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冶迦 - 国公夫人作死日常 - 半疏
慕容瑞纯这两三日一直有些寝食难安, 自从楚王和邵夫人不知踪迹以后, 邵楚峰这些日子一直有些反常, 尤是这两日,命令后方的邵家军按兵不动,竟是他西党项国兵将在前头单独作战。
虽说这一座城池也侥幸赢了, 可是以他对那位兄长的揣测,定不会这般坐以待毙, 慕容新裕并没有全力抵抗,一旦慕容新裕反应过来赵国人的立场不坚定, 或许会趁机搭上赵国的线头。
静谧的夜里,窗牖洒进来的缕缕月光, 在慕容瑞纯眼里,却是战场上枯白的寒骨,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上,王上”前殿外头一声长一声短的焦虑的呼唤,让整个行宫都躁动起来, 慕容瑞纯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起来,披了外衣, 提了挂在墙上的宝剑,大声喝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王上,慕容新裕投降了!”传话的小太监战战兢兢,一句说完,忙不迭地吸了口气,接着道:“刚才邵家军军营火光大亮, 段将军带人过去看,竟是慕容新裕手底下的单行沛押着许多衣着鲜亮的囚犯来求和!”
慕容瑞纯心上一寒,腿脚忽有些站立不稳,心内的一个不好的声音开始反复叫嚣,稳了稳下盘道:“押着的是耶律人?”
小太监已经跑的满头大汗,额上的汗珠一滴滴地顺着脸颊、鬓发滑落到脖颈、衣领上,“小的尚不知,段将军派来的人只说了这么几句,还请王上定夺!”
耶律人是邵楚峰的死结,如果耶律哈尔也被擒住,邵楚峰必定不会再帮着西党项国讨伐东党项国。
“哐当”一声,慕容瑞纯跌坐在门槛上。
等慕容瑞纯这边和姜太后收拾好赶去邵家军军营的时候,邵楚峰正和林卫、段将军坐在营帐中饮茶,军营里竟别有一番风雨后的静谧。
漠上的春虫潜伏在沙土里低低地吟唱。
姜太后和慕容瑞纯到了主帐外的时候,邵楚峰三人出来见礼,姜太后裹挟着寒风过来,一张脸紧绷,迫不及待地问:“哀家听说,慕容新裕送来了耶律国的族人!”
邵楚峰未答,段将军无奈地回道:“禀太后娘娘和王上,慕容新裕今夜偷袭耶律国人,耶律哈尔和手下大将赖格都被射杀,当场毙命,其余族人,无论男女都送了过来!”
早在楚王爷中毒一事上,段将军便隐隐料想,太后的计谋怕是会功亏一篑,眼下,慕容新裕这般诚心来求和,所应允的城池、贡品比西党项国还要多,赵国定然会动心。
姜太后脸色忽地变得紫涨,十分难看地对着邵楚峰道:“不知邵国公如何处置的?”
邵楚峰今日心情有些明朗,缓缓喝了茶,才道:“我国陛下派邵某来协助东西两党项国化干戈为玉帛,眼下,慕容新裕主动求和,西党项国的百年太平即在眼前,邵某已经休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想来八至十日,我国陛下便会有旨意传给邵某人!”
“慕容新裕狼子野心,此番不斩草除根,不说西党项国,便是赵国,也必然会遗憾无穷。”慕容瑞纯扶着摇摇欲晃的母后,不死心地又重提了一遍放过慕容新裕便是放虎归山。
邵楚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慕容瑞纯,淡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楚峰谨听我国陛下的旨意。”
言下之意,你们西党项国的事,我们不管了。
林卫握着茶盏,看了一眼姜太后和慕容瑞纯,默默地接着低头喝茶,一边试图谋害楚王爷,一边又想着他们帮西党项国打江山!天下没有这般便宜的事儿。
***
慕容新裕愿意割让三座城池,每年上交给赵国供奉,以“父子”相称。
恒帝的回信在第十日便到了邵楚峰手里,接受了东党项国的议和,让邵楚峰早日班师回朝。
消息传到姜太后和慕容瑞纯那里,自又是一番干戈,但是段将军一一劝住了,此回他们气短在先,恒帝和邵楚峰没有揭开姜太后对楚王下毒的事,一事证据不足,另一方面,到底还不想交战,维持着面上和平。
如若此时再生事,东党项国已经投靠了赵国,西党项国全然没有了比之东党项国更强大的后盾。
段将军如何说服了姜太后和慕容瑞纯,邵楚峰和林卫不知,在和东党项国签订盟约以后,邵楚峰带着东西两国的供奉和美人——东党项国的冶迦公主和西党项国的西照公主,在一个天和气明的日子班师回朝。
冶迦是当年伺候在慕容新裕母妃身边的婢女所生,这婢女便是得了帝宠也一直安分守己地守在原主子身边,是以,在慕容新裕这里也得到了一些厚待。
此番,慕容新裕原本并不准备让冶迦公主和赵国联姻,只是东党项国只要她一位公主不说,冶迦和慕容新裕兄妹情分深厚,眼下东党项国经了赵国和西党项国的大军扫荡,诸事凋敝,冶迦准备凭己之力为东党项国在赵国那里多争取一些帮衬。
听闻,冶迦公主随着邵家军走出漠北的时候,慕容新裕在城墙头上站了一天一夜。
西照公主临行才被母后说出此行的目的,不是嫁与邵楚峰,而是入宫!
宫里的那位赵国皇帝,听闻已经年逾四十有余,正是垂垂老矣,她尚不满二八,正是娉婷年华。
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便是住驿站时猛然发现同行的还有冶迦时,竟也没了羞辱她的想法。
不过,西照公主也只恹了两三日,再第四日的傍晚一行人在石潭县外的驿站略做休整时,西照公主看着冶迦款款地从马车上下来,一身十分繁复华丽的宫装,竟比之她的还炫目两分,顿时十分不快,言语中便开始挑刺儿。
冶迦幼时在宫中便十分忍让这位妹妹,眼下,也只略略一笑,不接话茬,也不提。
对她们姐妹之间的纷争,邵楚峰向来不会理睬,倒是林卫没事儿就看着她们一个雄赳赳气昂昂,一个闷葫芦一般,竟看出些许乐趣来。
既是路过石潭县,邵楚峰让边梁去县城里头打探了一下靖远侯的行踪,当日明锦在此处偶遇李弢,遭了些危难,也不知日后李弢是否将靖远侯带至此处以温泉水疗养?
靖远侯李成印为人颇有魄力和手段,若不是因着病疾不得不卧病在床,怕是如今也是圣上最倚重的重臣之一,白寒石一派也不会如此嚣张。
邵楚峰对李成印素来敬重。
边梁那边打探到消息,回来禀道:“爷,靖远侯确实在此地,李家大公子一月前才离开。”
靖远侯对于邵楚峰的到访,并不怎么意外,他虽多年不上朝堂,可是两个儿子仍在那里争着功名,是以,对如今朝堂之事并不陌生。
靖远侯并不似外界传说那般病的骨瘦如柴,两颊虽瘦,却尚有几分气色,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头儿尚可,邵楚峰行了晚辈礼后,靖远侯捋捋稀疏的三两根胡子,笑道:“二十多年前,你父亲上战场的时候,虽也骁勇善战,可不似你这般能耐,竟一口气带回两国公主!”
邵楚峰苦笑道:“世伯取笑了,楚峰不过借花献佛,送到陛下跟前。”
李成印微微点头:“你既特地来拜访老夫,老夫也托大提点你一句,这两位公主便是陛下赏赐,你也万莫收,祸家根源啊!”少年英雄,此番又历此大功,若非圣上膝下无子,定会忌惮。
邵楚峰自来也不曾存过这种心思,附和道:“小侄家中有只胭脂虎!世伯宽心。”
靖远侯听见这句,眼眸微深,弢儿在石潭县遇危难,恰是邵楚峰口中的这只胭脂虎解了难,弢儿回京后,时常对月沉思,他便隐隐明白,这小子怕是动了不该动的情思,此时从邵楚峰口中听对静懿郡主的评价,忍不住笑道:“少年夫妻啊!”
一老一少约莫聊了一个时辰,夜露渐深,邵楚峰担心引了靖远侯的顽疾,才再三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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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行的不慢,因带着财物,又有两位公主,是以也并不快,车迢迢水迢迢的行了半月才到京郊。
此时距离去年邵家军出征,已然过了五月有余。
京郊外头虞美人、石榴花、栀子花、忍冬花开的正艳,杨柳青青,孩童带着书童在放纸鸢,士兵的脚步不自觉地有些凌乱,心中酸涩。
林卫骑着马跟在邵楚峰的后头,扬眉笑道:“主帅,正是云雀登枝报喜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