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67 - 谢瑾 - 银清
时隔多年, 谢瑾又一次见到了萧神医, 跟记忆中差不多，仍然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模样, 一放到人群中就找不出来的那种。没有人会想到, 看起来这么平凡的老者，会拥有那般出神入化的医术。
萧神医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然后给额哲把了脉，仔细检查过后，眉头微皱, 沉吟不语。
谢瑾在一旁问道：“萧神医，大汗的病情如何？你可有治愈的把握？”
萧神医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半晌才道：“大汗这样的情况，老朽以前从未遇到过, 只能勉力一试。”顿了顿，见额哲面色不虞，又补充道：“不过，依老朽看来，大汗这个病症并不算多严重,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七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只不过时间可能要久一点。”
闻言，额哲面色稍霁，而谢瑾一颗心却是沉了下去。
“如此，就有劳萧神医了。若是真能治好大汗的顽疾, 大汗和我都不吝赏赐。”谢瑾微微笑道，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异样。
萧神医斟酌许久，写下了药方，道：“用冷水煎煮，一天服用三次。只是这药性甚烈，服药的这段时间，大汗需要忌口，酸冷辛辣之物都不能吃，如此，服药一旬后约莫就能见效，到时我再为大汗开新的药方。”
谢瑾亲自上前接过药方，纸张上墨迹未干，仔细看了一遍，随手将药方递给其木泰：“让章丙成去照方抓药，熬好药后送过来。”
其木泰一怔，大汗的药一般都是由衍庆宫那边额哲的心腹侍从负责，谢瑾这般吩咐，却是要将这活计揽到昭阳宫来了。他迟疑地看了额哲一眼，见大汗没有反对，这才躬身退下。
半个时辰之后，药便被熬好送来了。送药的是章丙成身边的一个侍药小童，见章丙成没有亲自过来，谢瑾眉头微微皱了下，随即又舒展开，见侍从要将其中一碗端给萧神医尝药，抬手阻止了，温声道：“这药药性甚烈，萧神医年纪大了，就不必服药了，换人验一下毒就好。”
按照规矩，凡是大夫们开出的药，呈给大汗服用前都需要以身试药，服用后没有出现问题才能呈给大汗。谢瑾发了话，额哲又没有出声，侍从便用银针验了药，然后一口气喝下，静等片刻，见身体并无异样，才将另一碗药呈了上去。
谢瑾注视着额哲将药喝下，垂下睫毛，掩下眼中复杂的神色，道：“天色有些晚了，大汗早些歇息吧。”
接下来的两日，额哲喝的药都是由昭阳宫这边熬好了，再送过去前殿。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现在后宫中谢瑾一人独大，额哲又默许了此事，倒也无人敢置喙。
大概是夜晚辗转难眠的缘故，谢瑾这两日精神倦怠，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这一日午膳，其木泰见谢瑾只随意用了几口，便下令撤膳，不免忧心道：“这两日公子胃口都不开，要不要让章御医过来请脉？”
谢瑾漫不经心道：“无事，大概是天气炎热，没有食欲罢了。”
其木泰劝道：“还是请章御医来看看吧，哪怕开些解暑消食的药也好。”
谢瑾却是心中一动，自那日召了章丙成密议后，为了避嫌，他已经两日没见章丙成，趁此机会，将他召过来问问也好，便点了点头：“也好。”
饭后困乏，再加上昨夜没有歇息好，待其木泰离开后，谢瑾便上榻小憩，半梦半醒间，听见旁边有人在焦急地呼唤他，谢瑾迷迷糊糊醒来，便见其木泰一脸的惊慌失措：“……公子，刚刚昭阳宫外，突然来了许多侍卫，将整个昭阳宫包围了！据说，是大汗亲自下的旨意……”
仿若一盆雪水迎头浇下，谢瑾惊得站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其木泰又慌又急，满头的大汗，气喘吁吁道：“现在还不知道……”还未说完，屋内突然闯入了数名侍卫，为首的一人竟是额哲的心腹统领乌格木，他神色间再没有了以往见到谢瑾时的恭顺之意，神情冰冷地道：“奉大汗旨意，捉拿昭阳宫一干侍从审问，谢瑾禁足昭阳宫，无令不得外出。”说着，摆了摆手，便有两名侍卫上前，将挣扎不已的其木泰带了下去。
谢瑾阻止不及，又听外面传来阵阵哭嚎打骂声音，显然是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在捉拿昭阳宫的侍从。
到了这一步，谢瑾已经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暗中下令让章丙成换药的事，东窗事发了？
他盯着乌格木道：“乌统领何必为难这些侍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话，直接问我就好了，我要见大汗！”
乌格木面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冷冷道：“你以为大汗现在还愿意见你！”言毕，竟是一句话也不屑于多说，带着侍卫直接离开。
昭阳宫所有的侍从都被抓走，偌大的宫殿，只剩下谢瑾一个人。往日热闹喧嚣富贵堂皇的昭阳宫，在一夕间破败，谢瑾被囚禁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寸步不得外出，他几次要求见大汗，都被冷冰冰地拒绝。每日的饭食，虽然仍是一日三顿的按时送来，但却是生冷**的。除了做奴隶的那些日子，谢瑾从未吃过这等冷硬粗劣的饭食，他强行忍耐住了，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现在只盼着，哪日等额哲消了气，能记起以前的情分来。
然而一日日过去，除了每日送饭的侍从，昭阳宫的大门再未打开过。谢瑾被隔绝在这一方天地里，对外界的事无知无觉，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里原本残存的希望一日日黯淡下来，这么久了，萧神医只怕早已治好了额哲的隐疾。额哲这么长时间对他不闻不问，只怕是，已经有了新欢……
落子无悔，谢瑾从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说他狠心也好，自私也罢，他只是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与其让额哲再到处去沾花惹草，倒不如，一了百了。
寂静的黑夜里，谢瑾清醒的沉沦着，一夜夜等到天明。他的心，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由最初的痛到如今的麻木，渐渐化成了一滩死灰。
宜安宫。
苏泰闲适地靠在躺椅上，喝了一口乌苏端上来的茶，漫不经心道：“昭阳宫那边怎么样了？”
乌苏接过茶盏，笑道：“听我们安排的人说，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零碎折磨，已经安分下来了，没有再嚷着要见大汗。不过也算他有自知之明，以他现在的那副模样，即便见了大汗，只怕也只会招来厌恶。”
“那可不一定，那狐狸精手段厉害，说不定还会趁机勾起哲儿的怜惜。”苏泰轻哼了一声：“没见已经有了这般板上钉钉的证据，哲儿还不肯处置他么，禁足昭阳宫，这算什么惩罚！本宫这次费了那么大的劲，也没能彻底扳倒他，就怕有朝一日哲儿又想起他来，让本宫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乌苏觑着苏泰太后的脸色，试探道：“那，要不要……”
苏泰摇了摇头：“别看我们平常很容易就能送些猪狗不吃的饭食进去，只要不过火，这些零碎的折辱，乌格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动真格的，乌格木绝不会袖手旁观，他担不起那样的干系。更何况，昭阳宫那位现在已是日薄西山，不值得为了他，伤到我与哲儿之间的母子情分。要除了那狐狸精，办法多的是，不必用这样明显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