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 (三 下) - 指南录 - 酒徒
风暴 (三 下)
琢磨了这么多年汉学。平宋都元帅达春终于明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八个字有多贴切了。从乐安突围出來后。一路上。仿佛棵树、每块石头后都有敌军。百余里路跑下來。一千多蒙古武士剩下不到二百。其余的不是掉了队被百姓抓取卖给破虏军换钱了。就是自行脱离了队伍。
额尔德木图跟达春请示了一下。不敢带着人马走大路。路过汉人村落也强忍着肚子里的冲动不敢进去抢劫。一行人慌慌张张淌过宝唐水。顺着林间小道爬上了崇仁山。跌跌撞撞在山上走了一夜。又丢了几十个弟兄。从山北缓坡上溜下來。來到了始丰山脚下。
始丰山位于临江府和隆兴府的交界处。距离丰城不过四十余里。达春和额尔德木图吃不准此刻丰城是不是已经落入破虏军之手。不敢过分靠近城市。带着所剩无几的蒙古武士向西又兜了半个圈子。趟过丰河。傍晚十分在临江军治下一个叫樟树镇的小村外落了脚。
这一跑就是两天一夜。即便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了。大部分蒙古武士从马背上栽下來。找个干净的草窝倒头就睡。额尔德木图生性谨慎。强忍着睡意策马前后兜了十余里。发现附近并沒有人迹。看來地图上标的那个樟树镇。当年也被蒙古军光顾过了。全村老幼早已死去。农田也早变忽必烈陛下的牧场。
额尔德木图解下腰间水袋。亲自到小河边打了袋水。拿了几块半生不熟的马肉。举到了达春面前。
经历连番打击。达春早已被折磨心如死灰。见额尔德木图依然像对待主帅一样尊敬自己。伸手把水和肉推开。惭愧地说道:“我还哪里有面目吃这肉食。若不是还想见丞相一面。告知敌军虚实。早就该随着弟兄们去了。你先吃吧。吃饱了也有力气带着大伙赶路。”
“大帅何出此言。苍狼舔净伤口。才能猎得麋鹿。贼兵不过是一时得势而已。待回到江北。咱们整顿兵马。早晚还会杀回來给弟兄们报仇。”额尔德木图放下水囊。大声劝道。
“整顿兵马。整顿兵马。”达春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哪里还有兵马整顿。前后十几万。不。应该是二十几万。都让本帅给葬送在疆场上。纵使他们心里不怨我。我哪还有面目再來为他们收尸。你吃吧。我自己去打水。”
说完。达春站起身來。摇摇晃晃地走向远处的山溪。额尔德木图使了个眼色。两个累得瘫在地上的亲兵赶紧爬起來。一左一右跟了上去。达春走到山溪边。捧起溪水洗了把脸。借着平静的水面。他看到了自己苍老的面孔。
达春几乎认不出自己。水面上那个倒影很憔悴。纵横交错的皱纹刀割斧削般刻在惨白的面颊上。一头葬兮兮的白发东一缕西一缕地搅在一起。发梢上。还有几只小动物在快速地跑动。
“啪。”达春一掌拍在水面上。激起的冷水将他的拣來的号衣浇了个透。水面乍分即和。上下跳动的波纹间。映着一双血红的眼。还有一个带满了鲜血。肮脏致极的身体。
“啪。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达春又一掌打在水面上。将眼前那个丑陋的影子拍散。转眼间。影子又聚合起來。邪恶中带着疯狂。
“啪。啪。啪…….”一掌又一掌地拍向水面。河中的倒影不是自己。平宋大元帅达春绝对不是这般模样。清澈的河水跳起來。溅在达春的身上。流回去。泛一缕缕血痕。
两个亲兵被达春疯狂举动吓呆了。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制止。只好紧紧护在达春身边。尽力不让他掉到河里去。几个刚刚睡着的蒙古武士被河边响动惊醒。抬头扫了一眼。又嘟囔着睡下。在城破的那一瞬间。他们已经不把达春当作自己的统帅。一个疯子的死活。他们不放在心上。
见到达春已经丧失理智。额尔德木图叹了口气。走过來。一掌击在达春的后颈上。此刻大伙皆筋疲力尽。全凭一口气在支撑。如果作为主帅的达春先崩溃了。那么。整支队伍肯定要跟着垮掉。额尔德木图不希望被山野农夫活捉。所以。只能采用这种折衷办法。
达春的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倒在了泥地上。在昏厥前的一瞬间。他觉得心里分外地轻松。
混混沉沉地。达春感到身体有些暖。好像置身于一艘大船上。载着满船的美酒、奶酪、炒米、炸食。跟着女儿一起边吃边晒太阳。海面上的天空是瓦蓝瓦蓝的。像极了草原上四垂的穹庐。而脚下万顷碧波。则绿得像斡难河畔的田野。只是空气的味道不好。带着浓浓的腥臭气。有点像。像什么呢。达春迷迷糊糊地想。像极了武士们屠戮后的村庄。
岸上。一队打着破虏军旗号的士兵纵马跑过來。闯进部落。将男人杀死。将女人用绳子穿成串。绑在勒勒车后。几个蒙古人的孩子哭喊着被人从屋子里拖出來。带队的破虏军将领用目光测了测。发现孩子高过了勒勒车的木轮。挥了挥手。几个拿着弯刀。穿着皮得勒的破虏军士卒号叫着。将孩子砍得和车轮一样高。
“你们这些禽兽。我跟你们拼了。”达春拿起刀。跳下甲板。船下水波瞬间变成绿草。从他脚下掠过。带队屠杀的破虏军将领举刀相迎。二人照面。达春猛然发现。对手的脸居然如此熟悉。
带着血丝的眼睛。染满了血的铠甲。暗红色的刀刃。灰白的乱发。这个人是谁。怎么仿佛自己和他相交了多年般熟悉。达春身体僵了僵。紧接着。达春听到自己女儿的哭喊。“爹---!”
他回头。看见几个身穿皮得勒的汉子推倒了女儿。正在用力扒女儿的嫁衣。
“索都。页特密实。你们要干什么。”达春怒喝道。他终于看清出了伤害自己女儿的是谁。拿着弯刀杀害孩子的是谁。这些人他都认识。杀入放火那帮禽兽他也认识。就是他的部下。还有他自己。
“噢――噢――噢。”杀人放火的另一个达春。仰天发出一串狼嚎。紧跟着。周围的破虏军战士全变成了蒙古武士。齐声发出一声咆哮。刹那间。面目变得更加狰狞。幻化为一头头伸着血红舌头的苍狼。
“啊―――。”达春大叫一声。坐了起來。苍狼。武士。百姓全不见了。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味道。身边是一个大火堆。武士们紧张地围在火堆周围。一种危险的感觉本能地笼罩了达春的全身。站起來。分开人群向外看。只见黑暗处有无数双绿色的灯笼慢慢地靠近。
又是鬼火。看來大军的杀孽的确太重了。达春苦笑了一下。推了推面前的武士。低声问:“怎么回事情。那些鬼火怎么会动。”
沒有认回答他。武士们紧张地握着刀。身体明显地在颤抖。
“怎么回事。”达春把声音提高了几分。继续问。
最前方的火把下。中万户额尔德木图惨笑着回答:“狼。这一带是狼窝。咱们睡得太久了。身上得血腥味把狼都给引了过來。”
“啊。”达春吃了一惊。梦中吓出的冷汗顺着脸上淌了下來。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大声命令: “把马缰绳拴在一起。把让战马受惊。把附近能点燃的东西全点起來。牲畜怕火。”
额尔德木图楞了一下。回头看看达春。发现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宁静。知道大帅这时不是乱命。赶紧命令惊惶失措的武士们照办。几个武士仗着胆子去拉战马。却不料有匹受了惊的战马误解了主人的意思。以为武士欲杀马喂狼。抬起前蹄。踢翻武士。嘶鸣着向狼群冲去。
一马受惊。其他战马跟着狂奔。百余匹马排成一条长队队。从狼群中一冲而过。吃人吃惯了的禽兽不愿丧身于马蹄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咆哮着让开一条路。待最后一匹战马冲过。立刻又冲上前。堵住了缺口。
“好像。好像是狗。野狗。”达春的亲兵乌恩哆嗦着说道。刚才在战马受惊的时候。他试图去拉自己的坐骑。结果差点被坐骑拖进狼群。亡命回逃的路上。砍翻了一头野兽。从尾巴和耳朵的特征分辩出了野狗和野狼的不同。
“胡说。是野狼。不是野狗。野狼怕火。大家把能砍的树都砍倒。做成火把。待会儿从小溪上冲过去。畜生追人全靠鼻子。过了水。它们就闻不到气味了。”达春大声呵斥道。
危急时刻。他又恢复了几分大军主帅的本色。明知道乌恩对兽群的判断可能是对的。亦强行把事实掩盖了过去。野狼怕火。所以大家结伴突围。活命的希望还很大。如果是野狗群。那就有些困难了。江南的野狗早先都是家狗。大军镇压宋人。把人烟稠密的村落杀成了白地。丧了家的狗儿们才吃着昔日主人的尸体回归了原野。这种野狗群在大元灭金时也出现过。对火不像其他野兽那样惧怕。相反。狗群还喜欢跟着火把行动。在凶残程度上。品尝过人类血肉的狗群比狼群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在狩猎时个体之间的配合远远超过了狼群。
草原上长大。自幼与狗为伴的武士们能分辩出狼与狗的区别。达春掩饰的话根本起不到任何鼓舞士气的效果。此地距离江西重镇清江不到二十里。清江城东临赣水。交通便利。曾经为一时繁华之所。而距离城市如此近的地方已经成了野狗的乐窝。可见当年大军南下时到底杀了多少汉人。蒙古武士们瞬间记起了自己制造的杀孽。知道报应到了。一个个哆嗦着。在身边寻找可以点火之物。有人受不了精神压力。狂喊着冲进了狗群。弯刀才挥舞了几下。就落在了地上。弯刀的主人也在那一瞬间被野狗撕成了碎片。
“有弓箭的留下断后。跟本帅用火箭阻击狼群。额尔德木图带着其余众人头前探路。从溪水上趟过去。”关键时刻。达春根本不为狗群中传來的咆哮声所动。沉声命令。
“大帅。末将愿留下阻击。”额尔德木图大声说道。他不敢接这道将令。达春的意思他全明白。所谓探路。其实是让他先行逃走。所谓阻击。则根本沒有生还的希望。
“你走吧。记得把咱们写的东西交给丞相。”达春笑了笑。吩咐。那一瞬间。他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纵马横刀的神彩。仿佛一梦之间了悟过人生般。淡然道:“死在我手上的人太多了。回到北方。长生天也不会放过我。”
“大帅。此败乃因文贼乒器太利。非大帅之过。”额尔德木图以为达春还在为丢光士卒而内疚。大声安慰。
“你走吧。记得把咱们写的东西交给丞相。如果可能。劝丞相一句。南下后。杀戮不要太重…….”达春转过头。目光投向黑夜中那一双双绿色的眼睛。不再多说一个字。
额尔德木图叹了口气。安排麾下士卒抓紧时间准备火把。逃亡路上。武士们的武器基本丢尽。此时带着骑弓的不过十几人。Www。。com十几个人中间。还有大半不愿意留下担任阻击。对于那些临战退缩者。达春平生第一次表现了容忍。命令额尔德木图把他们编入突围队伍。
野狗群越聚越大。星星点点的。已经数千双眼睛围着火堆徘徊。达春冲着额尔德木图点点头。伸臂拉开了手里的角弓。
“腾。”羽箭带着火苗。流星一样射进了野狗群里。越迫越近的野狗吓了一跳。互相拥挤着。向后退去。就在这一霎那。额尔德木图伸手点燃了路边的野草。然后。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挥舞弯刀。带着大队人马向山溪冲去。山溪一侧迂回的几只野狗猝不及防。被额尔德木图当头砍为两段。(请到17k.com支持指南录。支持正版)
“射箭。射箭。把能点着的东西都点着了。”达春大声命令道。双手不停。把身边的缠了布条的火箭一支接一支射了出去。
骑弓射程沒有步弓远。达春的气力也沒恢复过來。火箭在达春面前五十步左右落成一个扇面。留下阻击的蒙古武士顺着达春指引的目标。把火箭。点燃的树枝。乱纷纷地射了出去。一些长得过高的野草被引燃。发出了滚滚浓烟。烟火中。大队的野狗东窜西跳。
看着野狗群狼狈的样子。达春哈哈大笑。把最后几支羽箭射出后。带着断后的武士奔向了山溪。
溪水很浅。最深处不过膝盖。死里逃生的武士跟在达春身后。趟过溪水。亡命奔逃。在他们身背后。野狗群咆哮着。绕过火场。扑向溪流。
有人被树枝绊倒。摔在在地上。Www。。com达春停住脚步欲扶他起身。却看到无数双绿色的眼睛从山溪边冲來。
“大帅先走。”黑暗中传來亲兵乌恩的声音。一个身影从地上跳起來。跌跌撞撞地向西方跑去。身后。一连串绿色的“灯笼”追逐着他的脚步向西。向西。
达春看得肝胆欲裂。转过身体亡命奔逃。此刻他心里已经沒有了任何想法。不葬身野狗之口成了人生唯一目标。
不断有人掉队。然后。转身奔向了其他方位。野狗的咆哮声和武士的惨叫声成了这个夜晚的主旋律。达春沒命的跑着。不知道方向。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终于。除了身后的犬吠声外。他又听见了流水声。
水声如雷。一条大江横在了面前。黑漆漆的江面不知道有多宽。也不知道渡口在哪里。达春惨笑着。扔掉了早已熄灭的火把。双手握紧了刀柄。
“大帅。大帅。咱们不能死。”亲兵吉亚哭叫道。所有人都跑散了。可能死于狗口。也可能逃出了生天。此刻的江畔只剩下他和达春两个。混乱中。他丢弃了自己的刀。手中却紧紧着一个火折子。拼命地在江边寻找可以引火之物。
“给你。”达春弯腰将自己丢弃的火把拣起來。塞到吉亚手上。“点着他。向水里走。走到齐胸的地方。扔掉火把向对岸游。这条江水流急。狗群未必敢下水。”
“大帅。我。我不会游泳啊。”吉亚大哭道。江水湍急。野狗不敢游。不会水的人照样得淹死。
“那咱们爷两个就葬在江中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比死无全尸好一些。”达春想了想。扔掉了弯刀。转身走向江水。“我也不会游泳。咱们杀了那么多宋人。欠债还钱。不冤了。”
吉亚哭叫着。举着火把跟在了达春身后。群群野狗冲到河边。畏惧地看着走向江水猎物。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追击。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來。几十道身影。高举着火把。冲到了狗群近前。当先的骑手抛出几点火星。轰地一声。野狗被放倒了一大片。
“噢――呜――呜。”受惊的野狗发出阵阵惨号。摇着尾巴逃散开去。
“手雷。”到了此时。吉亚不知道该为自己的命运庆幸还是悲哀。火把下。他看到了一身身银亮的铠甲。是破虏军铁骑。他们沿着江畔扫荡了过來。
还沒等吉亚从惊诧中长大嘴巴。一个身材单薄的骑手纵马跳入了江水。马背上。那个手举火把的骑手大声喊着:“爹。不要着急。快些上岸。”
“塔娜。”达春迷惑地喊道。惊诧地看着已经离开军营多日的女儿塔娜穿着一身破虏军铠甲。直冲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达春惊讶地问。难道女儿又被破虏军劫持了。可被劫持了。怎么会给她战马。还有武器。
“这不是说话的时候。赶快上岸。我送你找渡口过江。”塔娜紧张地喊道。伸手拉住达春的胳膊。就把他向马背上扯
江畔。几个破虏军骑兵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让出一条路來。为首的士兵欲出面阻拦。只听见塔娜厉声大喊:“林将军那里。Www。。com我自会交代。我爹已经是个提不动刀了老头子。难道破虏军空有仁义之名。连老人也不放过么。”
几个骑兵被问得楞住了。他们属于林琦的独立旅。平素军纪严明。尊老爱幼。但蒙古人的老人算不算在被尊敬范围内。大伙一时绕不过这个弯來。
塔娜跳下马。将达春扶上马背。拉着缰绳。顺着水浅的地方斜着走。她心里知道此刻自己是靠着口舌之利绕住了这些朴实的汉人士兵。待会儿大伙醒悟过來。绝对不会放自己的父亲远遁。
才走出十几步。战马又立在了水里。塔娜抬起头。看见林琦白马银盔。挡在了自己面前。枪尖处寒光闪烁。映亮父亲上下滚动的喉结。
“达春大帅。林某在赣江边等你多日了。”白马将军林琦话语如江水般寒。
“他是我爹。”塔娜放下缰绳。张开双臂。挤到了林琦马前。
“我知道。”林琦淡淡地回了一句。枪尖依旧点在达春的喉咙上。
“他已经老了。他已经沒一兵。不。只剩下一个亲兵了。”塔娜带着哭腔喊。跳起來。欲去抓林琦的马缰绳。却被林琦带马轻巧地避开了。几个破虏军士兵纵马而來。将达春围在了队伍中间。(请到17k.com支持指南录。支持正版)
“我知道他是你父亲。你父亲也知道我是谁。带她下去。”林琦的眉头不自然的皱了一下。声音依然那么冰冷。
西门彪跳下马背。将塔娜拉到一边。绝望的塔娜哭叫着。用力去抓西门彪的双手。却丝毫奈何不了那双有力的臂膀。
“放下我女儿。”达春气愤地喊了一句。虽然已经落入陷阱。他依然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西门彪咧了一下嘴。把塔娜丢在了骑兵们中间。几个骑兵用战马围成圈子。阻挡着塔娜继续向林琦靠近。白马将军林琦双手擎枪。眼神中闪动着迟疑。
达春看了看女儿。再看看林琦。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笑了笑。说道:“是林琦将军吧。久仰大名了。小女不懂事。近來给你添麻烦了。”
林琦慢慢地放低了银枪。点点头。应道:“令爱在路上再度为我所截。沿途不安全。我就沒放她北返。将军戎马半生。也该放下屠刀。好好歇一歇了。”
“我明白。本帅想跟女儿说几句话。不知道将军可否答应。”达春用挑剔的眼光扫视了林琦一遍。然后。低声问道。
林琦轻轻抬了抬枪。骑兵们让开一条路。放塔娜过來。达春笑着看着女儿走近。拉过她的手。说道:“林将军是个豪杰。你跟了他。也不算辱沒。只是汉人规矩多。今后你要多注意些。咱们蒙古人嫁出去的女儿便是夫家的人。即便在夫家受了委屈。家族也不能替她出头。若是家族与夫家起了冲突。按咱蒙古族规矩。出了门的女儿要站在丈夫马前。替他持盾递箭。而不是站在战场中间拖双方后腿。”
所有人都楞住了。谁也沒想到死到临头的达春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來。被父亲拉住的塔娜泣不成声。泪汪汪的双眼看向林琦。却看到心上人早已将头偏向了远方。
“去吧。孩子。”达春掰转塔娜的身体。冲着林琦的方向推了一把。还沒等女儿稳住身体。达春的手一抬。抓住了林琦的银枪。
“啊。”猛然感到了枪尖上传來的压力。林琦的手本能地向后撤了撤。然后。微微一用力。顺势刺了下去。
“噗。”血光四溅。达春的身体晃了晃。栽下战马。被火把照亮的江水瞬间被染得殷红。达春手在水里抓了抓。仿佛放不下什么。又松了松。登时气绝。
“爹。”塔娜抱着自己的父亲哭叫道。声嘶力竭地喊了几声后。发现父亲已经沒了生机。放下尸体。拉出马刀。径直向林琦砍去。
“叮。”林琦的枪身轻扫。打在了马刀的侧面。塔娜捏拿不住。马刀脱手而出。西门彪等人见到此景。知道无法帮忙。悄悄地向岸边退去。
塔娜穿过人群。疯跑数步。拣回马刀。再次冲向林琦。一边乱砍。一边喊道:“你杀了我爹。他已经沒有一兵一卒。他已经是个老人。你连老人也杀。与他有什么分别。”
林琦的银枪动了动。马刀再次落水。紧接着。塔娜拣回马刀。再次冲上:“姓林的。你最好把我也杀了。否则。我一定会回來报仇。”
“如果我到了草原上。做了你父亲和你父亲同样的事。你自然可以替族人找我报仇。但是在江南。任何蒙古人都沒有资格提‘报仇’二字。”林琦又一次将塔娜的长刀磕飞。冷冷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