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 天空牛仔 - 蓝晓寒
“你的意思是你要走了吗?”安在电话那头惊讶地喊出声。
我表示这是不容置疑的,她于是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么先等一下。”然后就挂掉了电话。我没明白她说的等一下是什么意思,就趴在窗户上望着高高耸立的铁轨桥架发呆,我的电话中响起苏珊的语音留言:“嘿,小迪克兰,最近怎么样?一个人重新开始真的很不容易,但是我做到了,我在一家杂志社找到了一份装订图书的工作,收入还不错。我打算下一个秋天到来之前重新装修爸妈留下的房子,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我可以忘了他,算了,一提他就像被蜜蜂蛰了心脏。对了,谢谢你汇来的钱,着实帮了不少忙。好了,记得打给我。”
剩下的时间,我躺在窗台上昏昏沉沉睡着了,阳光温顺地依偎着我。我记不清做了一个怎样的梦,只是隐隐地有人在唤我,呼唤声时近时远。和煦的光线下,我又看到母亲温和亲近的笑容。我依然无法触及,这样失落的追逐伴着声声呼唤把我从梦中拉了出来。
安?
她分明就面带着和善的微笑站在我面前,乌黑的长发宣泄在两肩,她用手把散落出来的发丝拢到了耳根后面。
“意外吗?”她咯咯地笑着。
我赶忙从窗台上爬起来,由于刚刚醒过来重心不稳,一不小心从窗台上打了个滚摔下来。
“你是在惩罚自己吗?”她过来搀扶起我。
“嘿,我很好,”我感觉自己十分狼狈,努力自己站起来,“我没事,真的,只是你吓我一跳。”
“你的腿伤怎么样了?医生说不能长时间僵在那儿不动弹,瞧你,好像刚从蛋壳中醒过来。”
我挤出一丝尴尬的微笑,手忙脚乱地给她倒了一杯咖啡,突然我好奇起来:“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别忘了谁帮你租的房子。”她不无得意地答道。
“噢……那么……吕贝卡现在应该非常担心才对。”我玩笑道。
安几乎把刚入口的咖啡喷了出来:“嘿,大男孩,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也许我太自信,你知道,对,这是件坏事。”我坐回到窗台上,感受着彼此情不自禁的无厘头。
“显然是的,很显然我们是互补的,我大学几乎一直单身。”
“所以我们要一直讨论自信的话题?”
她又爽朗地笑出声,然后夸赞了一下我冰冷的幽默感。我们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一列地铁呼啸而过,继而又是弥漫开的安静。太阳把她最好的馈赠都抛进了我的窗口,安眯着眼睛呼吸着这暖融融的空气。
“这很让人陶醉,不是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暗含着无限的惊喜。
“也许是,”我看着她,喜悦感和金色的阳光让她的笑容愈发明媚,那一刻才使我真正的陶醉。
“怎么?”她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近乎是声带没有任何震动的低语,好像就伏在我的耳边。
我说不出自己怎么了,就避开她的视线,远眺着列车消失的地方。不知名的忐忑在心底的泥土上如藤蔓在蜿蜒,很短的时间里就占据了身体里每个角落。这盘根错节的情绪,使心跳乱了频率。
我轻轻地摇头,问她为什么突然来我这。
“我意识到你生沃尔特的气,没有人想让你离开。”
我们终于可以从刚才那种安静得有些晕眩的气氛中解脱出来。
“不,我本来就不该走上这段旅程,”我解释道,“我宁愿没有过任何人生规划,也不愿意让一场荒唐得没有任何意义的经历使我产生追梦的错觉。一开始我就错了,我在这儿什么也得不到,就像在斯坦福——都不是我要的生活。”
“沃尔特让我给你带句话,如果你准备离开,也再给他两天时间,他要给你看样东西。”安望着我,“给他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些冷静下来的时间。我知道,发生了太多事,昨天晚上我吓坏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我从小就被沃尔特闯下的祸吓怕了,可是……有些信念根深蒂固得让你相信,就算世界末日也绝不应该舍弃那些对你满怀希望的人。”
好像我是一个流浪者,安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灭的希冀,我在那一刻想起自己就像个流浪者。流浪者应该在哪里驻足、哪里是最终的归宿呢?我本想一路向东,一直流浪到东海岸,看看没有牛仔的东部和白色的海滩。那些脚踝沾着沙粒、身上散发着烈日般温度的比基尼女孩会投来怎样的眼神。再沿着东海岸一直走下去,或许往南,一路走到迈阿密。亦或是往北,长途奔走到挤满渔船的巴尔港。然而那样漫无目的的行走已经不在计划里,我的脑袋里满是活塞发动机的轰鸣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