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堂门前误中陷阱,真心求把香来凝 - 浮生望月 - 夏瞳涟
扶曦虽与中土隔了道茫海,然气候却是不如中土那般四季分明,特别是入秋时,连着三四月的风沙,几乎能将半个扶曦埋进沙里。如今到了夏中,又是干燥炎热,让人很是不适。
然以南蓉的修为,应这暑热自不在话下,可伴月却是比不上她,时不时的拭汗,却是没有半点抱怨。
御剑的速度到底是比马车快的,南蓉按伴月从那游郞口中问来的路一路向东去了约摸两个时辰,终是寻到了黎城所在。
黎城不如她二人来时的城镇热闹,路上鲜少有人,瞧见她二人装束似也并不觉新奇。可南蓉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一路打听问路,很容易便找到了一瓣堂门前。
到底是制香凝香年头最远最久的地方,那门前梁下的雕花漆釉已是剥落了不少,想来是自成这一门时便就落居此处,除了尚新的红釉大门,其余的都还未修整翻新。
南蓉于:门前驻足,抬头望向那匾额上敷了金箔的三个大字,多少有些恍惚。可究其原因,却是又说不上来。
“宗主,你闻,好香啊。”伴月的嗅觉如何都要比南蓉好些,隐约闻到一股淡香,顿时只觉得舒身舒心,暑热渐消:“也不知这制的究竟是什么香?闻着清凉,都不热了呢。”
南蓉的心思倒也不在这上头,她上前扣了扣门,只才一会儿便是有人从里头开了,顿时一股淡香伴着凉意而来,让南蓉一下清醒不少。
“姑娘?”那开门的女子瞧着约摸十七八的模样,眼窝深邃,唇红齿白。这样的相貌美艳动人,比之中土的女子更是特别几分。若说中土女子清秀如出水芙蓉,那这扶曦异域的女子则是艳丽夺目的。
“有劳姑娘,我与妹妹二人特从中土来此问一件宝物,自有人引路到此,敢问这一瓣堂堂主可是叫莫伊茹?”
那女子一听,点头道:“正是。”她拉开大门侧过身来让了条路:“二位请先进来说话。”
“多谢。”南蓉因与伴月是以姐妹互称,故而转身拉上她想要一同进去,不想伴月方才抬脚踏上石梯,却顿时激起一道黄光乍现。
三人皆是一惊,而伴月更是似乎被那黄光缠住,惊恐间只觉脚上剧痛,失声道:“宗主救我!”
南蓉见此大惊失色,反手抽出相思剑来将那缠上伴月的黄光猛地斩断,只那光消散一瞬,她一把将伴月拉到身边护住,跟着退开数步。那开门的姑娘见是如此,忙是将大门砰一声紧紧关上,显然是因受了惊吓而打算拒客。而伴月更是吓得瘫软在地上,大汗淋漓。
“没事吧?”南蓉见她受伤,关切问道:“让我瞧瞧,伤得重不重?”
伴月只觉一颗心砰砰直跳,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说不出话来。若说是事前知道,她还可有所防备,然这突入陷阱又伤她无情,当真是吓她不轻。过去占了尚嫆那凡人的身子时,如何也能替她挡上一挡,可这为妖的身子到底是不好用的,一触法阵当下便被缠住了。
南蓉见她吓成这样,忙搀她到一旁坐下,只身上前在那法阵前驻足,蹲下身来伸手轻轻摸了摸。只见那黄光又起一阵,显然是对南蓉的触碰有所回应,可这阵黄光比起之前缠上伴月的那阵着实要柔和许多,显然是没有再伤人的意思。
“宗主……”
“这是道家的法阵。”南蓉起身道:“冤家路窄,怕这法阵许就是那道人的杰作,扶曦哪里会有那么多中土的道人在呢。”她说着,毅然上前再扣门道:“姑娘莫怕,我们只为求百色囊,不会害人的。”
紧闭的大门哪里会因南蓉这区区一句话就开,半晌愣是没有半点动静,南蓉为此虽是理解却也疑惑,毕竟不过一处采香制香的地方,如何会特请人设下如此厉害的法阵来。
她回头又看伴月一眼,却见她脚踝沁出不少血,当真伤得不轻。
想了想,又扣门道:“姑娘,我们没有害人之心,只为求百色囊而来,是……”
“说妖不害人,谁信?”南蓉话刚落下半截,里头却是忽有人开了门来,南蓉一怔,跟着退开两步,正踏到了那法阵之上。
开门的女子一席红装裹身,夏暑的天气里让人瞧着不由觉得炎热。她五官俏丽肤白如脂,薄唇染了艳色的红,衬着乌发更是透了一股妖娆。南蓉平日里瞧惯了伴月的娇色,猛这么一见异域美人多少觉得眼前一亮。
这与伴月之媚截然不同的艳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去,便是同为女子的南蓉望着她都不由出神。
那女子见南蓉出神,嘴角微微一扬,垂眸望向她脚下毫无动静的法阵:“怎么,你不是妖?”
南蓉一怔,回过神来,连忙道:“姑娘,我来此特为求百色囊,无意冒犯,更不曾有半点害人之心。方才确实不知你这门前有阵,才……”
“你既不是妖,如何要与妖同流合污?”那女子似是全然没听进南蓉的话,松下拉门的手道:“你们去吧,我这地方,可是容不下这等异类的。”
“姑娘!”南蓉再要说话已是来不及了,那红釉大门于她身前再次被关上,此番怕是再不会开了。南蓉知道自己再去叫门已是没了意义,于是转而回到伴月身边道:“你脚上有伤,我们还是先寻一处旅驿休息再想办法。”
伴月自知是自己拖累了她,心中多少愧疚,自责道:“宗主,是我不好。”
“不妨事的。”南蓉扶起她道:“先走吧,这地方于你而言太过危险,既是有求于人,我也不好带你硬闯,先安顿要紧。”
伴月自不违她,点头应了下来。然就在她二人离开一瓣堂门前不远,那红釉大门却是跟着慢慢打开,开门的正是之前的红衣女子。
“堂主,她们真的走了。”那先前头一回开门的姑娘向门外张望两眼,问那红衣女子道:“也不知会不会再来?”
“当然会来。”这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这一瓣堂堂主莫伊茹。她望着二人渐渐走远的背影,蹙眉道:“瞧她二人打扮,该是从中土来的。中土到扶曦若走水路如何也要十几日的时间,加之从渡海之处到这黎城,也是路途遥远颠簸辛苦。肯吃得这样的苦来求百色囊,怕是定有什么要紧的原因。”
“可百色囊不过只为试婚一用,她竟不远万里来此特求,也断不可能呀。”那姑娘道:“再者,这一个普通凡人怎会与妖形影不离?我方才见她出剑救了那妖精,想来是有修为的。”
“此人身上谜团太多,我猜她怕是不久之后还会来叫门。”莫伊茹想了想道:“你替我留神,若她再来,还是闭门不见。”
“这……”那姑娘担心道:“她若要硬闯如何是好?”
莫伊茹又望了外头一眼,摇头道:“不,她不会的。”她想了想道:“若她有这耐心等上三日,便就许她进来吧。”
堂主既有了决断,自也不好不从。那姑娘点头应下话来,跟着将大门慢慢关上。
而一瓣堂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内恰好有一间旅驿,南蓉将伴月安顿下来,着手替它引灵疗伤。伴月心中多少愧疚,自责道:“你为主我为仆,承你护卫之职却不曾护你周全,如今还要宗主耗费修为为我疗伤,我……”
“不用在意这个,本也是我只顾自己的心思,未曾注意那门前法阵。”南蓉道:“只是百色囊我定然要得到手,你自在此处休息,待得了东西我就来接你。”
“那一瓣堂的人当真会让宗主你进去?”伴月多少怀疑道:“我瞧她们那样子,该是恨极怕极了妖的。你又与我同出同入,恐会牵连到你,没那么容易答应的。”
南蓉闻言笑了笑,心中多少也不是滋味:“是啊,说是这地方容不下异类,我又何尝不是呢。”
“宗主,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无妨。”伴月脚上的伤已然止血愈合,南蓉这才松下手道:“不用等我用饭,也不用等我休息。放心吧,一有了结果我自会回来的,你就安心在此,哪儿都不要去。”
“这……好吧。”伴月虽是应下话来,可眼中神情不由自主地有些落寞。正如她所言,她为仆南蓉为主,虽为报恩留她身边,可南蓉却毫不嫌弃留她为贴身护卫,然一到这扶曦国中,她似乎是一点没有担起护卫之责,反而让南蓉频频相救,更是受了伤痛拖累她办事。
念及此处,伴月多少怨自己无用,这不过百余年的道行,到底是不够的。
***
南蓉安顿了伴月后只身一人又前去一瓣堂前叫门,然大门紧闭,更是无人应声,南蓉也不知里头的人究竟是有没有听到,只得在门外又候了一个时辰再去叫门。
如此反反复复一来二去,转眼便入了夜。南蓉不好再叫门打扰,只得转回旅驿而去。而旅驿中伴月见她无功而返,自然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她有心相帮却是无力成就,一心念着若是不随南蓉一道进门,这事怕早就成了。
然如今再如何多说也是无意,南蓉只稍作歇息了几个时辰,第二日一早还是于门外每隔上一个时辰便就叫一次门。只是莫伊茹似是铁了心的不愿让她进去,南蓉站了一天多少疲乏,牵动了本就没有好透的内伤,亥时回到旅驿时,脸色已是有些不大好看了。
“宗主,那莫伊茹的架子也是太大了些,我偏不信这偌大的扶曦就只有这一瓣堂可制得百色囊,你容我再去打听,一定还有旁人会制的。”伴月心中着急,如何也不愿南蓉强撑着有伤的身子这般折腾:“先前匆忙赶路,已是累得不轻,如何还能经得起这样劳累呢。”
“你别急,此事我想许还是有望的。”南蓉望着眼前烛火,若有所思道:“我今天于那门前候了一天,往来的人不少,只是那堂中人分明是知道我在外头,却只是闭门不见也不驱不赶。便是有人来了开了门,也好似没看到我一样。”她说着,眼帘一动道:“怕是并非铁了心的不见,而是在试探。毕竟,我与你同行,她们是不好信我的。待明日再看,只这两日,莫伊茹定会开门的。”
南蓉这一言仿佛是应了她心境,她次日一早又只身前去,待到晌午再去叫门,竟是有人开了。
开门之人正是莫伊茹,她依旧如前日那般着了件红色的衣裳,面容精致,美丽非常。她将南蓉上下一番打量,方才转身道:“姑娘,请吧。”
南蓉心中的石头终是落了地,她紧跟莫伊茹身后入了那一瓣堂中,但见这偌大的地方满满当当种了各色花草,一股芳香顿时扑鼻。虽多却不杂乱,其中留了几道可走的路,想来该是有人时常走动打理。这百花齐放不同于过去镇星阁那般的芳香四溢,反而是被在门前就闻到的那股夹杂着凉意的香味轻轻盖着,既不放肆张扬,也不呛人刺鼻,正是恰到好处,舒人舒心。桥下池中朵朵莲花也是开得正好,南蓉看在眼中,不自觉地便念起了凝音堂中她同叶慈一道静心呵护的那几池白莲。
如今,也不知开得怎么样了?
“瞧姑娘这装束,该是从中土而来的吧?”莫伊茹请了南蓉落座于正中廊亭,看似不经意的瞧了南蓉一眼,笑一声道:“不仅只是这万余里的路,姑娘还有耐心叫了两日的门,这般辛苦就只为求百色囊?这东西,却还没有普通的宝石有价值呢。”
廊亭下,轻纱浮动幽香四溢,来了两名女子端了茶和点心,只是南蓉无心理会,只道:“我求百色囊自有要紧的用处。”她顿了顿,对上莫伊茹的目光道:“还望莫姑娘成全。”
莫伊茹也不惊讶她知晓自己身份,她低头看着眼前食盒中的各色蜜饯,拿了其中一颗放到嘴里,细细嚼咽,竟再是没话了。她这般慢慢悠悠着实让南蓉着急,可她有求于人却又不好催她,只得待她自己愿意开口。
“百色囊是过去我扶曦国中女子婚嫁随身所带的香囊,实则为试婚之用。”莫伊茹似是卖够了关子,终于是愿意说正事了:“百色囊工序繁琐,其中一味香更是难寻,运气好几日便可得,运气不好,怕是几月几年都是做不成的。若非必要,还是不要这般执意了吧。”
“百色囊我是要定的。”南蓉道:“我从书中闻得百色囊为扶曦过去嫁娘随身必带之物,只是如今却越发难求?”
“百色囊中,花香数十,果香数十,木香数十,最后加之一味,凑足百香,方成扶曦百色囊。花香果香木香都是易寻,然这最后一味,却是不好找的。”莫伊茹望向南蓉道:“我也不瞒姑娘,这一瓣堂如今已是不接百色囊的生意了,不过瞧姑娘似也是有本事修为的人,若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自为你上山寻那最后一味香。可究竟能不能找到,还是需看姑娘的造化。”
“你有何条件但说无妨。”南蓉求物心切,自是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的:“无论多难,我都尽力而为。”
“想来于你来说该也不是难事。”莫伊茹道:“这百色囊的最后一味香源为麝香,此香可阻女子生育之能,是取自山林深处的麝鹿脐香。可如今离此最近的山林不说有妖邪为患,麝鹿更是稀少难寻,我可是厌极了妖的,不过姑娘若可保我性命无忧,我大可陪你去到山林深处寻找麝鹿。可至于多久能找到,我是不好保证的。”
南蓉听她此言,这才明白为何百色囊会在扶曦越来越少,以至于到如今千金难求的地步。原来是麝香本就难求,再加之山上有妖邪作祟,便是麝鹿就在眼前,也是没有人敢上山去猎,一瓣堂不接这生意又因怕妖将她与伴月拒之门外,也是好理解了。
“姑娘若可助我猎来麝鹿取香,百色囊我自当在三月内奉上。”莫伊茹以手支着下颚,微微一笑道:“至于其余的那些花果木香,自是不必你操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