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狗道他上线了 - 石头成精之后 - 不胜瑶光
攻下皇城之时,凉夜刚过一半。九执帝君见战局已定,便将一应事情交给松王处理,自己则踩着云头回了天姥山。法力耗去了些,她有些疲累,倦得只想倒头就睡。
只不过轰一番皇城而已就累成这样,果然还是伤势太重了。她又想起了千年之前的两界之争,暗叹,仙界也是下了血本,都能把她往死里打了。
拂开屋门,牧云凉果然还未打坐完毕,眉心透出隐隐的光亮,竟是已有不少进步。她拖着身子,悄无声息地在他对面坐下。她本想着打坐片刻恢复些力气,孰料身子一歪栽倒在他怀里。
牧云凉睁开眼,见她疲惫模样,不觉吓坏了:“小九,你怎么了?生病了,受伤了?”
她摇了摇头,阖着眼睛含含糊糊道:“没什么事。就是累了,想睡一会儿。”
“好,我带你去睡。”牧云凉将她抱起来,小心地放在床上,自己也合衣躺了上去,将她轻轻拥住。借着浅淡的月光,温柔地看她的眉眼,只觉又熟悉又陌生。
睡意朦胧间,她抬手摸索向他的脸,摸了半晌,将身子往他怀里贴了贴,含含糊糊地叫出一个名字:“云王。”
牧云凉顿时僵在那里,云……王?他挨过去,努力平静着声音问:“小九,你刚才说什么?”
这畔,她却已经睡熟,呼吸一起一伏,精巧的鼻翼微微动着。
牧云凉一颗心提起又慢慢放下,她刚才说话并不清楚,或许是喊走了音。云王,云凉,听起来也不差多少。
目光又变得温柔,指尖一寸寸抚过她的面颊,摹着她的眉眼。末了,唇覆上她的唇,印了点水般一吻:“丫头,好好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九执帝君这一觉睡得很沉,到日头从向南的窗户直直晒入才慵懒懒地爬起来。牧云凉早已备好了饭菜,为了给她补身体,还一大早便到山里挖了一株野生灵芝炖了煲汤。
帝君喝着灵芝清补汤,不知怎地想起了她家的小灵,若是她知道了自己用了一只灵芝当补药,不知是否会急得眼圈一红就哭。
牧云凉照顾着她用了饭,便来关心昨夜之事:“小九,昨晚你怎么了?真是吓了我一跳reads();。”
帝君觉得如果坦诚相告说“我带兵攻打了人间”,他大约又要摸她的额头问“是不是烧坏脑子了”。人生即是如此,假话说了太多,到说真话时便没人信了。于是,她决定扯个谎:“打坐时出了点问题,一时没调节过来,睡一觉就好了不碍事。”
牧云凉果然不怀疑:“下次小心些。”
她想着该到青云山处理政务了,便道:“云凉,昨晚我们学了入定之法,今天我教你吐纳之术吧。”
牧云凉欣然应之:“好。”
她又从袖子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修行之道,虽然没有多少字,但其中可蕴含着许多知识,你多琢磨几次定能悟出道理。”这倒没有骗他。这本薄薄的小册子可是从仙界三清宫正中神龛里顺出来的,从摆放的位置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当时是拿着做战利品,没成想还有用到之时。
牧云凉接过,翻了几翻,亦看出些许分量,问:“小九,这书你从哪里得来的?”
九执帝君早料到他会有此问,早就想好了如何应答,于是一本正经地说实话:“攻打仙界时顺的。”
牧云凉:“……”
帝君:“……”
牧云凉:“算了,当我没问。”
看吧,说实话他倒不信了。趁牧云凉专心打坐的空当,她化为一道光降到了青云山。小灵早早就候在门外,端着托盘,盘子里盛着一碟咸菜、一碗半热不热清汤寡水的冬瓜萝卜汤和一叠软塌塌的馒头,呈了上来:“帝君,用午饭了。”
果然还是要留下牧云凉,不然天天吃这样的饭菜,哪还有心情指挥作战?九执帝君从天姥山上吃饱了下来的,所以看这盘饭菜更加不顺眼,她掰了一块馒头塞到小灵口中,看着她皱眉头咀嚼两口艰难地咽下去,问:“你是不是也觉得很难吃?”
小灵点了点头。
帝君控制着要暴走的心情:“那你还能端上来?圣人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你懂吗?”
小灵忐忑许久,挤出一句:“可是帝君,我们都不吃饭。”
九执帝君:“……”
小灵的确不吃饭,她是一株灵芝,只要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就能维持生命,就能修行。九执帝君原身是颗石头,更不需要吃饭,她是将吃饭当成吃点心,对饭菜的味道和精致程度要求更高。
想想两人之间差着十几万年的沟壑,九执帝君也不就勉强了,摆了摆手将饭菜退回去。吃点心变成了吃砒/霜,以后还是不麻烦小灵做了。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阳光格外和煦,落在身上烘得暖洋洋的。她索性变出原身,蜷在门外晒起了太阳。小灵送了饭菜返回,乍见一颗圆圆的方寸大小的白石头睡在草叶之上,不觉大惊失色:“帝君,你怎么变原形了?你受伤了吗?我去叫大夫!”
“喂喂,等一下。”帝君叫住小灵,还顺便转了一下石身,追随着午后的太阳而动,“我就是晒晒太阳,没别的意思。”本来她没这么慵懒,也不怎地喜欢晒太阳,但自从用了那丫头的身体后,一见床榻就想躺上去,一见太阳就禁不住晒一晒。帝君想着,大约那丫头才是这具身子的原主人,所以保留了更多她的生活习性。
上司变了原身晒太阳,小灵自然不好用人身陪着,于是也变回一株灵芝,挨着站了。帝君蹭了蹭,“你往外一点儿,菌盖挡到太阳啦。”
小灵:“……”
阳光很暖,晒得人昏昏欲睡reads();。帝君伸了个懒腰,见小灵一栽一栽地打瞌睡,作为一位体贴属下的君主,便道:“困的话到屋里去睡。”
小灵没那么大胆儿,忙束着身子站直。可是没多久,又有一下没一下地栽起头来。帝君见她忍得辛苦,遂道:“小灵,我们继续说上次的故事吧。”
小灵一个激灵挺直了:“鬼莽大人的事?”
帝君想了想,道:“说到准备接那美人到妖界,送给小蟒子做夫人。谁知美人出身巫术世家,他们对妖界与仙界之争知晓些许,也猜出了小蟒子的身份。于是趁此机会向仙界献媚,一边让女子迷住小蟒子,一边向仙界通了消息。”
帝君翻了下身子,又来晒白石头的另一面:“可怜小蟒子的一片痴心,最终却被人捉起来,架在火上活活烤了。听说光穿他身子就用了十数个粗竹竿。烤的时候还剩口气,那女子因众人抓捕小蟒子时受到了惊吓,早产了,所以他在火中还昂着蟒头问,‘夫人和孩子可安好’。”她轻轻叹口气,“小灵,如果想活得长久,一定不要跟人有太多纠葛。妖心似磐石,爱一个此生便是他,人心却如流水,盛在什么容器便是什么样子,实在难捉摸得很。”
小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默了片晌,问:“那女子和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不太清楚了,后面我界连吃败仗,接着就全部被封印了。我没得及扒一扒这事情的后续。”日头渐渐落向西,照过来的阳光不再那么暖和,九执帝君石身一滚,又化成了一袭黑衣及地的人形,提起地上的灵芝吩咐道,“上次走得慌张,光让你找人,忘了给你说线索。那女子出身南疆一派,擅长织造梦境,他们的孩子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能力。你查找时可留意一下。”
群山环绕,林木茂盛,夜色凉浓。
夜光阁。
“小十,小十……”床上的人挣扎着坐起来,摸索着便要向外走。这是一位青年男子,颀长身材,未穿外袍,身着白中衣,一束白纱覆住双目,左脸颊一道深深的鞭痕将半张脸的美观都毁了,正是许久未见的清虚观观主云虚子。
床上的女子匆匆起身,娉婷身材妩媚风情,诡异的却是她的那张脸,一半是光洁如玉的女子娇颜,一半是覆着大块大块蟒鳞的妖容,却是夜光阁阁主归夜光。她将他从背后抱住,轻轻地劝:“相公,小十已经不在了。”
云虚子停住,怔怔的,却依然伸手向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小十……不在了?”
归夜光咬了咬唇:“小十,我们的女儿不在了。”她将他搀着往回走,“相公,你别难过。孩子没了,我们还可以再生。”
云虚子怔怔地往回走,直挺挺地倒了在床上,用白纱覆着的眼睛“望”着房顶,似在看却又看不到,似在想又想不通。
归夜光去了他趿拉的鞋子,伺候他躺好,便在他身旁轻轻躺下,温柔着声音道:“相公,夜还深着,快睡吧。”
云虚子望了许久,覆着双目的白绫中间渐渐渗出水渍。
归夜光撑起身子,掌心贴着他的眉心,唇挨着他的耳畔轻轻吟唱,犹如催魂夜曲:“洛尘睡吧睡吧,忘掉过往的一切,只记住现在的你和我。”一遍又一遍。
僵直的身子渐渐松了下来,白纱上水渍慢慢地干了。纱布下有了些许动静,他似慢慢闭上了眼睛。
归夜光吟唱完毕,又轻柔柔地问:“告诉我,你是谁?”
云虚子一点点启唇:“洛……尘。”
“洛尘告诉我,我是谁?”
“我的……妻子reads();。”
“那么,小十是谁?”
“我们夭折的……女儿。”
归夜光松了一口气,举袖沾去他额头的汗意,顿了一顿,亲上他的面颊:“好了,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云虚子点了点头,不多时呼吸便沉稳了。
旁边,归夜光却是辗转难寐。漆黑的瞳子望着窗外同样漆黑的夜空,露出茫茫然的神情,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百里山中,他散尽修为将羽化,她以为他要死了,是她害了他。万分痛悔之下,她抬手拍上天灵盖欲赔他一条命,然而却被妖王一掌打晕送回夜光阁。
她醒来之后百般打探他的消息,得知他侥幸活了过来,还将迎娶牧小九为妻。成亲那天,她也有到场,却是匿在他人看不见的角落旁观着这一切,见他们身着红艳艳的喜服踩着红毯牵手走出来,见他们拥抱亲吻,听他向着天下人宣告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妻的爱情誓言……
回来之后,她将各种一切测天命的东西都扔了出去。她连自己的姻缘都测不对,又如何为别人测姻缘?天命说,这个男人是她的真命天子,她口中说着不信,心底上却信了,依赖他试探他追逐他苦苦求他留下来,然而他却娶了别的女人。
这一刻,归夜光觉得很好笑,天命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她竟然信了,还义无反顾地爱了,天真又幼稚。
她是众人口中神秘的夜光阁阁主归夜光,千金难求她的一卦。她有着自己的骄傲与尊严,既然他娶了妻,她便放下了,不再去扰他。一个人守着夜光阁,守着山水草木生活,只是偶尔会想起他,想起他说话时整个人是多么生动,举手投足多么令她着迷。
她以为这段姻缘彻底断了。谁料三年之后,她种在他脖颈间的蛊虫突然有了剧烈的反应。她很诧异,她种的是童子蛊,他留着身子,那么蛊虫便一直在,他若破了身,蛊虫便即刻死亡,双方的联系也就断了。
他成亲三年了,蛊虫不该还活着。
她循着蛊虫线索追过去,却见他被锁在观中的地牢里。观中燃着大火,地上的房屋坍塌,将地牢也砸得塌陷。他被铁链束着手脚,被厚实的倒塌的墙壁压着,奄奄一息。
她冒着漫天大火,将他从土中挖出来,从火中背出来。她抚着他面上的疤痕,抚着他已全然不看见的双目,哭出了声:“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他还留着一丝清醒,他摸着她满脸的泪,轻轻地说:“别哭,小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