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枯六章 死别 - 乔之蓁蓁（GL） - 闇白隠
所有人都诧异着暗影阁竟有这等变脸的功夫，而看到阮钊面皮下的那张脸时, 穆倚乔和林语蓁的脸色都变得惨白起来。
穆倚乔记得那人当初捏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果然还是这个角度更可爱些，也不知这话语是夸赞还是调笑, 而如今却都不再重要了。
因为那人竟是自己的宿敌啊。
可她不懂, 为何当初他肯帮着自己欺骗圣人, 而后又反过来，对自己和阿蓁下狠手。就算是看在刘远的面子上，不动手便好, 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到底是因何而起？
人到底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可以一面与兄弟畅谈欢笑, 也可以另一面对跟兄弟作对的主上表明忠心，可双方却都猜不透中间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刘远笑了笑，他跟阮钊还算是兄弟么？他知道, 从阮钊对穆倚乔下手的那日起, 自己跟他就再不可能是兄弟了。是他将阮钊推荐给了穆倚乔, 后续的事皆因他而起，所以也该由他结束。
刘远趁着阮钊不注意, 突然抱住他的腰, 大喊了一声：“阿穆！”
穆倚乔被他的声音一震, 猛地从刚刚的沉思中回过神来，连忙将左手拇指和中指环成一个圈后放入口中，一道清脆的口哨声划破长空，登时无数士兵从各个角落蜂拥而出, 长矛皆指向阮钊一行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而林语蓁也早在刘远大喊出声时，飞身出去剑指阮钊。
阮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慌了神，却也不过是瞬间的事，他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宁娴”已远离了斗争中心，早早退到了穆倚乔身旁。他突然大笑起来，口中带着嘲讽和轻蔑，不知是说给穆倚宁还是所有人听：“看来我落入你们的圈套是天注定，原因是早有人叛变。只是，这叛变之人竟是穆国失踪已久的七公主殿下，不知殿下究竟心系何方？”
穆倚宁知阮钊在激她，晓得这番话必定会使军心动摇，却也不恼怒，平静道：“本宫当年为何无故失踪，又为何出现在幽启，怕是没有人比阮阁主更清楚了吧？”她甚至微微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大声道：“莲嫔莲瑰馥，和柳贵妃付柳，都不是好东西，本宫绝不会放过她们！”
突然她又柔柔一笑，怜悯地看着他：“幽启将亡，阁主大人已不必挣扎了，束手就擒吧。”
说罢看向穆倚乔，后者心领神会，提了剑朝着孙大郎刺过去。孙大郎被吓了一跳，等看清来人又笑嘻嘻起来：“哟，六殿下好久不见了您？”他大概以为穆倚乔还停留在当年的阶段止步不前，也不将她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应对着，一边又看向阮钊的方向道：“师父，咱今儿个捉了他们好好玩乐一番如何？”
阮钊正忙着对付林语蓁，却又碍于刘远将他抱得死死的限制了他的行动而大为恼火，再加上听了穆倚宁的话知道了宫中那两个奸细已被人揪出来，更加心生不定，便不予以理会。孙大郎半晌没听到阮钊的答话，蹙了蹙眉故作恼怒自言自语道：“师父真是无趣，还是六殿下好玩多了。”
孙大郎功底过硬，却不及柴达狡猾。穆倚乔这些日子与柴达天天过招，柴达出手又快又准，早把穆倚乔练得反应极快，因此此时穆倚乔只需注意不中招便可轻松制胜。时间久了，孙大郎发觉穆倚乔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柔柔弱弱的六殿下，灵活柔韧的身子一再躲过他的进攻，他久攻不下的同时也耗费了很多体力，本就不够迅速的动作更是逐渐慢了下来，招式也不再狠戾，让穆倚乔有了可乘之机。
穆倚乔瞅准机会，一鼓作气见缝插针，凌厉地将孙大郎手中的弯刀夺下，而后顺势将他手臂别在身后，又一脚踹在他的膝窝处，逼迫他整个人跪在地上，而后连忙喊人道：“拿绳子来！”
绳子却不是绳子，而是韧性极好的牛筋，穆倚乔用那牛筋在孙大郎身上缠的紧实又打了死结，确定他不会挣脱才安心地把人交给了别人，还塞了块布在他的嘴里，而后回头去看着剩下的人。因着以寡敌众，几人都开始体力不支起来，穆倚乔看了两眼，确定几人被抓获没什么问题后便赶忙去帮着林语蓁了。
阮钊当真称得上是武林中排行前几的人，应付着刘远和林语蓁两人竟也没落了下乘，除了铁青的脸色和眉间的怒气外并无疲色，倒是林语蓁满头汗水，刘远挂在他腰间一直被甩来甩去，脸上有些苍白。
穆倚乔知道自己贸然上去定会坏了林语蓁的事，只拿着弓箭站在一旁，将弓拉得满满的，等着一击中敌。诚然穆倚乔射箭准头不差，可三人打斗得不可开交，速度又快，让她有些吃不准会不会误射了人。拉满的弓一点点将她的力气耗尽，手也渐渐开始发抖，她却始终没能将箭射出，心里也开始急了起来。
突然刘远松了手，林语蓁也向后跳开，阮钊被单独抛在空中，一时有些发懵，可穆倚乔知道这二人是在给她制造机会，于是在阮钊转身之时，将弓弦又拉开了些，而后毫不犹豫地射出了手中的箭。
只听“嗤”的一声，所有人抬头望去，那支箭竟准准当当地插在了阮钊的心口处！阮钊因着被射穿了肺部，呼吸本就困难，又疼得他冷汗涟涟，再怎么体魄强健的人也撑不了多久，于是落地后踉跄了两步，用刀撑着地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倒下去。
阮钊虽已重伤煞气却犹在，众士兵惊呼着靠近了些，也不敢太上前，只在适当的范围内举着长矛。穆倚乔放下弓，走到阮钊前站定，她看见阮钊眼里有着不甘，也好奇那箭已然刺穿心口为何阮钊却没有马上死。
却见阮钊笑着咳了两声，喉咙中顺势喷出一口鲜血，声音嘶哑而刺耳：“真是不巧，我的心长得偏了些，没能让六殿下如意呢。”
穆倚乔微皱着眉，缩在袖子里的手因失力而轻轻颤抖着，叹息道：“你却也活不了多久了。阿蓁！”
林语蓁突然跳到阮钊身后，猛地把人压在地上，吓了所有人一跳，生怕阮钊狗急跳墙做出什么。阮钊倒是未像众人所想那般，只老老实实地由她按着，嘴上却带了笑，喘着粗气道：“王妃娘娘有什么要问的么？”
“顺贞十六年，圣人和殿下遇袭之事，是不是你们做的？”
阮钊闭了眼：“是。”
林语蓁又问，语气更狠了些：“那一年，殿下重伤，身上多处扭伤，关节错位，腿骨断裂，这些是不是也是你们做的！”
“是。”
“跟你一起的那个女人，是不是柳贵妃！”
“是啊……是阿柳……”
穆倚乔这才明白为何林语蓁突然震怒，原来之前那些都与阮钊有关，而阮钊由于带了一层假面皮的缘故才让林语蓁这些年都未能搜到相关讯息。
“行刺圣上、重伤皇子、与后宫之人苟合、诱拐公主，一桩桩一件件，都够你死千八百次了。阮钊，你还有何可说？”
穆倚宁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却是走上前来，捏着面上一角慢慢撕开，露出了面皮之下的容貌。穆倚乔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事实真相被揭开的愤怒与对穆倚宁瞒着自己的埋怨和惊喜还有林语蓁维护她的感动让她脑子乱成一团，一时间有些呆愣。
而早在阮钊被擒之前，柴达就差了人去请佘千湛回来，佘千湛派人高呼着胜利的话语让瑶仙镇外的幽启兵惶然无措，一时军心大乱，彭肃接过佘千湛的命令继续在瑶仙镇抵抗，而他则快马加鞭赶回了驻地。
地面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夹杂着嘶吼声在驻地内响起，佘千湛见了穆倚乔便下马行礼道：“末将参见六殿下。”这句话无疑为先前怀疑穆倚乔身份的人打了保票，士兵们见佘千湛如此行礼，也纷纷跟着抱了拳道：“参见六殿下。”
长这么大穆倚乔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也不知是被震撼到还是仍沉浸在刚刚的事情之中，竟没能做出反应，还是穆倚宁怼了怼她：“六哥哥，该下命令了。”
穆倚乔回过神，看着被压制住的幽启众人，大声严肃道：“暗影阁阁主阮钊及其座下众人进犯我朝，行迹恶劣，念孙太傅于我朝有功，孙大郎先行压入牢中等候圣人发落，其余人，斩！”
得了命令万众欢呼，穆倚乔心里却突然咯噔一下，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下一瞬却见阮钊嘴角弯了弯，穆倚乔暗道不好，回神时阮钊已从腰间拔出了暗器。回光返照时所爆发的力量总是无穷的，那暗器在阮钊的手中如子弹般直直打了过来，穆倚乔脑子一片空白，咬着牙眼睛盯着暗器，自己竟要死在这里了么！
“乔儿！”
一切动作似乎都被放慢了般，在她眼前一帧帧闪过，暗器的轨迹，前方是林语蓁焦急的面庞，还有自己缓慢抬起的手臂。她看着暗器直逼自己胸口而来，却无法做出抵抗的动作。
来不及了。
这一瞬间穆倚乔想过了许多，有段琅若和穆倚欣对她的生养之恩，有柯楚盈和穆倚宁给她带来的欢乐和成长，也有圣人从最初的嫌恶到后来的宠溺，期中也穿插着其余几位兄长姐姐淡淡的亲情，更多的是林语蓁的一颦一笑，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恋，还有床笫之间的缠绵，无一不深深刻画在脑海之中。
暗器划过**的声音刺激着穆倚乔的耳朵，鲜红而温热的液体溅在空气中，划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而后斑斑点点地洒在地上，也洒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身上没有感觉到痛楚，心里却似是被撕碎般，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个也为她付出很多，也唯独没有被她想到的人已然站在了她面前，看着他高大的身躯开始摇摇欲坠，穆倚乔再也没能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大哥！”
刘远摇晃着身子勉强站定，转过身来扯出了个让穆倚乔觉得无比刺眼的笑容，而后身子倾斜着，飘在像风中的纸张一般，倒向了地面。
“大哥！不要！”穆倚乔冲过去把刘远抱在怀中，疯了一样想要把他小腹上的暗器拔/出来，却被他按住了双手。林语蓁早在暗器打在刘远身上时，将剑送入了阮钊体中，阮钊再没动作，直接断了气。
“阿穆……别动……”
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穆倚乔的衣衫和她身下的地面，刘远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他还努力按着穆倚乔的双手道：“别……再让我多看看你……”
暗器埋的很深，几乎全部刺入了刘远的腹中，若要拔/出来必定会失更多的血，那样的话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因此刘远一面安慰着穆倚乔，一面对她说着从来未敢说出口的话，希望能在死之前，再多跟她相处一会，哪怕再多一眼都好。
“阿穆你知道么……我听说你……是女儿身的时候，不、不知道有多震惊……”他喘着粗气，艰难地动着发白的唇，“早先就觉得……你若是个小娘子，定会……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别说了，别说了！”
穆倚乔狠狠摇着头，似要把一生的泪都释放出来，大滴的泪水滴落在刘远脸上，热热的一如穆倚乔的心，让他不忍想要帮她擦去，可手臂完全提不起力气，自己也再没多少时间，只得强忍着接着说下去。
“你乖乖听我说完……我啊，只……只有那么一个愿望，就是想……看看女装的你……”忽觉喉头一腥，刘远知道那是腹中脏器损坏而返上来的血，他不想让它打扰他这来之不易而光明正大的二人时间，便蹙眉将血咽下，看着穆倚乔的目光几乎温柔得能滴水。
“我命不久矣……阿穆也不必换衣裳……就……就散了发……让我这个做哥哥的……看一眼吧……”
穆倚乔狠狠点着头，跪坐在地上后将刘远上半身安置在自己腿上，伸手摘掉了束着发的纶巾，霎时间三千青丝皆散开来，她刚哭过的眼眶微微发红，脸颊也泛着些绯色，且自从身份被戳破后便再没为眉眼上过妆，此时的她更多的带了女子特有的媚态，刘远亦是在心中叹道：当真是应了那句，俏丽若三春之桃。
他已是心满意足，双眸也渐渐阖上，唇微动却不发出声音来，再也听不到看不见穆倚乔的话，穆倚乔的动作，看着那些走马灯一般的场景，仿佛陷入沉睡之中。
“小金刀，你以后要做什么？”
“我呀，要学武功，当山贼劫富济贫，以后就可以保护你了！”
“我是个小郎君，保护我干什么？你该去保护无家可归的小娘子的！”
“阿远是我最重要的兄弟啊，我当然要保护了！”
……
“阿远，你来。”
“段相有何吩咐？”
“即日起九重楼归六殿下打理，我要你好好辅佐保护六殿下。”
“属下万死不辞。”
……
“大哥，这便是我的妻阿蓁了。”
“哎？好好好，长得漂亮又能干，阿穆可要好好待她，不然我可不饶你！”
“殿下待我是极好的，大哥放心吧。”
“我待阿蓁那是一片真心，怎会欺负她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