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知己管家 - 独步莲华 - 索嘉楠
江炎眉心隐有抽.动。但那冰漠的目光却小心的沒能显出异常來。
所谓“祝寿的吉庆话”该是什么调子什么字句。即便江炎沒跟着帛清进宫也依旧可以猜度出个一二。自家王爷这几日也不知道怎的了。要说那位皇后娘娘又不是只有今年才做生日。往日里岁岁年年的也都不见王爷对着皇后由心绪做些出格的事儿。偏生今年怎么就是沒能忍住脾气呢。
且这事儿也委实奇怪。若是帛清针对皇后是因了母妃夏嫔之故。却从不见他对于母妃表现出哪怕须臾热切的追悼。每逢母妃忌日他的心思总是着重在对过寿辰的皇后的恨意上。从不见在王府里为母妃设个什么简单的香案。更是极少见他拜一拜远去的母妃。如此。予其说他是对自己母妃太过依恋。倒不如说是对那澹台家的皇后看得从未顺过眼。
这虽然很沒有道理、很费解。但奇怪的是对于帛清这般的心境。江炎总觉得自己当是理解的。但若要他逐条梳理出究竟是哪里明白。他决计是一星半点儿缘由都给不出的。就是理解。沒有道理的理解。一如帛清似乎与生俱來的对于澹台皇后的那股子深刻入骨、镶嵌及髓的恨一样的沒道理。
这或许就是前生注定的缘分。也难怪帛清与江炎自一见面起就觉得很是贴己的熟稔。就可以将一颗心毫无保留的捧送给彼此。丝毫都不担心对方有朝一日的背叛;即便真有那一日。也一定是为了对方好而不得不那般。这同样是帛清之所以敢毫不过问管家行事、即便一时觉得不解也总会放心的任由他去做的。一大不可动辄的原因。
“又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王爷何苦这么自苦。也同样使皇上作难。”江炎微顿。持着一贯不见波澜却很恳切的调子。
一听了“皇上”这两个字。帛清本就沒有完全平息的心湖登地又是一个巨澜氤波。蓦然想起白日御书房里父皇对自己的那一通训斥。那忍无可忍终于不想再忍的冷面冷心。他就越发觉得自己过不得心里这一道坎儿。
但帛清是不敢记恨父皇的。这么些年从小到大。父皇对他的好他丝丝缕缕都打心里记着。不会忘、也忘不了。况且这天底下本就无不是的父母。出于孝道他也是万不能去记恨帛睿的。如此。帛睿这当父亲的越是这样从中斡旋。便越是叫帛清更加记恨澹台皇后。他把满腔的愤恨和不满全部都加在了澹台皇后的头上。一时宣泄无门、积郁更深。委实无奈又自苦的很。
“他若心里有个评断。又怎么会作难。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帛清一个恨声。转脸唤了侍女。“拿酒來。”意欲借酒消愁遣遣心绪。
江炎本想拦他。又觉若是拦他兴许更会令他心里不好过。便克制了心中的念头。在侍女上了酒坛之后亲自为帛清满盏。即而与他举杯对饮:“他也有他的难处。至少皇上是护着王爷您的。”
人一处在心绪的当口就委实不愿听事态的剖析、厉害的分析。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宣泄心绪的缺口。这个道理江炎也明白。并且一向做得极好。偏眼下不知怎的就拂逆了帛清的心意。反倒做起了劝说与和解的勾当。
于是这话一入耳就见帛清十分的不爱听。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眉峰一挑、薄唇牵出戏谑的微恼:“江炎。你究竟是本王的管家还是皇宫内院儿里的管家。今儿反倒这般向着宫里那位主儿说话。”语尽负气的一侧目。又满了一盏酒仰脖就饮下去。心底下翻涌起一通连一通的气。滔滔嚣嚣。又无端的打紧。
江炎心尖一颤。不自觉的就转了念头想着怎么继续措辞。他一向被帛清视为知己。凡事总会以王爷为出发点思量解决之法、以荣锦王府的利益为先。眼下他自然不是向着皇上告诫帛清。他是不忍帛清继续这样为心念所绊、为无端心绪所自苦。况且帛睿对于帛清的意义十分不同。帛睿是皇上是父亲。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父父子子之间的矛盾牵扯自然不能与旁的趋利避害同日而语。
但眼前这位卓尔儒朗的皇子也总有着不羁落拓的一面。性子犯起來倒像个尚不曾长大的孩子。他也不能不管顾王爷的心境。暗暗一叹。江炎也是无奈:“我自然是心向王爷的。”旋即一顿。侧首将目光沉淀。“只是这么些年了。王爷应该放下……这件事情上。王爷。是孩子气了。”临了又一叹。
若论道起來。这世上能轻而易举就劝住帛清的。只怕也只有这位默契的管家。江炎的话在帛清这里。大抵还是受用的。旁人无法敲开的心扉、自旁人哪里无法寻到的安然与信任。Www。。com江炎总是显得轻而易举又顺理成章。况且帛清也并非一个不懂事儿又不听劝的懵懵幼童、荒蛮皇子。
不知是因了话音的沉淀还是夜色的渐深。叫人心头陡升一种冷然之感。一些心念情念也跟着犹如抽丝剥茧。帛清顿顿。转着手边儿的酒盏将那心静了一静。复单手支额、做了个黯然吐纳:“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一阵子总是心烦意乱。心绪一上來就压不住。总也由着那性子……”这一瞬他是真的生了懊悔。毕竟有这么层皇子的身份束缚着自己。一些事儿并不是想做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去做的。
眼见帛清在这当口一点点牵回清明神绪。江炎略把心放了一放。抬手搭了搭帛清的肩膀。微向前探首、语气放低:“王爷是性情中人。只是这当口……王爷莫要忘了上面儿还有两位嫡出的兄长。”这是江炎心中最为忧怖的。身在皇家。自出生入世起这宿命格局就已经被镌写了好。那一份明争暗斗的权势谋划自然如影随形。即便楚皇心里是如何重视这位荣锦王。说白了也都是虚的。归根结底还是那独一无二的太子大位方是日后立命安身之本呐。
感知着肩膀自掌心传來的暖意。兄弟间这份亲昵的默契多少化解了帛清心中覆着的一些冰霜。他抬目颔首:“我有分寸。”如是沉淀。
江炎那份心思帛清亦明白。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也一向都识得其中这份利害关系。但性子上來每每就由不得自己了。
帛清最重与父皇之间这份难能可贵的父子亲情。但这并不代表他沒有夺嫡争位成为太子的那份野心……怎么可以称作野心呢。这是身为皇子所该有的引以鞭策的动力源泉。
即便父皇对他的重视他可以感受的深切。但这世上之事从來辗转难测、变幻无常。即便父皇对他的重视可以保持不变。即便父皇打心眼儿里认定他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很多时候即便是身为帝王也不能够事事都顺应了自己的心意。也得需要帛清争气不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这件事儿是我错了。”或许那一通闷闷心绪已经发泄的差不多。帛清此时重又回归到持着的一痕冷睿中。推开酒坛敛息一肃。“明日早朝之后。本王便进宫去向皇后娘娘赔礼道歉。”语气里并无多少不甘。他如此言话时情态与心性都是认真的。
江炎颔首:“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一切自有天道。对皇后娘娘王爷如此执着又是何苦呢。”并起一叹。
“天道当真是公平的么。”帛清不知出乎怎样一种感情。心下一个隐痛。不由勾唇讪笑。“我从來都相信天道公正。但不公平。”这话说的奥义弥深。他一声轻叹之后摇了摇首。“因果不歇。但只要身在万丈红尘。自苦的就唯有众生。因因果果的。说白了还得是靠众生自己去做个归结罢。”
这席话不重不轻。借了夜风的迂回被涣散的有些稀薄了。却生一种淡淡浅浅的惆怅味道。潜入耳廓不胜凄凉。
江炎再一次与帛清起了莫名的共鸣之感。却眼睑一垂。只是开解:“既是众生都要走过的路。王爷这么累心也是徒然。倒不如水到渠成的顺着走。放空了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
帛清一笑。并未作何言语。起身径自往东厢房的方向走回去。
江炎下意识望了一眼那负手于后、有些孤洁的背影。心下散了一怀波澜。默坐片刻。唤了个侍婢将小桌收整。理了把玄袍被天风吹撩凌乱的襟领。亦回了房间安歇。
。
帛睿将这一天的公务处理完后。已是极晚的样子了。他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好君王。又拼着一副好身子。熬夜理政算來也如家常便饭一般。
身边的内侍见皇上又拿起了未读完的古人先贤所著典册、丝毫沒有熄灯就寝的意思。便大着胆子轻轻劝说:“陛下。夜深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