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战 (三) - 指南录 - 酒徒
国战 (三)
“宋国的骑兵。”上千户毕力格感觉到头有些晕。第一反应居然是敌军在城内隐藏了骑兵。直到更多的铁骑出现在他的千里眼内。他才明白过來。死守的宋军开始反击了。
爆炸产生的硝烟。第一波破虏军骑兵冲出城外。虽然只有一个都。三十几人。但是骑术非常娴熟。借着战马的速度冲出城外五十几步。立刻马打盘旋。在高速行进中组成一把利刃。斜向左侧攻城的元军切过去。
沒等城门左侧的元军作出正确反应。又三十骑从城门冲出。挥起向右侧攻城的元军猛砍。紧接着。又是三十骑。出门后冲向城左。刚好和第一波骑兵保持了五十步左右距离。随后。第四波骑兵冲向城右。
一波波骑兵潮水般击打着攻城的元军。前面的骑兵用马刀将元军劈散。第二波骑兵立刻与第一排交错着冲來。将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剁翻。刹那间。攻城的元军阵势大乱。负责掩护的忘记了射箭。搀扶云梯的忘记了用力。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城墙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城墙下发起冲击的骑兵总计不到一千人。但是破坏力极大。攻城的元军猝不及防之下。组织不起有效防御队形。而失去队形的步兵就是骑兵的活靶子。在高速冲來的铁骑面前如同被沸水泼过的残雪般散了开去。
已经爬上城头的元军勇士失去了城下的有效支援。登时乱了阵脚。几个落单的士兵转身欲逃。却发现墙头的云梯早已被自己人推倒。转身欲顽抗。又看到雪亮的断寇刃沿着城墙扫了过來。走投无路的他们只好跪地投降。附近杀红了眼睛的民军却不愿抓俘虏。挥动着竹竿、铁枪。把他们一一从城头捅落下去。
不到一柱香时间。破虏军骑兵将城墙下的元军杀了个对穿。领军的将领张狗蛋一摆马刀。带着骑兵自远方又兜了回來。这一回比方出城时气势更胜。几队骑兵相互留出五十步左右距离。交错着马头。浪潮卷向元军。
“砰。”三十几个骑兵撞在元军队伍中。队形稍稍一滞。扔下十几具尸体继续向内部冲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沒等幸存的元军站稳身体。第二波战马已经奔到近前。碗口大的马蹄和雪亮的马刀同时从半空中砸下。
“砰。”元军被砸得人仰马翻。侥幸沒被马蹄踏到亦沒被马刀砍中者。却再也提不起迎接第三波铁骑的勇气。扔下同伴。撒腿就往回跑。
攻城的元军全线崩溃。此时再分不清谁是蒙古族武士。谁是汉族豪杰。谁是新附军奴隶兵。大伙只恐落于人后。混做一处沒命地向本阵逃回。在他们身背后。得了手的破虏军铁骑紧追不舍。
“毕力格将军。把真蒙古兵压上去。把真蒙古兵压上去。否则大伙全玩儿完了。” 夏平江不顾身份尊卑。俯在惊呆了的毕力格耳朵边大喊。领军打仗最怕的就是出现这种溃兵。一旦他们倒冲回來。整支队伍都得被冲散掉。
高丽翻译金正南也给吓傻了。楞了好一阵。才把夏平江的建议精确翻译成了蒙古语。听了翻译的建议后的毕力格如梦初醒。连连挥动令旗。把手头上剩下的所有蒙古士兵调了上去。“快。拦住溃兵。让他们向大营两边跑。”
一切为时已晚。在外围观战的蒙古武士和毕力格一样。都沒有想到宋军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起反击。很多人连马肚带都沒扎紧。接到毕力格的将令后。手忙脚乱地收拾坐骑。饶是大伙平日训练有素。也难做到闻令即出的地步。好不容易凑出两个千人队摆在了中军前方。马还沒加起速度。逃得最快的溃兵已经撞将过來。
“站住。冲上去。笨蛋。胆小鬼。”下千户乌力罕大声叫骂着。试图用皮鞭唤醒溃兵的尊严。鞭子刚抽下去。肩膀突然受大一股大力。整个人被几个溃兵硬生生从马背上拽了下來。沒等他从地上站起。无数双大脚直接踩到了他身上。
“笨….。”乌力罕发出一声低吟。很快沒了声息。他麾下的六百多蒙古武士沒等从震惊中缓过神儿來。已经被溃兵卷了个七零八落。
另一支前來拦截溃兵的千人队下场也不见好。带队的下千户朝鲁勉强支撑了片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转眼间。被溃兵协裹着冲向了自家中军。
“弓箭手拦截。”关键时刻。毕力格终于下了一个明智命令。两千多名各族弓箭手站在本阵前。对着逃回的溃兵兜头一阵乱箭。
急着逃命的溃兵沒料到自家主帅如此绝情。瞬间倒下了一大片。沒被射中的士兵却不知道闪避。低着头。哭喊着。继续迎着箭雨飞奔、
“放。”毕力格咬着牙挥舞令旗。
又一排羽箭射出。放翻了数百名马上冲进中军的各族士兵。紧接着。又是一阵箭雨。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们此时方显出了威力。转眼间。每人已经五箭离手。
溃兵的脚步终于出现了停滞。同伴的鲜血和生命唤醒了幸存者的理智。他们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羊毛大纛。不知下一刻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逃离生天。
“绕行。向本阵两侧跑。”统军万户夏平江带着几个侍卫纵马冲出。对着溃兵们大叫这一声听在溃兵耳朵里无异于梵唱。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幸存的五千余新附军将士发了一声喊。撒开双腿向左右两翼散去。混在人群中的蒙古溃卒虽然听不明白汉语。求生的本能却与新附军士兵丝毫不差。跟着人流。迫不急待地冲向两翼。
乱军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夏平江看不到追兵与元军本阵有多远。刚刚给溃兵指点了一条明路准备向回走。猛然间。看到一匹战马从烟尘中钻了出來。
突然相遇。敌我双方俱是一楞。说时迟那时快。还沒等夏平江拨转马头。新附军将领的手一抬。举平了一个三尺长的黑铁管子。
“砰。”随着霹雳声。一股黑烟从铁管中冒出。夏平江只觉得脸上一热。随即便发觉自己飞上了天空。烟尘下发生了什么他看不清楚。只见自己的侍卫纷纷落马。随着侍卫落马的。还有一具只有半个脑袋的身体。
“冲。直捣中军。”张狗蛋将打完了子弹的手铳向腰间一塞。带着骑兵们继续向前杀。身后总计只有八百多骑。他却好像带着千军万马般。根本沒把十倍与自己的敌军放在眼里。
负责稳定自家阵脚的北元弓箭手很快发现了骑兵在靠近。不待毕力格变更命令。主动开始放箭拦截。冲在最前方的张狗蛋和十几个破虏军士兵身体一歪。跌下了马背。
“放箭。射。射。别放走一人一骑。”毕力格疯狂地喊。他感到嘴巴有些苦。喉咙有些干。心里同时有一股说不出的惶恐。把好端端的佯攻打成了这番模样。即便将出击的敌军铁骑全歼了。伯颜那里也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弓箭手拼命拉弓放箭。无暇分辩到底哪一箭射中了目标。对面落马的破虏军士卒很多。但那些无主的战马却全发了疯。径直地迎着弓箭手们冲了过來。
这些战马都是忽必烈放养在耽罗岛上的良驹。即便在蒙古军中。骨架如此大。毛色如此光滑的战马也不多见。两百步的距离顷刻间被马蹄跨过。就在马蹄即将踏进弓箭手队伍的那一瞬间。张狗蛋的“尸体”从战马身侧再次翻上了马背。Www。。com
手中马刀顺着风一抽。张狗蛋就从两个弓箭手的身边冲了过去。只有轻甲保护的弓箭手的身体原地打了个圈。仰天跌倒。一尺余长的刀口从肩膀延伸到肋下。血瀑布般从刀口出喷射出來。
镫里藏身的破虏军骑兵纷纷翻回马背。长刀在弓箭手中间挥舞。用來射杀拦截自家溃兵的元军弓箭手所排列的队形根本沒有纵深。被张狗蛋的骑兵一击而透。透阵而过的张狗蛋头也不回。双腿紧磕马腹。径直冲向百步外的北元中军。
除了自己的护卫。正在懊恼的毕力格沒有时间可以调动任何队伍。就在溃兵激起的烟尘后。一股更高的征尘席卷而來。毫无疑问。那是从城中追杀出來的宋军步卒。愤怒到极点的他终于明白。此刻无论自己选择逃走还是战死。经受了连番打击的本部兵马恐怕都难逃崩溃的命运。在弃军逃走和战死之间。蒙古武士的荣誉感让他选择了后者。
站在毕力格身边的新附军将领却沒有那么多荣誉概念。一百多步距离。对高速冲刺的战马而言只是即跃之间的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这个距离上。身边有再多的兵马也远水就不了近渴。出自本能的反应。他们调转马头。带着自家的贴身侍卫向后跑去。
毕力格从腰间拔出了弯刀。这是窝阔台汗赐给他家族的。不知道屠过多少城。染了多少血。今天他要用对面宋将的血來捍卫家族的荣誉。胯下的追云驹仿佛也明白了主人的心意。“唏溜溜。”发出一声长啸。撒开四蹄迎着张狗蛋冲去。
“冲。”三十几名蒙古侍卫以毕力格为锋。迎面冲向了破虏军铁骑。双方在冲击的途中猛然相遇。撞起一片凄厉的血花。然后迅速分离。
马背上的骑手落下。孤零零的战马悲鸣着逃向远方。沒落马的骑手继续前冲。已经沒有对手挡在获胜的破虏军骑兵面前。侥幸沒有落马的蒙古武士却又对上了另一个强敌。
毕力格等人溅起的血花就像大潮中的一滴水般很快被淹沒。浑身是血的张狗蛋带着骑兵继续前杀。战马嘶鸣声。敌军的惨呼声和骑兵的呐喊声直冲云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不经过刻意准备。步卒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骑兵。更何况是数去了主帅指挥。只顾着逃命的溃兵。张狗蛋带着不到五百骑。在数万敌军中横冲直撞。元军明明稍经组织就可以把他们淹沒。却沒有人承担这个使命。
溃败。完全的溃败。
本來就对破虏军十分恐惧的新附军士卒们沒命的逃。他们不知道哪个方向最安全。但此时避开骑兵的马刀是人生第一要务。心中尚有一丝战意的北方汉军身不由己。被新附军士兵协裹着。蝗虫般四下乱撞。而那些勇气最胜的蒙古劲卒。根本沒弄清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是攻城的队伍跑了回來。随后看到中军大纛倒下。接着全军溃败。高级将领全部失散。只好跟着乱兵一起走。
北元士卒们逃出本阵。逃到大营。
张狗蛋带着骑兵直冲营门。
留守营垒的元军组织不起任何抵抗。乱兵太多了。潮水般将大营冲垮。然后裹着营内摸不着头脑的将士亡命而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恐慌的感觉以无法想象的速度蔓延。四野里。哭喊声。求饶声响做一片。
与元军哭喊声形成鲜明的对比。破虏军和民军的号角声清越激昂。数以万计的民间武装跟在破虏军步卒的身后冲了过來。扔掉手中的木棒、锄头。捡起北元将士丢下的钢刀、长矛。洪流般席卷大地。
见到对方步卒。元军队伍更乱。
毕力格麾下的蒙古骑兵根本不敢回头救援自家的步卒。这一刻。有战马代步的他们只想着逃。能逃多远有多远。
体力能坚持下去的步卒继续撒腿逃命。更多精疲力竭的士兵却过河蚂蚁般挤成团。把生死交给了命运。
“汉人让开。爷们只杀鞑子。”杀起了野性的张狗蛋呐喊着追來。这一天他等得太久。太久。当年在赣州城外。自己就是这样被西夏奴李恒用骑兵追杀。两条腿跑得像马车轮子一样。才逃得一条小命。
百丈岭上。他立誓雪耻。哪知道破虏军刚出邵武不久。他就作为教官被文丞相派到了兴宋军中。这些年來在报纸上看着当初和自己一个灶里混饭吃的王老实、苗春接连建功立业。张狗蛋甭提心里有多痒痒。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破虏军。带着最新训练出來得精锐。拿着最新的器械。骑着百里挑一的战马。他怎能不好好在疆场上驰骋一回。
汉军、新附军和探马赤军士兵见到张狗蛋那凶神恶煞般模样。纷纷向两旁闪避开去。与奴隶兵们一同逃命的蒙古兵们。在马刀面前也不敢再可以强调自己那尊贵的一等身份。低着头。尽量向人多的地方钻。而聚做一团的奴隶兵们为了不被骑兵追杀。本能地将试图混在自己中间的蒙古武士推到外围。
“杀。”张狗蛋手起刀落。将一个年过半百的蒙古武士砍翻在地。那个武士的胡子很长。乱蓬蓬地几乎遮住了整个胸口。倒地后。鲜血顺着胡子流淌。配上那具已经略显佝偻的身躯。说不出有多可怜。
张狗蛋却丝毫提不起怜悯之心。他的祖父、父亲、叔叔、兄弟都倒在蒙古人的刀下。每个人的脊背都和马蹄下的那个蒙古武士一样赢弱。并且。他们的手中沒有刀。
求生是人的本能。在突然來临的死亡面前。所谓高贵者和低贱者一样懦弱。夹杂在新附军中间的蒙古武士很快找到了有效逃命办法。价格高昂。新附军士兵根本穿不起的翎根甲。细叶皮铠纷纷被扔到了地上。光凭一件灰黑色号衣。追兵再难把他们分辩出來。因为他们的与汉军一样。生來就是黑色的头发。黄色的面孔。
张狗蛋带着铁骑穿透元军步卒队伍后又反着穿回來。士兵门用长刀收割着生命。用马蹄践踏着血肉之躯。肆意地在北元士兵中间播种恐惧和死亡。马刀所过之处。留下的便是一条血河。
“呜呜-呜。”凄凉的号角声响起。远远地。有一根羊毛大纛挑出了地面。
追杀元军的民间武装楞了楞。手中的动作明显放慢。有人抬起眼。偷偷地看向附近的破虏军将士。却看到破虏军将士们收容俘虏的继续收容俘虏。救援自家伤号的继续救援伤号。仿佛对敌人的号角声充耳未闻。。
“呜呜-呜-呜。”号角声越來越近。地面上随即传來微微震颤。马蹄带起的烟尘遮住了日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