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 当菊花遇见如花 - 陆太后
“谷谷认为我做得不对？”
“……也不是。”不能这么说。且不论这到底是对是错，就算是错……也是她的错，凌冰根本不通善恶，只是按着她的希望做事，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至始至终，清醒冷静地杀人的，只有她一人。
凌冰歪着脑袋，询问道：“谷谷不喜欢我听你的话？”
怎么可能啊！“……不是。”只是，也不能这么无条件地听啊！虽然杀了这些人报仇是她的愿望，但是这并不代表她的决定就是对的，她不是圣人，她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普通人。她也会偏激，也会冲动，也会做错事——好吧，她其实是经常在不断地做错事。
可是她有自知之明。
所以，虽然很沉迷于那种被捧在手心里，被呵护在心尖的感觉，在凌冰身边，她有一种他心里的世界是她，她就是他的全世界一样的错觉——他将她看得太重，捧得太高，让她获得了无与伦比的虚荣感的同时，也担心到时候梦醒之时会摔得比任何人都狼狈。
她并不希望那一天的到来，所以，即便贪恋，也一直清醒着，清醒地用这双眼睛来看待这个世界，看待这个世界的人。也清醒地面对这个世界的意外，做出各种残酷的决定。
她说不清。
他也不会懂。
这种甜中带苦，苦中有甜的滋味，她还没有找到人来分享。
……
而现在，她大概是有点心疼这个少年了。
因为心里有愧疚，所以才不希望他那么全然地听她，那么全然地对她好，为她付出——她不值得的。
她不希望他只是一个听话的傀儡，她希望他只是他自己——这大概是她目前唯一能够做的，虽然，似乎并不是那么的成功。
“那是为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你被我左右。”
凌冰不语。
谷谷叹了口气，道：“你有你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愿，有自己的喜欢，也有自己的不喜欢。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让我开心而去做那些你不愿意，也不喜欢的事情……你明白么？”
“谷谷的喜欢便是我的喜欢，谷谷的不喜欢，便是我的不喜欢。我为谷谷做的事情，并没有觉得丝毫不开心、不喜欢。”
这……让她怎么说？
谷谷姑娘深深地无奈了——头一次叹息自己的口才真的不太好，竟然被堵到一时无话可说。
明明知道他的想法是错的，却没有办法来导正……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无力的么？！
“你不能只想我所想啊！”谷谷无力了，“在没有我之前，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等你。”
“……”少年，好听的话不是这么说的啊！她会泪奔的啊有木有！
“谷谷，你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压力很大。”谷谷姑娘更加虚弱无力了。被一个人这样依附，这样全心全意地对待，她真的是压力很大不是假的！如果一个女人是藤蔓的话，找到一个可以依赖信任的男人，那就好比找到了一棵大树。藤缠树，树傍藤，两相依。她可没有萧陆璇那么女王霸气，没有那么强大的女权主义……但是如今，如果她真的接受了凌冰的话，是不是注定了角色颠倒？
她感觉自己完全不像是藤蔓了，而是那棵被依附的大树！
销魂感……深深的销魂感！
“压力？为何会如此？”
“我让你去杀人，你会去杀么？”
“只要是谷谷想的话，我会啊。”少年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如果那个是好人呢？如果，如果错的是我呢？”她真想抽死自己算了，这种时候她在纠结这个做什么啊魂淡！上天赐她一个太后揍醒她吧！“你还会杀么？”
少年毫不犹豫：“会啊。”
“可是那个是好人啊，而且做错事情的明明是我。”这姑娘已经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难以自拔了！传说中的死胡同，她是一条黑走到底的节奏！
凌冰不以为然，丝毫不觉得谷谷说的有什么要紧的：“那又有什么关系？”
谷谷深吸一口气。
有关系有关系有关系！
“你觉得这样是对的么？！”←_←略抓狂的谷谷。
少年踌躇了一下：“……谷谷不高兴么？”
“是不是我怎么说都没办法说通你？你的任督二脉注定是堵死了不能通一通的的节奏了么？”
凌冰很是诧异：“谷谷，你不知道么？我的任督二脉很久以前便已经被老头子打通了。”
谷谷姑娘瞬间沉默。
世界如此美好……她绝对不能暴躁！
一定是她的错！一定是她口才太差没有将问题说明白说清楚！一定是她的原因！
明知他看不见，她还是努力地挣扎着挤出了一个抽搐的笑容，僵硬地说道：“好吧好吧，我觉得这样挺好的。那就这样吧！”已然是放弃了的节奏——没有办法啊，她一直都不是个耐性很好的姑娘，讲不通的最好办法，那就是别讲了。
浪费力气什么的，真心可耻！
“好。”凌冰少年灿然而笑。
谷谷被那笑容几乎闪花了眼，虽说已经与他相处了那么久，按理说早该对他的容貌免疫了。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个少年，实在是长得太过出色，很容易让人在不经意之间晃了眼。正因为太多的光环加在了他的身上，所以老天爷才会下狠心夺去他的眼睛吧。毕竟，上天还是相对公平的。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这是回过神来的谷谷姑娘。
“什么？”对于谷谷忽然转变的态度，凌冰并没有觉得意外。
“你把那伙人引开了是么？他们还会不会追过来？若是追过来，我们会不会有危险？”对谷谷来说，以陆小花为代表的一伙人杀了她这具身体的家人，陆太后那具身体的家人，还有许许多多她认识的人。
这伙人中间，陆小花是她唯一一个认识的，并且貌似还是个带头人的样子，所以，她最该恨的人肯定也就是她无疑了。
原本的打算是不会让陆小花好过的，怎么说也要好好折腾她一下，以泄心中之愤。
不过如今，她才突然想起，拖着陆小花藏起来实在是太艰辛了。就算原本不会被那些个黑衣人找到，带着陆小花这个目标极大体型超重的累赘，她也迟早会被那些个人发现！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掉算了？
毕竟像她这么善良的姑娘，一开始看到对自己不错的便宜老爹就那么死了，肯定会又气又恨失去理智，折磨一下那罪魁祸首也是理所应当。可是现在她都冷静下来了，折磨人什么的，不但费事，还血腥……她可真真是做不来的。最重要的是，一般恶毒的配角都是不肯一开始就杀掉那些主角，而是本着要好好折磨他们的心思，结果错过了时机，到最后，主角趁着春风再起，反扑了配角。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古人诚不我欺！
“谷谷放心，不会。”凌冰适时地安慰了她。
谷谷眼神诡异地盯了凌冰一眼，“你那么肯定？”这倒不是谷谷不相信凌冰少年，只是凡事皆有例外，说话永远都不能说得太满，否则注定是要悲剧掉的。何况，她虽然知道凌冰武功很厉害……但老实说，面前为止她也就见过凌冰这么一个会武功的，根本无从对比，对他到底厉害到了什么程度一事其实没有概念。遑论方才看凌冰对付那刘副堂主时看起来颇为吃力，更加搞不清楚凌冰的武功究竟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因此，这样的担心并不算多余。
而凌冰对谷谷的疑问自然是肯定的——他方才才亲手斩杀了那些人。以他敏锐的听力，这附近应当不会再有潜伏的势力，谷谷想要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来阻止了。
只不过——他自小居于山林之中，心地虽然纯真，却并不是愚笨。谷谷那些语气和表现，分明是不喜欢他滥杀……或者更深一步地说，她似乎并不希望他太过依赖于她，太过为她着想？
虽然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娘亲对她说过，日后他若是找到了喜欢的女子，定然是要对她好，全心全意待她，不能让她难过，不能让她失望。他只是做自己该做的罢了。至于那些所谓的是非对错，按照老头子说的，不必太过讲究。
只是，既然谷谷不喜欢，那他日后便不告诉她就是了。
“是……他们短时间内不会追来。”都已经死光了，短时间内自然是不会追来的。就算是追来了，那也不是原来的那一批了。不管苗疆那边派出了多少人手，等到意识到这里的问题再追捕过来，也不可能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了。
凌冰将这话说的很是含糊不清，谷谷完全不知道少年此时的心思，更不知道她心目中纯然的少年在还没有懂得这世界的是非对错之前，便已经学会什么叫作阳奉阴违了。
若是知道，她非得吐出黑狗血一大盆。
果然学坏容易学好难！
学坏何止是容易啊！简直就是无师自通的节奏啊！
所以说，果然是人性本恶没商量！
……
不管那些个黑衣人究竟会不会追上来，被这么一顿纠结，自认还算善良的谷谷姑娘是没那个心思来折腾陆小花了。
何况陆小花还在昏死之中，至今还未醒来，折腾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原谅她还没有那个诡异的兴趣！
遑论该受的罪，该偿还的债，她其实也已经还得差不多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被她那“分筋错骨手”分了一次又一次，换作一个汉子都够呛。这也算是她做了这些孽该得的报应了。
最终的结果，谷谷也只是亲手杀了陆小花，将她的尸身随意丢弃在这片林中，便不再管了。
而村中死去的村民……
人数太多，她根本没可能挤出时间来将他们一个个全部安葬好。是以，谷谷的原意是想将他们一把火全部烧掉的，到那时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归于宁静。
可是，那想法转了一个圈，最后又改变了。
且不说这些个古人是相当地注重自己的身体——哪怕是死后，极少存在什么火葬的说法。再则，若是萧陆璇那家伙没有死，迟早还是会回到这个他们相遇的村子中来，到那时，这样留着原貌总好过将这里一把火烧个干净。
朝这个死寂的村子拜了三拜，谷谷偕同凌冰踏上了未知的前方。
……
两个月后，陶城，集市。
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一个身量不高一看年纪就不大的少年一脸焦急地拉着过路的人，似乎是在寻人。
少年一身普通的灰衣短打，头发随意用发带绑起，不像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难得的清秀好看。热闹的街道上时不时有些小媳妇大姑娘朝她抛去几个媚眼……这么漂亮的少年，纵观整个陶城，恐怕也就只有那大名鼎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春江馆里能找出可以匹敌的了吧！
不过那种地方可是正宗的温柔乡，销金窟，去的都是达官贵人，富贵之人，像他们这种在街头叫卖的贩夫走卒便是再羡慕，也是没那身家去一掷千金快活一把的。
少年就是男装打扮的江谷谷江姑娘。
女装丑到惊天动地鬼哭狼嚎的她换上一身男装，在这世人眼里便是一个俊美无涛的漂亮少年。区别待遇太大，让她着实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兴许她这具身体的女装看在世人眼里那就是一个很爷们的爷们，估计还是个络腮大胡子穿上一袭粉嫩女装之后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效果。
哎……
谷谷自从离开那村子之后，已经在这附近奔波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两个月的时间里，她和凌冰遭遇了无数的追杀——让她在无奈之余感到极度的不解。话说，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有那么多人要来追杀他们啊？！
问凌冰，凌冰也只是摇头不知。
谷谷心里疑惑，凌冰从不骗她，既然她说不知，那便是真的不知了吧。
可是，既然不是凌冰，那他们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魅力才能够让这群黑衣人前赴后继追求不止呢？！
难道是自己这具身体有什么特殊？
——除了长得十分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审美之外，她完全找不到这身体究竟特殊在哪里。多简单的身家……多纯粹的家世……瞧她爹娘那副样子，怎么都没可能招惹这么强势的苗疆人啊有木有？！
抓狂的谷谷姑娘从一开始的紧张害怕，到后来的淡定习惯，渐渐不怕血，也不怕杀人了——当然，这么多疯狂的黑衣人挤过来，她是不可能躲在凌冰后头，让他一个人应付的。人总归是要成长的，就算凌冰再厉害，再能够以一敌百，也不代表她能够容许自己继续无用下去。
谷谷头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江湖，杀伐果断不容情，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对于杀人，她不是没有犹豫过的。但是现实并不允许她犹豫得太久。
谷谷自嘲地想，如果还有命活下来的话，等下次再见到萧陆璇之时，她恐怕已经可以成为合格的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中人了吧！
……
话虽如此，这两个月东躲西藏的日子她自认过得并不算太辛苦。每每来了一批黑衣人，待杀了他们之后，她便会搜刮他们身上的财物充为己用，加上从村子里带来的不少财物，她如今其实也算是个挺有钱的有钱人了，一路吃吃喝喝，除了十分低调之外，更像是游山玩水而不是逃命——有凌冰在身旁，就算她对这江湖已经有了深刻的认知，还是没有太大的危险意识。目前为止，黑衣人们是越来越厉害了，可是直到今日，还是没有能够打败凌冰的。
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如果他们的水平没有质的提升，谷谷觉得自己的身家性命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而这所谓的保障终止在了进入陶城的第一天。
这两个月来她和凌冰一直兜兜转转地在陶城附近转，却从来没有深入这方圆几百里内的第一大城。
而如今，她们第一次进入陶城，便碰到了陶城最为热闹的集市。
最糟糕的是——凌冰不见了！
谷谷心急如狂。
那么久的相伴下来的感情不是假的，除去那些现实的因素，她对他的在意也不是假的。谷谷实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被这人流冲散！一想到凌冰目不能视，独自在这龙蛇混杂的大城之中孤独无依，她就觉得整颗心都要被揪起来了。
她一个一个地问过去：“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这么高，长得很好看，很白……”
都没有结果。
几乎到快要丧气的时候，街边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乞丐回答了她：“你说的那个人……被人带走了。”
“谁？”谷谷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死死地抓住那小乞丐的手。
小乞丐显然被她这副样子给吓到了，两个月的杀伐，她虽不是次次当先，但也从来没有落后过，凌冰说不过她，也只能让她锻炼。她身上若是一点血腥之气都没有沾上，那也是不可能的。小乞丐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谷谷努力放松面部表情，尽量让自己浑身柔和起来，“你说的那个人，是我说的那个人么？被谁带走了？”她笑着拿出一串铜板，在他眼前晃了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