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切似尘埃落定,情所初听天由命 - 浮生望月 - 夏瞳涟
“你在天华门修习数十载,应该明白仙身仙剑虽为仙灵所赐,却是同其主身心一体。仙剑若损,其主亦伤。南崇断了叶慈仙剑,便等同于废了她一身修为。仙剑被毁,仙身被破,饶是你段师伯如何厉害,也拦不住南崇这一招。能如此轻易便毁了仙剑的人,也只有百鬼妖王南崇做得到。”夏安宁幽幽叹了口气,道:“可怜叶慈小小年纪,却是不及作为便被南崇所毁。这是你段师伯数十年来最痛之事,故而自后来南崇失踪,他都不主动提及当年点滴。”
唐宛乐听后,心中隐约不是滋味。她并不记得有叶慈这人,只知镇星阁这数十年只出了一个段伯儒,便再没有得了仙身的弟子以光耀门楣。她不敢妄自揣测这是否同叶慈有关,于是试探道:“后来,师父还是没有同他回去么。”
“我伤了你段师伯最心爱的徒儿,如何还能背弃天华与他回去。况且历代百鬼妖王千年来都与我天华为敌,秦言是南崇的徒弟,我更不可能跟他走。”夏安宁道:“我不待你师伯出手,便上前与秦言拼斗,他修为不及我,自然败下阵来。南崇是个好面子的人,如何能在天华门前丢了脸。他唤出妖兽意欲强攻,这才招至一场大战。太白与辰星两阁阁主,皆是在那一战时丢了性命,以致至今不得其才主位。说来这都是我的过失,若非我与秦言相识,天华门不会在一夜之间失了两位阁主,你段师伯也不会为此失掉他最心爱的徒儿……”
夏安宁说得淡然,唐宛乐却是惊讶万分。这段过往她依稀有些印象,却断断没有料到竟会与夏安宁这一段往事有关:“师父,这……这就是师伯不愿将陆姑娘留在天华的原因?”
“陆姑娘于天华而言,几乎是灭顶之灾。若再大战一场,定是敌不过的。”夏安宁说着,眼中也是蒙蒙一层水雾:“那场大战之后,我力竭晕倒,醒时方知已有身孕。那时南崇与秦言已是败下阵去,天华门也损伤惨重,我本欲不要这个孩子,可你段师伯却告诉我,杀生造孽之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
大战已过两月有余,夏安宁也知再有些日子肚子该显出孕像来了。她摸着已是有些隆起的小腹,心中明白再如此下去怕是瞒不住了。
此刻段苍远正候在皇烨殿中等她说话,见她前来,忙放下杯盏上前扶了她一把。
夏安宁退了一退,段苍远扶了个空,却也不再上前:“你坐下。”她依言坐下,便听段苍远道:“我知你心中不畅快,可一些事,到底也该安排起来。”
“师兄,我有话要同你说。”
段苍远一怔,却还是道:“你说吧。”
“我想离开天华门一段日子。”
“你……”段苍远一阵头疼,半晌道:“安宁,事已至此,我也从未责怪过你。此番若是秦言一人前来,是断断不会招来这等灾祸。”
“此番大战,慈儿因我而毁,太白辰星两阁接连失主,便是天华门众多弟子也因我而伤,我犯下如此罪过,如何有不赎罪的道理。”夏安宁道:“若不为再犯这杀生的罪孽,我腹中的孩子……”
“这孩子你是万万失不得的!”段苍远豁然起身,压低了声道:“即便为秦言骨肉,那也是无辜的。你生下他,天华门自然会育他成人,我也会帮你好好教导。你万不可再有糊涂念头,害了自己的孩子,那是几辈子都还不了的罪孽。”
“师兄……”
“我知你心中顾虑,若显出孕像来怕是在门中不好交代。只是即便日后由他人教导,你却始终是他二人的母亲。”段苍远道:“我说过了,我不怪你。”
夏安宁忍了许久的泪终是决堤而下,伤心掩面泣不成声。段苍远见不得女人哭,皱眉道:“住处我自会替你安排,荧惑阁也可放心,只是……孩子降生之后,你也必须回来。”
夏安宁点头应下,再不言半句。
三日之后,她简单收拾了行装,便匆匆离开天华门而去。她身边只随身带着个丫头媚儿,那也是段苍远私下安排好的人,无门无派,不会多嘴多舌。而她与秦言的私情并未因这一场大战而传开,毕竟知晓真相的人都在那一战中丧了命。夏安宁不知这是否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能够在今后让腹中的孩子没有怨恨的长大,毕竟婴儿初生便如白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
月光皎洁,落下一片银白。外头不比天华门内,冬日的寒让夏安宁多少有些不太习惯。她自有了身孕,做些什么都比以往更累,便连原本不畏寒的身子到了这快入冬的日子也多少有些扛不住了。
她独自坐在屋里,将手探到炭炉旁,顿时一股暖意将她层层包围。不知怎的,她念起去年的腊月,她与秦言二人相守在秋水庭中时,也是这般的烛火之下,情意正浓。手不自觉地覆上已隆起的肚子,这个孩子,已是有些耐不住了。
她慢步走到榻边坐下,从枕旁拿出个包袱打开,赫然正是秦言当初相赠的雪狐大氅。
“秦大哥……”她否认不了,她心中念他,想他,爱他,却是不能相伴于他。夏安宁低头垂目,泪也跟着无声落下,正待悲伤时,屋外床头猛地略过一个黑影。她心中一惊,却不慌乱,低问一声:“谁?”
屋外那人略是犹豫,半晌退开门来,却正是她所挂念着的秦言。
他二人相视而望,千言万语却化作两行清泪。夏安宁并不意外,她知道总有一天秦言会找到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她腹中有了他的骨肉。
“为何不告诉我?”
“你此来,却是来责备我的?”
秦言望着她手中雪狐大氅,泰然上前将它展开,披上夏安宁肩头:“入冬了,披上吧。”
“我不怕冷。”
“那怎的双手冰凉?”秦言紧紧握住她双手:“安宁,我不该去天华门逼你,如今……”
“过去便罢了。”夏安宁打断他道:“莫要再提过往之事,我心中并无太多仇恨。你堂堂男儿,敢作敢当,没叫我瞧不起你。只是天华与南崇始终为敌,你我也自当势不两立。这份缘,便就留到来生吧。”
“有你这话,就够了。”秦言轻笑道:“我本念着你可是会怨我恨我,不想……”
“你我两派虽结怨千年,可始终不曾大肆对抗,此番若非你执意要闯,也不会给了南崇可趁之机。南崇此人好的便是面子,不闹个天翻地覆是决计不会匆忙收手。”夏安宁抹去泪道:“事到如今,我依旧觉不出你身上恶意,我不知你为何会成了南崇之徒,只是……你我最好不要再见了。”
秦言轻覆上夏安宁已然隆起的肚子,轻声问道:“我只问一句,你如实回我。”
“你问。”
“你对我,可还有情?”
夏安宁略是犹豫,却还是望向秦言眸中一番深情:“此生独你而已。”
***
“那是我与他最后一见,他次日离去,独留一纸两行字句。整整二十五年,我都未再见他一面。”夏安宁如释重负,忆起过往,心中也是五味繁杂:“望琼楼,万里空寂恍如梦。情相投,千般只影无相逢。”
她字字念着,舒了口气道:“他始终为父,故我孩儿随姓为秦。望楼之名,便是取于他信中所意。这就是二十五年前的真相,你都明白了吗?”
唐宛乐听完这些,心中也是万分难受,含泪道:“徒儿不知师父还有如此过往,只以为南崇当年与天华门一场厮杀不过是……”
“起因如此,知道的人到底是少的,至于那南崇的下落……”夏安宁问道:“我中土之界,有片地方叫汉修,你可知道?”
“汉修?可是去往艾迟的汉修?”
“正是。”夏安宁道:“若去艾迟,必经汉修。只是中土与汉修之间隔着一道亡灵崖,普通人是根本越不过去的。故而若有商人去往艾迟,都是离开中土从岳逸或是扶曦坐船过去。”她道:“而汉修与艾迟虽隔茫茫大海,可说到底也算不得中土赤峰地界,那里地处荒凉,常年风雪漫天,海水万年成冰。那冰少说也厚约百尺,成此极寒,不说人,便是生灵都不该有。”夏安宁顿了顿,道:“妖王南崇,正是居在汉修。”
“难怪没了踪迹。”唐宛乐若有所思道:“他的夫人有了身孕。”
“世代妖王皆为妖身,然南崇却是普通凡人,妖王之能世代传承,号令百鬼,统领万妖。除此力量之外,他与常人并无异。没有子嗣,他便无法传承妖王之力,夫人有孕,他又如何能不重视。只是天不遂愿,南崇之子早夭,生下便没了气息,南崇伤心,就此失踪,杳无音讯。”夏安宁道:“以南崇之力,越过那亡灵崖易如反掌,那极地苦寒,多年来无人料到他就在这汉修地界。亲子夭折之后夫人多年不育,直至十七年前得了龙凤双胎,却是造化弄人。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儿虽是健康可爱,可女儿却是生带天命。
“天命之人世间罕见,偏偏却又生在南崇身边。自己孩儿自己碰不得,更是承不了其妖王之力。”夏安宁道:“妖王一怒之下将生为天命的女儿扔下了亡灵崖。那亡灵崖深不见底,小小女婴坠下这崖底,自然凶多吉少。那龙凤双生的孩子,便就剩下一个了。”
唐宛乐听得心惊胆战,一颗心砰砰直跳,颤着声说:“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生女儿,如何就这般害她。才刚出世就……这南崇的心,也是太狠了。”
“夫人心中伤心,险些一刀要了南崇性命,之后便带着儿子离开了汉修,意外救下落入崖底的女儿。可夫人之后走失了孩子,多年不曾找回。南崇多年不曾现世也正是因为那致命一刀,他毕竟只是凡人的身子。”
“他也一直在找儿子?”唐宛乐蹙眉道:“那青潭镇的事……”
“那男孩生带煞命,是妖王最好的继承,走丢时,流落的地方正是青潭镇。”夏安宁道:“那蛇妖豢养蛊虫,蛊虫食人精血,中毒者无药可救。可煞命遇魔成凶,根本不怕这虫子,天命更是可拒妖邪侵体自也不怕。寒灵寺哪里知道南崇早已在青潭镇不着痕迹地下了手,以杀人为由逼你段师伯出手搭救,若非是为规劝寒灵寺手下留人,望楼又如何会失手招祸呢。”
“我们明白,可陆姑娘却不明白啊。”唐宛乐摇头道:“望楼将这些过错都担了下来,明明彼此有情,却偏偏……”
“由他去吧。”夏安宁道:“他一心挂念陆姑娘,我们是不好说什么的。”
唐宛乐脸上淡了淡,道:“同他相识多年,倒从不见他对谁如此挂心。不说朝夕相处,这番付出却又不让陆姑娘知道,冤枉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