵直,突然很没有真实感。

火车到站。

直到车厢里所有人下车,程溪才挪着步子往出口走,过道很窄,她走在前面,孟平川跟着。

他没有催促,她也没有故意放慢。

只差一步就要跨出这列火车时――

孟平川猛然伸手抓住程溪的胳膊,将她一把拉进自己怀里。

他低头亲了她,可没有流连,只是一个浅淡得不能更纯净的吻。

唯恐玷.污一点点相拥的此刻。

程溪小声说:“真希望这列火车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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