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30章 生机(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雪野茫茫之中,那紫衫女子一马当先,身后火光熙熙映出她半边侧颜,但见星眸朗目,鼻梁高挺,容貌甚是精致,却又不同于一般女子弱质芊芊,瞧去颇是豪情飒沓。那乌金打造的刀鞘在她腰间隐隐闪耀着寒光,依稀可辨“雁翎”二字,可不正是宵小闻之色变的塞北第一庄、雁翎山庄当家人庄如晦昔年名震江湖的宝刀,如今却是传给了她的独生女儿,庄楹。
那紫衫女子自是庄楹无疑。握着马鞭的手轻轻一抬,身后十多名黑衣男子纷纷勒马止步。拍落斗篷上丝丝的雪花,她倏地一提缰绳,双腿狠夹马腹,“驾!”那□□骏马顿时撒蹄狂奔前去。只眨眼间便截住了前头那人。
打马站定,庄楹揭开斗篷面纱,一双凌厉的眸子笔直扫向前方,傲然道:“站住。”
马儿受了惊吓,连声嘶鸣几乎便要失控,那男子也是不慌,伸手轻轻抚摸马儿头颈,温声道:“嘘、嘘,小乖乖,别大惊小怪。”说也奇怪,他如此抚摸了一番,那马儿竟果真缓缓安静了下来。
见他如此,庄楹不由哂道:“哼,故弄玄虚。”
男子闻言,倏地勾唇一笑,俊颜满是轻佻。“喔,我当是谁,原来是雁刀门的少夫人。”
“沈思菲。”庄楹眉头一皱,不悦道:“我与靳羽已无婚约。”
那男子眸光微动,寒星凌湛。被点穿名姓后嘻嘻一笑:“那真是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了。”
不意他如此反应,庄楹一怔:“喜从何来?”
沈思菲道:“靳羽那草包不过是倚仗家门庇护,名为雁刀少主,实则资质庸碌,要我说,他哪有半点配得上庄姑娘你的风采?如今姑娘悬崖勒马,将来便可另择良婿,岂非是大喜?”
耳听得他人恭喜自己解除婚约,庄楹本微有些恼意,可听到后来,恼意已消,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样认为。”
沈思菲击节笑道:“不愧是雁翎山庄老夫人的掌上明珠,果然够自信,够气势。沈某佩服。”
听他如此奉承,庄楹冷哼一声:“舅父已然下令将表哥逐出家门,从此再不是雁刀门人。他日江湖再见,也不必以雁刀少主相称。”
“喔?这又是为何?”沈思菲虽是疑问,可表情却懒散平静,显然对这个问题结果并不关心。
庄楹道:“哼,你装什么糊涂?那靳羽为曲离潇蛊惑,背叛家门,舅父给过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岂料如今却再次通风报信令舅父失信于人。如此混账不堪,雁刀门焉能留他?”
“啧,真是家门不幸。”沈思菲抬起手来摸了摸耳朵,态度轻佻,却偏偏姿势优雅,掩不住的贵公子气派。
“看你的样子不似同情,倒似是幸灾乐祸?”庄楹面露不满。
沈思菲见她语气颇冲,不由淡淡一笑,语带讥嘲:“那依姑娘之见我该说什么呢?嗯?好一个大义灭亲正直不阿的靳老?”
听出他话中的讽意,也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庄楹顿了顿,转换了言谈方向:“我问你,你深更半夜却在此处作甚?”
沈思菲叹了口气,双手抱臂:“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庄姑娘可是管得略宽了。”
庄楹道:“好一个各走半边。那么我且问你,你见了我人马却在此,却偏不躲不让慢悠悠走在官道中间,你既不聋也不瞎,摆明是故意挑衅了?”
“那可真是冤枉。姓沈的不过是半夜赶路打个盹儿罢了,哪里知道天高水远的庄大小姐竟会大驾光临?”
庄楹听了这话,不禁怒道:“姓沈的,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你堂堂无音山庄的少主子放着好好的家不待,却跑来这冷寒之地连夜赶路打盹,还敢说没有企图?”
“姓沈的自幼不愿蜗居家中,中意四处游历,熬练心智,增长见闻,怎么庄姑娘有意见?”沈思菲说罢,忽地邪邪一笑,又道:“姑娘如此执着纠缠,莫不是看上了在下,想要在下做你新的夫婿?啧,那可真是不胜荣幸。”
“沈思菲,你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庄楹一怔,俏脸顿时生晕。虽然一向豪放泼辣,可到底是女儿心性,如此被人口花占了便宜不免恼羞成怒,一手紧握马鞭,已然蓄势待发。
沈思菲哈哈笑道:“庄姑娘莫要动气,姓沈的不过是开个顽笑罢了,堂堂雁翎山庄的大小姐,我沈思菲又如何高攀得起呢?”
庄楹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胡搅蛮缠。“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是去找那曲离潇。”
被她一口戳破来意,沈思菲并不惊诧,反笑道:“幸会幸会,庄姑娘莫非也是同路?”
未料庄楹居然痛快应了。“没错。”
沈思菲点点头。“我竟不知离潇竟结得庄姑娘这个朋友。”
“我可不是她的朋友。”
“那么庄姑娘的来意?”沈思菲笑容依旧,可眼底到底是凝了三分。
捕捉到他眼底的防备,庄楹不禁冷笑,道:“放心,我才懒得管那官家的闲事,舅父是舅父,我是我。”想起上次短暂的接触,她眉头一轩,不禁有些气闷。“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想找她重新比试一番,上次琐事缠身,匆促一战毫无快意!”
“你们动过手?我怎得没听她提起过呢。”沈思菲墨眉微轩,语气中隐隐露出几分担忧之意。
眼见得面前大约又是一个耽于美色的痴情种,庄楹心底不屑,口中自然也无好话。讥道:“她与你什么关系,因何要与你提起?哼,你们这些男人便恁是蠢笨,最爱自作多情。亏你还嘲讽靳羽,你自己又摘得干净?”
眼前对方敌我不明,来意更是不善,沈思菲忧心曲离潇的处境,自然再无心顽笑。“时近年关,庄姑娘不回去陪伴庄老夫人却四处找人打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何况约战这种事也要你情我愿才好,姑娘单方面找上门来,怕是不合规矩。”
“你不是她,怎知她不会答应我的约战?还是说,沈公子自以为自己能替人做主?”庄楹见对方故意阻拦,忍不住嘲弄道。
沈思菲眸光一凝,淡淡道:“做主不敢当。不过,离潇的事便是我沈某的事。”
庄楹不屑道:“是么?难道你要代她接下我的约战?”
“有何不可呢?”沈思菲微微一笑。
“喔?”眼见对方竟然应战,庄楹眼睛一亮,登时来了兴致,哗一声扯下了头顶斗篷,一跃下马:“好啊。天寒地冻,热热身子也是极好的!”
真是个好战的女人啊……啧,一点都不可爱。沈思菲暗暗腹诽,眼见对方已然摆出架势,自然不敢含糊,一手握住腰侧剑柄,一手摆了个请字。“姑娘既执意如此,来者是客,姑娘先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庄楹说罢,唰一声抽出腰间宝刀。
宝刀出鞘,声如龙吟,只眨眼间一道罡风扑面而来。沈思菲身子后仰,一个侧翻下了马,剑未出鞘便轻巧接下了一击。
“沈思菲,你在羞辱我么?”庄楹见对方竟然不拔剑,顿时怒上心头,手中宝刀挥舞渐快,直逼得沈思菲不断后退,战局逐渐离开了官道,却是移向道旁密林之侧。
眼见对方攻势极猛,刀刀不容情,沈思菲叹了口气:“既如此,沈某也只得全力以对了。”
“正该如此!”庄楹喝道。眼见对方果如自己所愿拔出剑来,她勾唇一笑,唰唰唰三刀快攻,迫得沈思菲不得不轻身后跳,避开那当胸三斩,跟着清啸一声,身子拔地而起,跃入层层雪雾之中。
庄楹立刻追了上去,茫茫雪雾混淆了视线,她凝了真气在手,一刀劈开雾气,漫天白芒之中直如一只雪鹰径直扑向沈思菲而去。
没想到这女子年纪轻轻却已尽得雁翎真传,内外功夫均是上上之品。沈思菲心中暗赞,提了真气在胸口,手中剑光虚闪,疾吐疾收,恍如白龙出谷,眨眼间便将那凌厉的刀气逼退,令一直专注进攻的女子不得不收了左手宝刀护在身前,不得已开始防守。
“有两下子。”庄楹清笑一声。忽地半空中一个斜身劈斩,雁翎双刀携着凛凛杀气彷如巨鹰展翅,直逼沈思菲下盘而去。
他人在空中,若是下盘被伤,必然一口真气提不住坠下地去。沈思菲却是不慌,剑眉一凛,双手握剑,手中长剑呈直插式护在身前,真气沛然于剑,仿佛在周身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剑气保护圈,令那凌厉的刀气无法破入。
一番比试,棋逢对手,两人都是兴致渐高,眼见快攻再次被破,庄楹精神一震,喜道:“无音沈家降剑果然有两下子!”
“姑娘过誉。”
两人说着话,眨眼间又是三招比完,仍是不分胜负。庄楹渐渐心急,双刀合在手臂,攻速愈发疾快,相较而言沈思菲倒是心态平稳,见招拆招,杀招一现便即收起,出招却也留招,令人完全摸不到他剑法的套路。
不知不觉两人已比试了一炷香时间。在庄楹的快攻下,刀气逐渐漫布沈思菲周遭,仿佛是被竖立了无数道真气之墙,要想突围而去就必得破了阵眼,即庄楹自身。他眉心一紧,劝道:“姑娘又何必咄咄相逼?若是一直比不出输赢,难道姑娘要与沈某比试到天亮?”
“废话,比不出输赢,你休想离开这里!”一声娇叱,又是一道刀气倏地破空而来,却是直指沈思菲双脚而去,劲气之强将地面生生破开一道雪缝。
沈思菲被那刀气激地衣袖猎猎飞扬,一个侧跃避开了致命攻击,眼睁睁看着那刀气一路破雪,直破到不远处一个雪堆前,他似是看到了什么,忽地身子一震,二话不说纵身飞跃过去。
只当他是想走,庄楹忙追了上去,一刀劈向正背对着她的沈思菲。可眼见利刃几乎要削到后颈,对方对她的攻势仍毫无还手之意,她一怔,完全摸不着对方的套路,却也下意识仓促收手,劲气强收登时反弹回自己身上,不由轻呼一声,只觉右手一阵剧痛,连刀也握拿不住,呛一声落在地上。
察觉到身后动静,沈思菲匆促转身,一把扶住了她:“姑娘没事罢?”不提防却是啪一声耳光甩来,沈思菲一怔,松了手,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姑娘这是做什么?”
“你这登徒子,谁许你碰我了?”庄楹桀然怒道。发完火,眼见对方一脸平和,被自己打了也未着恼,她心中却又不禁微感奇怪:“为什么不躲?”方才一番比试,此人应对自己接招拆招游刃有余,必然手有余招,再打下去自己未必能赢,可为什么他方才不躲刀,现下又不躲耳光,这人是怎么了?突然魔怔了么?
沈思菲并不答话,只微微侧过身子,露出身后的风景来。
庄楹随他动作望去,这一望之下不由得红唇微张:“咦,怎么会有人躲在这里?”
“是被人埋在这里。”沈思菲接话,低头看了看那露出半截身子的女子,不用触碰也能感觉到她身上那冰冻入骨的丝丝寒意。怕是凶多吉少。
“杀人越货?”庄楹心中好奇,弯身查探。须臾,站起身来。“还没死。”
沈思菲道:“若非姑娘那一刀,此人只怕是冻成石头也不会被人发现。”
庄楹白了他一眼。“你是傻的么?来年春到,雪自然就化了,到时候尸体自然会被人发现,哪里能变成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