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集:体己钱 - 大骂在明末 - 老实人12
王氏有三个女儿,名唤王月,王节,王满。
三人俱都从母姓。她们这也是一种无奈。
在(女支)院里,谁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就算是知道了,又得怎样?
在(女支)院里出生的孩子,特别是女孩子,是天生的(女支)女。
这种(女支)女一般也就是配龟公的命。
大明律,乐户女子,也就是官(女支),生下的儿子是当龟公的,也就是头戴绿色帽子的王八。
而女子,是要女承母业,还是(扌品木)皮肉生意,母亲是(女表)子,你也得是(女表)子。
不服不行。
王氏的这三个女孩儿,特别是她的大女儿,王月,小小年纪,就有一双水波也似的眼睛。
虽然小,但可以看出将来必然是一个不错的美女。
这样的美女,之于(女支)院来说就是摇钱树。
无论是她日后的开苞费,还是她的转会费(售给私人娼馆。),都可以让老鸹子大赚特赚一笔,如此一来,她焉肯放过?
当下,老鸹子一脸笑意盈盈的来到了刘髑歙所在的间儿。
门一推开,刘髑歙正捏着三女的下巴,左右瞧看,一脸的满意。
老鸹子进门,刘髑歙抬头笑道:“我(谷欠)给她们赎典身子,却不知行市如何。老鸹子,你开个价儿吧!”
老鸹子啧啧舌,道:“贵客果然是好眼力,说白了,您要是赎王家妹子,那是不成问题,可是她们三个……”
刘髑歙道:“嗯?你想要和我说你养她们,给她们穿得有多好,还是给她们用了多少的(讠周)教费用有多少?是不是?”
老鸹子一顿,自己的话给刘髑歙说了。
不过,老鸹子就是老鸹子,道:“看来贵客也是一个聪明人,那我就和您说聪明话吧!”
刘髑歙微微笑道:“正要请教。”
老鸹子道:“我只问贵客,若您是我,会这么放了她们三个吗?”
刘髑歙摇摇头道:“想来是不肯的,她们三个现在虽少,但长成了,必然可以大赚特赚!”
老鸹子道:“贵客老爷明白我的苦处就好了,其实我们这里,赚钱的生意并不多,毕竟是官面上的生意,上面可是时时的要查呢。这开苞是我们这里的大赚头,轻易不得呢,如果贵客真的喜欢这三个小妹娃子,可以再等一段时间,我必把她们三个开苞日子给您先透个气,只要您掏得出银子,我们这做生意的,还能和银两过不去么?您说是不?”
刘髑歙道:“你且说一个价吧。”
老鸹子顿了一下,道:“怎么着……也得两千两吧!”
刘髑歙微微一笑,道:“两千两,是不是太多了?”
老鸹子道:“这怎算得是多呢?”
刘髑歙摇摇头道:“普通女子,不过是百多两,你要我两千两,这还不算多吗?”
老鸹子难得发善心,道:“若是王家妹子,我就做主,许你二百两,且也就算了。她年纪大了,再好的日子也不多了,不要说两百两,就是一百两,我也许得。可是这三个孩子,她们若是长得大了,一次的开苞,就有可能拍出上千两的银子,这里三个女孩儿家,我只算贵客老爷您两千两,您若还嫌多,那可真是没得天理了!”
刘髑歙手头上也有十数万两银子,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缺银子的人。
但是,你再有钱,如果花在这种事上,那可是地道的大肉头。
“你贵姓?”刘髑歙问。
老鸹子笑道:“不敢言贵,贱姓李。旁人都叫我芸娘。”
刘髑歙道:“李妈妈,你这账算得委实不对。”
李芸娘道:“敢问贵客老爷,我哪里算得不对?”
刘髑歙道:“一个小女孩儿,收进来,正常不过是五至十两,了不起不过三四十两银子。就算是这三个女孩在你这里吃用,又得许多?她们其实还不是老妈在养,所以,她们的价格,怎说也不会超过一千两,这样好了,我算你八百两,你意下如何?”
李芸娘道:“贵客老爷,这……可是让我为难呢。”
刘髑歙冷冷一笑,道:“按理说,这生意,自然是怎么赚钱,怎么做。这三个女孩,将来的确是有可能赚得更多,慢说两千两,便是三千两,也是值的。”
李芸娘道:“贵客老爷明白这个理儿就好了。”
刘髑歙道:“不过我最多出七百两买她们母女四人!”
只是这一转,八百两变七百两。
并非刘髑歙无礼,或是他小器。而是身处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讨价还价,价上加价。
如果在这种时候,你不摆出一副欺负人的样子,那你会注定被人欺负。
赎人的这事儿,也亏得这个李芸娘看刘髑歙是一个有来头的人物,是以才只索两千两。
从这层理上讲她是退。
如果刘髑歙接下了,那后面就又会生出一些变化来。
所以,刘髑歙万万不可退,他要进!
正所谓你退我就进,你软我就硬,你怂我就欺,你倒我就踩。
于这个社会,就是如此。
看过《交际花盛衰记》的人都知道,作品通过伏脱冷这个人物,带引出一系列的主角配角,生动的刻画了当时的社会形象。
一切以钱为中心,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没钱就什么都没有。
在那个名为巴黎的地方,贵族是穷疯了的贵族,人人都只为了钱而打拼。
钱就是一切。
而大明朝,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从某种意义上,和巴黎一样,也是一个讲钱的地方。
除了钱,还有权。其种种,都是为了权钱而已!
刘髑歙在这种时候,就得摆出一副穷凶霸道的样子,他不欺负李芸娘这样的社会底层,又怎么显出他是一个社会上层人物呢。
李芸娘实感为难。
却听刘髑歙道:“七百两不行?”
李芸娘道:“委实少了……”
刘髑歙道:“那就六百两了。”
李芸娘回过味来,道:“贵客老爷,您莫不是来找碴儿的?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刘髑歙掏了掏耳朵,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知道我是什么人?”
李芸娘道:“我们上面可有人,客人你想要惹事,可要想好了。”
刘髑歙眼皮儿一翻,道:“惹事?区区一个(女支)院,我惹了又得怎样?”
这时,程箅道:“古申,不过是两千两银子!”
刘髑歙道:“老子我处处要花钱,这母女四个就要两千两,我哪来那么多钱办后面的事!”
程箅道:“不过两千两而已,不行我出了,这总成了吧!”
他身上还有点体己钱,实是不想刘髑歙在南京的地面上,在(女支)院这种敏感的地方生出什么节外的枝杈来。
刘髑歙还待要多说,却听得软鞋擦地,卫若国步入进来。
卫若国身边带了两个小太监,他一进来,就听见里面的话,用他那特别的声音道:“芸娘,是怎么回事呀?”
李芸娘一看卫若国,这可是大人物,当下道:“也没得甚子事,只是这位贵客……哎呀……敢情这位贵客是要见公公啊!”
卫若国点点头,许道:“不过,他们的确是请得我。”
李芸娘立刻道:“八百两,就八百两……”
她说着往外叫道:“该死的,还不把酒菜送上来!”
又对王氏道:“王家妹子,你就带你的女儿在这里伺候……哎呀……你看你这三个女儿,这穿得是什么呀,快,来,妈妈给你们换身衣服,这脏的,怎么能伺候客人呢!几位稍待……”
她说得又快又疾,没片刻停的,说完了,又如穿花的蝴蝶一样,抓过王氏的三个女儿的小胳膊就走。
当李芸娘不见了,刘髑歙上前道:“刘髑歙见过卫公公!”
论理,这个时候下跪都够了。
但刘髑歙不跪,好在这一点上,卫若国自然也不会在意,他笑道:“坐下说话吧!”
刘髑歙和程箅坐下。
两个小太监把酒斟上,然后退出外边,再把门关了……
一片的平静,只个王氏呆呆的坐在一侧,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她到底见过一些阵仗,却也不会扭来扭去,只是端庄的坐着,仅从她坐姿来看,实是一位标准的良家妇女呢。
“古申你可是有什么事么?”卫若国平淡的问话。
刘髑歙笑道:“一来是酬谢公公当日对刘髑歙的帮助。”
程箅道:“是是,是是,没有公公,就没有我家古申的今日。”
卫若国话里有话的笑道:“区区一个小小的千户,微不足道,既不是富贵,也没有权势,何必言谢。”
刘髑歙笑嘻嘻道:“公公何必说这样的话,大明朝的规矩,我懂得不多,但有些事,在下还是明白的。我从区区的白丁,成为千户,已经是很感激了。”
卫若国微微笑了下,道:“你有什么成就,却不是我的功劳,我不过是略尽小力而已,能有今日,还是你自己之功!”
刘髑歙道:“不,也有公公之功。”
卫若国道:“我于你之功,怕还不及你这个岳父呢。”
程箅呵呵笑道:“言重了,言重了……”
刘髑歙道:“公公,啥也不说了,来,走一个!”
卫若国心情好,拿过酒杯,很赏面子的饮了下去。
古人讲的是酒过三巡,至少得干上三杯。
饮过三杯,这才吃菜,没下得两口,那李芸娘就回来了,她又说了几句,最后这才离开。
对于李芸娘来说,有些事她知道,她也明白。
比如这个时候,马保公公已经死了,南京的镇守太监换了王坤,不过,这种上面人的事,根本不是她理会得的。
纵然她一向喜欢说我上面有人,可卫若国这一极别的,他只要真格的没倒,搞死她还不是和捏死蚂蚁一样么。
因此,对于太监这种大公公级的,李芸娘只能忍让。
再说,刘髑歙看上去也非好惹的。
得了八百两银子,这里的赚头已经足够了。
如王月这样的女孩子,虽然难得,但只要舍得花钱,也未必寻不来好女孩。
这两年,种地难有收成,农民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中国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这女孩子,就越发的容易买卖了。
所以,李芸娘并不在此事上较真。
她退下去后,刘髑歙和卫若国才开始说些要紧的事情。
刘髑歙道:“本来,我是想要拿些银两来筹谢公公,不过,想来公公的权势,却不差这些的钱。”
这话说给别人,怕不气坏了!
卫若国却是不动声色。
他现在的地位岌岌可危,这些许钱财上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
到了他的这个时候,就是思安,思退的时候。
我们前面说了,大明朝太监的悲剧就是结尾不好过。
很多权倾一时的大太监,到了老时,下班了,下台了,能够有一间茅舍过得晚年,就算是一种幸福了。
很多人,老了,下台了,往往并非是过得晚年,而是被活活的折磨死。
比如说魏朝,魏朝是天启皇帝的乳母客氏,客映月的对食。
他失宠之后,被逐出皇宫。
魏朝的晚年和别的太监一样,是给发落到了凤阳,守陵。
那里是大明失势太监的归处。
在那里,魏忠贤叫人断绝魏朝的火食,这魏朝吃草勉强活着。
直到魏忠贤受不了,叫人直接去勒死他,这才罢了。
可见太监的晚年是多么的……特别是魏朝这样的。
他若是乞骸骨也可以得活了。
但魏朝到凤阳,都不选出宫的这条路,因为一出宫,就什么都完了!
一个太监,如果出宫,实是与死无异。
大多数的时候,有身家的太监,会在出宫后,去寺庙。
他们用全部的积蓄,这才可以到一座庙里乞骸骨,勉强的走完人生最后的道路。
如果他们不是选这一条路,而且选择回家。
很抱歉,正常家庭是不会容你的。
就算是容了你,也未必可以让你平安。
一个有钱回家的太监,就是一头肥猪,等着别人上门来宰。
要知道,就算是大明朝的严嵩严阁老那样的人物,在失势后,也只能上野外的坟头捡点吃的,勉强的过活日子。
严阁老尚且如此,何况太监。
他们之于社会,还不如鸣人的待遇呢。
刘髑歙就是在这个方面下功夫。
他过去上网看小说,学习一些历史,最擅长的,就是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这一点殊不简单。
因为历史这种东西,很成问题,千万不可相信教科书,教科书上的历史十之八·九,都是假,是统治者按他们的意思,一层层一代代改下来的。
在这样的改史中,你可以看到历史的几分真实?
比如秦始皇这样的一个伟人,在历史上,他是给人直骂了两千年啊!
再如冉闵这位武悼天王,在历史上对于他的描写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刘髑歙很能从一些小角落里了解这个时代。
比如明朝,在明朝,很容易提到一个词,那就是阉祸。
大明朝对于阉人,也就是太监,是一种怎样的态度?
完全的贬意。
在这个时代,只要你是一个太监,你就无法抬头做人。
除了在皇宫里,还可勉强的保有几分的尊严。
因为你到底还算得上是皇家的走狗,但不在宫里,你就是五腐之人,是人人都可以欺负嘲弄的对象,其下场,是惨不可言。
大明朝当太监的人很多,阉人也很多,但下场都很不幸。
刘髑歙抓住这一点,来和这些阉人们打交道。
他道:“刘髑歙给不了公公万贯的金银,但却可以给公公一个容身的退路。若有一日,公公想要从宫里出来!”
他大手一张道:“我之军营,就是公公故里的家乡!”
卫若国心头发热,却是不动声色,道:“刘古申,我问你,你容许多的阉兵,是想要什么?”
刘髑歙道:“我也是想要和公公们共利共贵。”
卫若国道:“怎么说?”
刘髑歙道:“宫里繁华几许多,不幸人却处处是;身在宫中如笼鸟,不如飞出透透风。刘髑歙本事没有,但却重视这一点,给广大阉人兄弟一条存活之路而已!公公以为然否?”
卫若国微微一笑,道:“刘古申,你莫不是要打我们体己钱的主意?”
刘髑歙道:“然也!”
卫若国笑道:“刘古申,你不给我钱,也就算了,反过来打我的银两主意,这太不该了吧!”
刘髑歙呵呵笑道:“公公言重了,公公,与其把钱丢到宫里讨活儿,或是扔到寺院养老,不如给我,我的军营是阉人为主的军营,我之地也是众位兄弟们的地,我收了诸位的体己钱,给诸位一个晚年之家,这又有何不可?”
卫若国感叹道:“如果你是真心,那我也由你!”
刘髑歙道:“敢不真心!”
卫若国道:“你知道宫里有多少想要出来,有多少出来无路可走的人吗?”
刘髑歙道:“宫中的公公又能有得多少,总不能全都出来吧!”
卫若国道:“每年百多人的吞吐,你说多也不多?”
刘髑歙道:“年百多人,我还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