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耻辱 - 京兆往事 - 林渐
朝霞在他眼中瑰美而神秘，他精神抖擞，迈着大步朝东方走去。看着来往的人们，雷佳甚至觉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看待城市里的一切，再也没有了以前那种仰望的感觉，而是用一种很平和的心态，在看待着自家的墙壁。
怀着这种产生了微妙变化后的心情，雷佳感觉到自己的脚步也比以前轻盈了不少。走出了狭窄的巷子，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是左右看看，看哪边离公交车站牌比较近。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来往的出租车伸出了手。
就包括他招手时内心的感受，也和前一天他在逸豪会所门口时完全不同。这种变化，是一个人面对城市时的不安和与城市之间的巨大差距，在经历过内心的演变之后所得到的从容和真正被认同。
汽车匆忙行驶在柏油道路上，四周高楼林立。这个时候刚好是上班高峰期，堵车在所难免，茫茫的车海中，雷佳也没有了对这一恐怖盛景的感叹。如果抛开他赶时间上班的急迫心情不说，那他现在完全处于一种惬意的享受状态。
昨天晚上不是很充足的睡眠，让一丝倦意在这时候突然袭来，他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施加给了身后的座椅，只是偶尔睁开眼睛看看路上的交通情况，其余时间全部微眯着双眼，一脸平静。
过了一会儿之后，出租车载着雷佳，终于来到了逸豪会所的门口。看着熟悉的店面，雷佳从口袋里面掏出了自己的钱，还有和钱装在一起的，那个厚厚的红包。
红包上面的“囍”字，在朝阳的照耀下，倒映出来了刺眼的光芒。打开红包，拿出里面厚厚的一沓钞票，就在雷佳准备为里面的数目感觉到惊讶和喜悦的时候，却迎来了深深的失望。
最上面的是一张五十块钱面值的钞票，接下来依次是一张二十、一张十块、一张五块和三张一块。最里面，甚至还包裹着一张五毛和三张一毛。也就是说，总共八十八块八毛钱。
一瞬间，雷佳的心情变得很不是滋味。一种说不上来的屈辱和自责涌上心头，就像是一颗霉变后长出绿毛的茄子，散发着恶臭但却还要拿在手里的感觉。
自从他把红包装进口袋后，第一次产生了难以抗拒的后悔之情。他一直以为里面最起码有几张红色的百元面值人民币，毕竟梦姐的钱包里，红色人民币装了不少。但是没有想到，红包里面厚厚的一沓钱，总共加起来都不足一百。
“八十八块八毛钱，就为了这八十八块八毛钱我把自己卖了！”雷佳心中悔恨交织，他实在没有想到里面竟然只有这么一点儿钱。他的悔恨，倒不是单纯因为红包里面少得可怜的数额，而是因为这个尴尬的数字，让他难以想象自己竟为此做出了如此龌龊的事情。掂了掂手中的钞票，轻飘飘没有一点份量。
似乎这一沓人民币，就是他丑行的证据。褶皱的纸币之间的缝隙，仿佛是一张满是罪恶的嘴，咧开了丑陋的形状嘲笑着他。
雷佳心中甚至冒出了把这些钱全部抛给司机，然后一走了之的想法。但是现在不管他再怎么后悔接了梦姐手中的红包，他也不能在表情和动作上表现出来，就连他拿出红包数钱的动作，也是在司机看不到的情况下进行的。
一种耻辱感包围了他，人往往在这个时候是感觉最心虚的，好像全世界都在盯着他看，所以不管干什么都异常谨慎小心。雷佳现在最怕的，就是司机看到自己手里的红包，从而知晓了一切。或者是看到了手里的红包，和这不足百元的人民币，也在心里面耻笑自己。
对于以前的他来说，八十八块钱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但是现在，这个数目让雷佳有一点受辱的感觉，甚至让他觉得自己连一个小姐都不如，最起码小姐的交易是相对公平的，而不是这八十八块钱可以比拟的。
但是他心里面却没有怪罪梦姐，可能梦姐也是为了减少自己的愧疚。他悔恨的是自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美好未来，和根本看不到的理想，竟做出了这种事情！太可怕了！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仿佛置身梦境。
在里面抽出那张二十块钱，雷佳下意识将其它钱装进了口袋里，就直接走下了车，甩了一句“不用找了！”
刚下车，司机一脚油门，出租车飞驰而去。但是雷佳却没有进入逸豪会所，而是在玄武湖公园的门口，将那个令他难以自容的红包拿了出来，偷偷撕成了粉碎，并扔进了垃圾箱之后，才迈步朝店里走去。随着红包的粉碎，他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进入逸豪会所，在熟悉的地下室台阶上传来了一种久违的清凉，他贪婪地吸了一口，这样的清凉在炎热的夏季是很难得的。
张峰等人正在洗漱准备上班，雷佳也稍微收拾了一下，和张峰、徐飞、丁辉和冯洋等人一起站在了大厅。在他们的面前，站着郭伟、卞流生、毛浩和刘春刚四人。四个人先神色严厉地将雷佳几人审视了一遍，然后才开始了今天的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