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七章 永夜岑寂 - 昔云楚楚 - 秦遥昔
微微睁眼,是昏天黑地的红与白。
血糊住双眼,身上的剧烈疼痛盖裹着濡湿,想要将人吞没一般,折磨着一根根极近崩断的神经。
厚重的棉被安全地,完整地遮住了不堪的身体。不知是谁这样体贴。
“初步诊断,括约肌和肛肠严重撕裂,隐私部位由碎片严重割伤,胸部,背部有明显施虐的痕迹,肋骨断裂,左腿骨折,急需手术。”沉静而毫无温度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天旋日转,给人一阵阵的反胃与恶心。
多少双冰冷又焦急的手,握着不锈钢的推车栏杆,慌忙着将自己送入手术室。
急急如律令,嘈杂声,惊呼声,市井的窃窃私语,逼迫得人难以喘息。周遭,仿佛都失了魄一样,好像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比他们要安定的,反而是自己。
因为并没有想,再活下去。
陆恒,爱你,是不是一定要死了才可以?
而纵是这样,还有些微的意识。
却只知道自己满脸都是血,和着脏污,非常骇人。
意识的另一头,却不知节制地延展着,似是等待着什么,为了什么而撑着。
本来已经足够肮脏,连内里,竟也这般堕落。
无神地睁着灰黑色的眼睛。
人来人往,皆是匆忙而凌乱。
自己,就像暴露在灼灼日光下的,青色的虾。
被剥去外壳,血淋淋的骨肉,生生地被烘烤着。
如此的羞耻和难捱,漫长又狠辣,仿佛会延续一个世纪。
推车终于停了下来,蓦地,医护人员中,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弟弟,有人给你打电话。”那个护士展开宽慰温和的笑颜。
久违的,这样的明朗的一线天开。
“手术之前要不要接?”护士看看楚楚,再看看手机,“哦,上面显示的是陆恒。”
楚楚停了停,很久才反应过来,然后努力而缓慢的点了点头。
护士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楚楚耳边。
楚楚将沾着血的右手从棉被中慢慢伸出,将电话接过。
“混蛋!”
楚楚怔住了。
“楚暮要是有事,看我不打废你!”
用尽浑身力气,楚楚挂断了电话。
半晌,电话又拨了过来。
再没有力气摁断,只是缓缓地放了手,闭上了眼睛。
“病人没有意识了!”医院又一次沸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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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恒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楚暮正在舒适而豪华的病房间呆坐着。
他顿住了脚步。
可怖的预感铺天盖地的袭来,但他还是尽量保持着基本的镇定:“怎么回事?”
楚暮一惊,眼神看向陆恒,慢慢聚焦:“我。。。我刚刚醒来。”
“怎么回事?”陆恒的眼神狠狠地,周围红了整整一圈,仿佛一只被触怒的野兽,第一次被陆恒用这种目光刺穿,楚暮被他鲜有的失态吓愣了神。
“楚楚。。。。。。楚楚他。。。。。。”
后半句话话音未落,陆恒便奔出了病房的门。
楚楚这是第一次挂他的电话,而且后面也不再接起。
以往,就算再难,再不合时宜,他也会接自己的电话,并耐心地聊到自己先挂断为止。
现下这样的反常,让陆恒不敢再往深去想。
灰雨长夜,淋漓着整个世界,呼啸而过的风,喧闹嘈杂的雨点,不再像温软如玉的江南。
从昨天后半夜,便开始持续的雨。
先是漆黑阴森的羊肠小道,后来为了躲雨,便把人拖到废弃的仓库开始施虐。
电话另一头,有人粗重的喘息着,有人说着芜杂的脏话,有人淫淫地调笑着。
那个人,就在禽兽的身下。
曾在自己怀里,那样白皙而瘦弱,微微调笑两下便会脸红,轻轻亲吻便会浑身战栗,总是轻微的,连一点温柔和爱抚也未索要。这样小小的男孩,又怎么能承受,那样的阴狠和污遭。
手抖动着,打通了楚楚的电话,接起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喂,您好。”
沙哑的开口,“请问,电话的主人。。。。。。”
“请问您是病患家属吗?”
“是的。。。。。。我是他的哥哥。”
“您的弟弟现在在安平医院,他的情况很不好,请迅速赶来。”
手机自指间脱落,却没有发觉。
疾驶着,闯过所有的红灯,喇叭响彻整个街道,用手去碰碰脸,才发现竟是湿透。
那一刻,陆恒才知道,如果楚楚不在的话,自己会怎样。
相比以为楚暮出事的那一刻,自己竟多了剧痛和绝望。
安平医院被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人声鼎沸,像被顽劣小孩摇过的可乐瓶,冒着躁动不安地气泡。这里,有妇女,有警方,还很多记者和媒体。
“请问被黑社会暴徒轮曱暴的男子现在状况如何?”
医护人员被包裹在正中间,他们连连摆手。
陆恒穿越人墙,狠狠拨开一个个障碍物,周围有人不满的看向他,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刹那,又被那凛冽而火热的气场和狠唳的眼神震慑住,不敢多言。
骨诺米效应地,人群中让出一条道。
“哎哎,那不是陆氏集团的小公子吗?”有一个眼尖的记者尖叫起来。
人群一哄而上。
“都给我滚。”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音量不大,却透着一种毁灭的欲望。
行进到一半的人群止了步。
记者们多少都了解陆家小公子的脾气,他们相视几下,知道陆恒不能惹,便讪讪地闭了嘴,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主治医生到陆恒跟前,三步之遥,便感受到了眼前人的痛苦和裂痕。
“是病患的家属吗?”
那人头发扫过前额,遮住了表情,只是重重的点点头。
“十分抱歉,由于情况紧急,又没有人给患者签字,我们为您的弟弟擅自做了心脏复苏手术。之前并没有查出病患有任何亲属或朋友,他的手机上的联系人基本都带着客户两个字,我们不方便拨打。”
“谢谢您,医生。”
“很多手续还没有办理,您先跟我来。”
“医生,他情况怎么样?”陆恒随着医生,艰难地开口。
“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他的情况实在不适合进行大手术,但玻璃摘除,缝合和骨折处的处理我们已经完成。”
陆恒眼睛深深看向上方,觉得难以呼吸。
“病患在一开始还是有意识的,但好像是因为一通电话,就逐渐昏迷,随后只剩困难的喘息,我们不得已而为之,切开他的气管,保持病患基本的呼吸。但是他是否能醒来,我们没有太大的把握。”
处理好相关事宜,陆恒靠着病房的门,但觉失去了所有的气力。
楚楚他,经历了这种事,而造成的结果,自己却连看一眼也不敢。
真是一个懦弱的人。
陆恒重新审视了自己,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
很少的,鼻腔涌上了酸楚的刺痛感。
浑身都是罪恶感。
楚楚,你要是醒不来,哥就陪你一起。。。。。。
小时候,不是说好的吗,什么时候都一起走。
曾经这句话,只是风华少年随心所欲的一句调笑,未曾想,一句轻快的戏弄,现如今却变成了自己厚重而悔恨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