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 折尽梅花何处寄 - 昔云楚楚 - 秦遥昔
陆恒在后面慢慢跟着楚楚，亦步亦趋，如影随形。
楚楚背后一僵，他认得陆恒的脚步，却只是淡淡的停顿，并未停止步伐。
当陆恒将他摁倒在床上的时候，他真的想质问：陆恒，你怎么敢？
但在浴室中的沉淀后，他已经不再想问。
与其念念不忘，不如轻轻放下。
对于身后那个人，已经无爱无恨。
无论是照顾，读书，烟花还是温柔，都不能再抚平那一颗被烙伤的心。比起踩踏与侮辱，爱他才更加伤害自尊，更加令人万劫不复。
在锦夜中细细地咳起来，鼻腔堵塞。
后面的人赶忙上来，却没有多言，只是并排跟着。
楚楚将脸埋进大大的卡其色围巾中，让柔软与厚重阻碍声音的传播。闷闷地咳。
脚步很匆忙，方才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自己要赶着去车站。
车厢昏黄温暖，在凛凛寒风中有如归巢。
陆恒买了黄牛票，也坐进来。
借着一张英俊非凡的脸，他成功说服了楚楚对面床铺的那个女孩。
狭窄的空间令人喘不过气，幽冥的火车开始粗声笨重地吼着，铁轨与车轮摩擦，声音低沉，反给人某种意义上的安定感。
车窗边有迷你轻薄的窗帘，陆恒将它拉上。
楚楚打了杯热水，泡了一碗海鲜味的方便面。热气腾腾的，迷蒙了他精致的面孔。
“我能用吗？”陆恒指着哪壶热水。
没有答话，楚楚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陆恒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感觉说不出来的可爱。
记得以往，都逼着他去学楚暮细嚼慢咽的样子，想不到，大口大口的吃饭，他竟会这样可爱。
嘴巴鼓鼓的，大力地嚼着，好像最近瘦下去的婴儿肥在此时又回来了。
咽下去，婴儿肥又没有了。
看着陆恒那样盯着自己，楚楚很不自在，勉强地说了句：“用吧。”
陆恒觉得自己的楚楚太善良了，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人呢？他这样子，怎么一个人去闯这个浩浩世界？肯定有怪叔叔怪阿姨看他漂亮，用几颗糖就把他拐走啊。
跟着他没错，来回已是不能让他受伤。
目光在夜色中缓和温柔下来，眉毛也变低了，眼睛也眯起来，就这么美美地看他。
没有用热水，陆恒反而去碰楚楚的行李箱，楚楚也不管，自顾自地去洗漱，准备睡了。
打开那个漂流瓶，想看完所有千纸鹤的秘密。
深蓝的透明的心情，柔软的心情的透明。
大大的瓶子放到腿边，快要和膝盖一般高。从中捞起纸鹤，哗啦哗啦地展开，字迹随着折叠的部分有些歪曲，但透过表象，依旧能辨认出那是清秀遒劲的汉字。
记得自己第一次发现这个瓶子，里面的千纸鹤没有这么多，从数量上估计，如果是一天叠一只，那么大约是从两人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写，但这次明显增倍。
“2007年5月20日，今天成绩不理想，会不会考不上陆恒喜欢的那所大学？”
“2005年4月8日，陆恒哥哥对我真好，买了我最爱吃的蔓越莓饼干，其实也不是多爱吃，只是因为他买的而喜欢。”
“2010年1月18日，真不敢相信，我们去了热带，有生之年可以一起出去旅游，已经足够。”
“2010年1月23日，yohoo发现一个大瓶子，以后的千纸鹤都可以放进这个大瓶子里了，以前的就乖乖呆在原来的大盒子里吧。”
原来是这样，陆恒心下了然，原来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写。
继续翻看。
时间夹杂凌乱，但所幸有日期，而且时间相近的通常挨在一起。
“2010年3月6日，原来......原来我只不过是替身。”
“2010年4月2日，我调整好心态了，我要慢慢等，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
“2011年8月22日，不行，这也太好吃了，我怎么这么会做饭，一会儿陆恒回来绝对喜欢。”
“2013年6月13日，陆恒对我慢慢淡了，今天他回来，有浓烈的香水味，不是他的。”
“2006年7月26日，好像什么不一样了，我对陆恒哥哥的感情，难道我是......”
“2008年5月4日，和陆恒呆在一起，只一瞬便会光华四射。”
“2013年8月5日，楚暮回来了，我是不是该离开？”
“2013年8月15日，我决定离开了，他们在一起，陆恒才会真正快乐。”
“2013年10月21日，楚暮真的是一个很完美的人，除了有时候会和陆恒耍耍脾气。”
“2013年12月4日，陆恒，我没那么喜欢你，只是暂时没遇到更喜欢的人。”
楚楚回来了，陆恒没有接着往下看。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不知从何开口。
彼此都懂珍惜才是永久的秘诀，等待与付出终究不是。细弱的生命在狂风骤雨中独自飘摇，存活下去需要拼尽全力，单恋一个人更是。
当他撑不下去的时候，便会不得已放弃。
实属不得已。
“楚楚，时光能不能倒流？”
“......”
陆恒透过黑暗的空气望过去，看到那个人侧着身子，背对着自己，似已经睡着。
列车缓慢平稳，却有微微的颠簸，可以助眠。
“如果可以，那我的最大心愿就是跟你一直在一起，什么都不要。”
“你呢？”
本来没有想得到回应，却意外地得到那边的回答：“改名字。”
楚楚原来是去北京，而且他真的改了所有证件。
楚楚的生身父亲姓许，楚楚便依照原本的姓氏起了一个平庸的名字。
许凡。允许我来生拥有凡人的幸福，就是这样。
或者，如果有来生，就做飞鸟游鱼，抑或繁花碧树，无需任何情感，轻快简单地存活着。
陆恒一直跟着自己，许凡便由着他。
自己第一个目的地，便是父亲的墓，许凡买了一束花，空山新雨，天朗气清，泥泞沾上了纯白色的鞋，一阵芬芳。
陆恒也买了一束。
空旷的墓地，简陋的墓碑，许凡暗暗地和父亲说了几句话，陆恒没有听清。但陆恒知道，他对他生身父亲的情感，有多么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