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前缘梦溯·枉凝眉·其八 - 独步莲华 - 索嘉楠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花谢絮飞春又尽。堪恨。 断弦尘管伴啼妆……不信归來但自看。怕见。为郎憔悴却羞郎。
令月再一次见到了华棂。是在皇后举办的后宫家宴上。
他沒有多大变化。依旧是那如斯如画的眉目、如斯卓尔的气质。浓黑的发以小金冠高高束着。淡玉色的素净锦袍上横斜出三枝墨竹。这通身的浮光流转衬托的他更显清漠淡泊、甚至依稀无情。
而令月此时已经嫁做人妇。是父皇亲自指的婚。驸马是颜家六少爷颜墨宇。
这一次的相见。Www。。com无外乎是过尽千帆百转千回、韶华落尽物是人非之后的匆匆一瞥天旋地转。
前來赴宴的无外乎是这一宫的妃嫔、那一处的公主皇子。虽是名义上十分亲厚的一家人。但皇室中人学得最会的也就是一个“敷衍”。虽所有人面上都挂着看來明媚的笑容。但这笑容分明是形式化的、且僵硬非常。
令月心境时冷时热。与就近坐着的姊妹们免不得噙笑一番应酬支会。待宫宴进行到一半时。她抬眸匆匆扫了一眼华棂。可巧华棂也在这个时候投目顾向令月。
目光一触。便有隐隐心悸之感不自觉泛起來。不约而同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二人借着一个众人不曾上心的空荡。复又向对方使了个幽幽的眼色。然后双双悄然离席。
这时适逢正午时分。秋阳刚好。二人就这般一前一后默默然一路无话的且行且思。直至后花园浮殷亭畔。令月止步。提起打着褶子的缭绫宫裙。莲步袅袅的顺飞架小桥登上了那座玲珑的小小亭子。
一阵风起。是从水面处漫溯起來的。夹带些清新水汽。便觉那倒影其中的蓝天也被洗刷的分外晶耀了。在这阵飘转连绵的天风中。令月阖眸。用心感受着清风袭面的这么一份惬意与闲适。边梳理了一下纷繁的思绪。却沒有理会身后跟着自己一路过來的华棂。
华棂便在这个时候只身过來。抬目往远去寻令月的影子。目光飘转到浮殷亭处。终于望见那抹自己一路无言追捉的纤纤倩影。心境跟着一舒。复亦步亦趋亦顺那玉桥行进亭子。见令月依旧阖着一双美目自顾自在清风的浸润里陶然微醉。便不好直接唐突了她。须臾思量。他握拳抵唇轻轻咳嗽一声。
其实令月早便知道华棂已经过來了。他的气息他的足步她都是熟悉的。但此刻顺那声线转目顾去时。当他那熟悉身影映入她眼帘中的这一须臾。还是觉得明灿的有些猝不及防。
一时间。令月许多积蓄在心海中的情念就在这个当口跟着一齐奔腾起來。几许委屈、几许牵念、几许缠绵、几许怨怪、还有几许莫名……就这么凑化成了一股发着酸的冷嘲热讽。
她戏谑的颔了颔首。抬眸一笑。声波妩然:“呦。我当是谁。原來是安王爷呀……安王皇弟称病离了兆京这么些日子都不见通信。想是在哪处京外别院里头径自逍遥的很呢。”
原本是一句使小性子的缱绻话。就这么戏谑的吐口出來。便意想不到的变成了另外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今夕是何夕。我自长戚戚;云兮绿水怜。君子长相伴……她是想念他的。分明是的。在她年轻而单薄的灿烂生命里。他是她这生命何以会灿烂的最直接的本源。
但她也是怨恨他的。怨恨他为何自出宫封王之后便不曾进宫看过她一次。恨他为何称病离京出外散心一走就是这么大几个月。他知不知道就在这几个月的时间内。她已不再是原先那个养于深宫的冷令月。他有沒有发现宫外皇城中新起了一座公主府呢……就在这几个月的时间。Www。。com她已大婚。她已嫁给了颜家的六少爷。
“呵。”念及此。令月在忽起的一层感伤之余又很快的挣脱了这层伤感。忽然觉得似乎沒什么。真的沒什么。她与他是姐弟。是不可以有超出姐弟之外的另一种感情的。那么无论她嫁人与否。他们也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只是恨。恨他当日为何要这般的撩拨她。撩拨的她一颗春心萌发跳跃不可遏制……在那之后却又对她不问不闻。任由她自生自灭自伤自忧。
“令月……”忽地谵语浅浅。华棂凝目望那抹讪讪凉薄的美好姿影。沒忍住就又唤了她的闺名。
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跳出來了。“令月”二字唤出口时。才后觉这样的称呼太过轻薄和唐突。
他平静须臾。心湖却又起了万般涟漪。凑近令月几步。略略颔首。目光在她面靥间定格。口吻含着浅浅的乞求样的柔:“不知皇姐……心里可还记得一个华棂。”
令月心中一动……
他的声音温存生波。又带些湿润的潮。对于一个对他尚有情愫的女子而言。这无外乎是最大的、最致命的诱惑。她拒绝不了。
心念很快不由自己驱驰。并着情念也一气儿的不由自己驱驰了。令月甫一转眸。正正对上他一双潭水般幽深璀璨的眼。这目光朗朗的。又似乎沉淀着、饱含着太多太多欲说还休。
渐渐的。令月觉得自己一双凤眸里沁出了雾气。因为她的视线分明变得斑驳而模糊了。就着杳远秋风自天幕而來、抚摸额心与眉梢眼角的空挡。她开始不自觉的回忆起与他之间的曼曼往事、那些好时光……
“皇姐名唤令月。可是取自‘令月甲辰’里的‘令月’二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Www。。com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样的话语。委实可是轻薄了呢。
一声“华棂”哽在喉咙口。可令月却唤不出。就这么无端端的惹引出了许多哀思來。她转过脸去不再面他。语声平淡:“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语尽时。一抹玩味自嘲的笑颜在唇畔绽的犹如春花。
沒有嘲他。也沒有怨他。即便有抱怨。她也不知道自己抱怨的是什么。
是啊。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横竖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早注定。他们是姐弟。是被血缘被伦常世理绑定在一起、滋生出的不可逆的天生的关系。就算有心动。说白了也是两人因寂寞而滋生出的一场无聊的倚靠。也是在双双不知其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滋生出的不该有的感情。时今既然一切已经明白的彻底。那么记得与不记得。当真是沒有了半点不一样的地方。
只是令月这话言的实在无端。华棂甫一愣怔。旋即渐渐松弛了一颗心。不再言语什么就这么静静看着令月不置一词。
其实很多时候。他只想就这么看着她、只要就这么看着她;那么一切的一切。便全都满足了。哪怕仅仅只是一个背影。亦或一个阳光底下斑驳的乌尘影子。只要让他知道她在身边、她在眼前……就好了。
只是华棂越是这样。便越叫令月觉得哀意流转。她趁着一念正浓郁的当口猝然起身。撇下他转身便要离开。
华棂突然上前疾走一步。抬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方才无论她讪讪凉薄也好、哀感顽艳也好。华棂一个字都沒有听进去。他只顾看她、只顾念她……
令月眉心一颤。忽地起了不由控制的举动。亦回身紧紧地抱住了他。迎合着他如此霸道热情的拥抱。抬手攥成了拳头死死的捶打他宽厚的臂膀。眼泪也在同时不争气的流了下來。
春情漫溯而起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发乎两颗炽热的心的冲动变化成了咫尺间的唇齿相依。当一个激吻干柴烈火肆意袭來时。一切纷乱纠葛都已开始变得模糊。
但到底只有一瞬。待浅尝辄止的一吻过后再一次的唇畔碰触。一吻欲落的当空。华棂突然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