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期冀 - 京兆往事 - 林渐
再次开始刷厕所，他下意识哼起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调子和歌词的曲调。这支曲儿到底怎么样，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蹩脚的调子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着，让本来欢愉的乐曲变得复杂，就像是雷佳的心一样，快乐着，期待着，同时也在彷徨着，挣扎着。
“小伙，有什么事啊？把嘴都笑歪了，还笑得这么难看。”不只是刷厕所，就连清洗烟灰缸里面的浓痰时，他也是一脸复杂的笑容。这笑容终于被张峰看到了，问道。
“哈哈！”雷佳一笑，说道：“下午我哥家有个事，他叫我过去吃饭。”
“哦哦，好事啊，不管怎么来说，自己家的饭总比这里的饭强多了。”张峰说着，不禁撇撇嘴，明显对店里的伙食极不满意。
“你可不要太羡慕我哦！”雷佳一脸诡笑，意有所指地说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里面充斥着深深的满足感，张峰显然不会懂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没事，你好好吃吧！晚上回来不？有多余的话给我带一点。”
“不回来，你就好好在店里吃吧，这话要是被徐飞听见他就不高兴了。”雷佳道。
“没事，这不关徐飞的事情。是老郭那几个抠门，都不给买几个好菜，天天都是土豆片、土豆块、土豆丝。”张峰说着，将手中的抹布使劲扬了一下，却甩了自己一身污水。
雷佳咧嘴一笑，这时才反应过来，吃土豆的频率确实有点高。他平时对吃饭不是很讲究，只要能吃饱就行，虽然说留意到了，但并没有对这些感觉到不满。
“是不是应该给李雪打个电话呢？”中午的时候，雷佳这样想到。距离王小红的那个电话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他该有的情绪也发泄完了。现在除了内心中对夜晚的期待，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这是对自身的不安，来自内心最深处、最隐性的一种谴责。仿佛自身正处于梦幻之中，将要到来的晚上也只是一个梦。他想起了前几天做的梦，茫茫戈壁中的交叉路口。
拿出手机，走进一个偏僻的包间里。雷佳确信在这里说话不会被别人听到之后，他拨通了李雪的电话。
“嘟……嘟……”手机那头开始响起了声音，雷佳心中一紧。他坚定地想着，要是李雪这次答应自己，他就打电话给王小红，拒绝今天晚上去找梦姐。哪怕能让他看到一点爱情的希望，他也会这么做。在爱情面前，自己对别人的承诺又算什么！
“嘟……”手机一直响着，雷佳也越来越紧张。“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忽然一道从移动公司传来的甜美声音，让一颗心从高空中瞬间落在了冰冷刺骨的深海。
“不可能！”自语了一句，雷佳相信这一切不是真的。李雪最起码会接自己电话的呀！
再次按了一下拨号键，手机中的声音不知疲惫地响了起来，就像那颗不知疲惫的紧张的心。“嘟……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我还不信了，你能一辈子不接我电话！”他的脸有点狰狞，再次狠狠地按了一下令人生厌的拨号键，胸口起伏不定地等着手机里面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操！”手中的山寨版诺基亚，被雷佳直接扔到了墙角。随着“嘭……”的一声巨响，他还能听见“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在手机躺着的墙角传来。
这件事情对雷佳的影响只是暂时的，不一会儿之后，他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手机也很争气，没有因为主人的暴力留下任何痕迹。或许是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多了，他已经能够自如地调节李雪带给他的悲伤和愤然，不然怎么会有“久病成良医”之说？但是这次的愤怒，却彻底割裂了他心中的牵挂和念想，而完全转化成了一种发泄报复的方式，那就是对即将到来的未知事物，和以后必定光明的前途更加浓烈与纯粹的期待。
这些隐性的变化，当事人是没有感觉到的，因为他现在一心只想着晚上，未知但是注定美好的春宵。
七彩的灯光下，雷佳的眼神从充满厉色到充满希冀，但是已经发育成熟的身体却随着呼吸而起伏不定，脸颊处冒出来的鬓毛也随着心绪的不平静而上下鼓动着，直到口中的烟雾在空气中舞出撩人的姿态，他才彻底陷入期待之中。
在这种期待中，他第一次觉得劳动竟然是一件这么让人厌烦的事情。本来喜欢劳动的雷佳，哪怕是最简单的打扫卫生，也可以让他感觉到一种发自心底的满足和愉快。在家里的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田间的重活，这样繁重的体力消耗，能够使人的身体越发朝气蓬勃，使人的思想越发充满活力。手里握着锄头上下挥舞的时候，他有时甚至可以听到自己体内细胞生长的声音。这种生长在消耗完体力之后，深深地吸一口纯净的空气，然后躺在阳光下，躺在果园的树荫下，躺在最厚实的土地上，那会是一种说不出的美妙感受。
他最喜欢的就是通过劳动来压榨自己的体力，在感觉到极度的疲惫之后，直接扔掉手中的锄头或者铁锨，就地躺下，什么也不说，就那么躺着。让身体和土地最大面积地进行接触，来感受身下的冰凉、厚实、和源源不断的能量，然后重获新生。从而再次投身到劳动之中，投身到自身的快乐之中。
但是现在，虽然身处地下室，雷佳却感觉不到任何土地的气息。生活了十几年的土地忽然变得很遥远，像城市和家乡小镇那么远。所以在这一天，雷佳心中不仅仅装着对晚上的期待，更有对所处环境的不满。他渴望能够在田地里进行一次繁重的体力劳动，但却不愿在地下室里拿着拖把抹布。他想在田地里消耗完自己的体力和思想之后，紧贴大地，重获新生。
人往往在等待的时候愈感时间缓慢，在期待的时候倍觉煎熬，在煎熬中产生痛苦，又在痛苦中憧憬美好。在这样的循环作用下，美好往往变得更加美好，但人却在等待的过程中多了煎熬和痛苦。
时间流逝的速度永恒不变，变得只有人心。就像随着时间的流逝，雷佳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接近美好，内心也越来越躁动。
四点刚过，他就走进了几位老板的办公室。
“郭总好！”
“怎么了？”郭伟正在认真地盯着眼前的计算器，随着手指上的动作，一大串数字被计算器用清脆生硬的女声报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