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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变(一) - 指南录 - 酒徒

第三章 天变(一) - 指南录 - 酒徒

  天变 (一)

  “唉。又变天了。”徐州城最有名的大善人刘文忠掸了掸水貂皮袍子上的雪花。晃晃悠悠地向内宅走。聪明的管家刘黑铁点头哈腰地跟在旁边。两只母鸡爪子般的手抄在衣袖里。仿佛一伸出來。就会被北方像乱树枝一样吹折掉。

  “黑子。给佃户做的鞋都发下去了么。”刘大善人感觉不到天气的寒冷。无论风多大。步伐总是有条不紊。

  “回老爷的话。已经发下去了。照您说的。每双鞋里塞了半两羊毛。这帮佃户跟了您可算祖上积德。要是跟了蒙古老爷。还发鞋呢。有片破布裹蹄子就不错了。”刘黑铁上前一步。话语里充满了献媚的味道。

  “唉。把他们当牛当马使唤了一年了。冬天时也得加碗黑豆补补膘。兵荒马乱的。能给行善就少造孽。”刘大善人瞪了管家一眼。低声教诲。

  “是。是。老爷英明。如果这样他们不好好干活。真是给狗吃了良心。”

  “东门外的粥棚呢。安排好了么。天冷了。Www。。com每天多加一斗米到粥里去。家里发了霉的干菜叶子不要扔。一并熬到粥里给苦哈哈们补身。”刘文忠想了想。又发出一道命令。

  “小人这就去安排。老爷德被四海。前世一定是位菩萨。连俺这无头小鬼。跟着您也能修成正果。”管家口中。马屁之词有如泉涌。

  “滚吧。顺便把二爷、三爷喊进來。让他们到我书房议事。”刘文忠抬腿照着管家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骂。

  一直佝偻着身子的管家屁颠屁颠地跑远了。大善人刘文忠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伸手挑开了门帘。

  提起刘大善人。方圆百里家喻户晓。他祖父曾经是一个屠户。在北元第一次南下时不小心救了一名宋将。刘家人精明。把这名宋将的伤养好后。以三百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蒙古人。凭着这三百两银子的本钱和蒙古人的支持。刘家从此在徐州混得风声水起。沒几年就成了城内数一数二的富户。

  到了刘文忠这辈儿。刘家基业更大。包娼庇赌、贩卖私盐、勾结色目转运使搜刮民财。大斗进小斗出倒腾粮食。凡是人能想出的赚钱手段。沒有刘文忠不敢做的。即便如此。他依然混出了个大善人的名号。黑白两道通吃。非但官府的老爷要给他刘大善人面皮。就连往來的盐帮、附近声势浩大的红袄军。都不会打刘家产业的主意。

  刘文忠会赚钱。也懂得花钱。赚钱时心狠手黑。花钱时却慈眉善目。刘府名下的佃户、长随的待遇一直比其他大户人家好。逢年过节。丫鬟们缝制的衣服、鞋袜总是按时发到每个佃户手里。水旱灾年。刘老爷就会主动给佃户们减租。在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刘府还会在东门外的汉王庙中支开大锅。无论是乞丐、流民还是吃不饱饭的庄户人家。每天早上都可以去刘家粥棚领一碗稀粥果腹。虽然那粥总是稀得照见人影。也总带着股霉味儿。但毕竟让很多本來要饿死的人又多捱了一个冬天。

  比起窗外冬寒料峭。书房内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重金从南方走私來的碎花玻璃窗将冷空气完全隔离在外。墙壁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黄铜打造的水炉子轻轻冒着热气。把整个屋子烤得如春天般温暖。

  如此暖洋洋的空气。很容易令人心生倦意。可刘大善人的两只眼睛却瞪得滚圆。一颗心上上下下。不断权衡着纷乱时势。

  沉寂了多时的太行群豪出山了。北面以张一行为首。打下了井陉。真定。南方以许土根为帅。势力一直蔓延到了山东。两淮、两河震动。无数豪杰趁势拉起了自家队伍。就连徐州附近也不安宁。红袄军在一个叫萧头陀的人带领下。已经攻到了附近的濠州。而官府忙着提防破虏军北上。压根沒精力对付其他土匪流寇。

  世道乱了。乱世出英豪。乱世意味着风险。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崛起的机遇。

  “大哥。你找我们。”一声亲切的招呼打断了刘文忠的思考。老二刘文义。老三刘文魁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走了进來。与刘文忠满脸慈悲相不同。老二刘文义长得方面浓眉。一看就知道是个爽直的汉子。老三刘文魁人如其名。长得文文静静。从头到脚带着股书卷气。

  “变天了。”刘文忠沒有回答两个弟弟的话。望着窗外的飞雪。幽幽地说。

  “是啊。真他奶奶的冷。今天上午在衙门当班。弟兄们都拎不住水火棍。”老二刘文义瓮声瓮气地回答。他自幼喜好武艺。长大后凭借家族的关系在徐州府衙担了个旗牌官。手底下管着百十个负责弹压地方的弓马手。每天在街头耀武扬威。煞是气派。

  “是啊。变天了。打我记事儿起就沒这么冷过。眼下城里流民越來越多。再冷下去。不知道多少人得冻死。”老三刘文魁显然比老二聪明。顺着大哥的口风。含蓄地说道。

  “那帮饿殍。怎么喂都喂不饱。从前天起府台大人在南、北两城都加了三口大锅施粥。却每天有人饿死。如果不下封门令。再这么下去。把整个府搬空了也添不完四下赶來的嘴巴。”老二刘文义不屑地说道。四处赶來的流民给弓马手们添了很多麻烦。连日來不断有大户向他抱怨家中财物被偷。还有小户人家在夜里遭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弓马手们的一致意见是关闭徐州城门。不准许更多的流民涌入。但徐州城府台大老爷王庭玉心慈手软。死活不肯听弟兄们的劝。

  “府台大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沒钱。我听人说。朝廷今年又停了百官俸禄。卢世荣大人说要发行新钞。把天下所有交钞全部作废了。眼下天怒人怨。就差有人点把火了。”老三刘文魁从袖子里掏出把折扇。刷地打开。边摇边叹。

  “还不是南方那伙乱匪闹的。当初陈吊眼一过境。多少豪门大户家破人亡。如果被我遇上。打马上前……”老二刘文义伸手比画着。仿佛自己成了当年的楚霸王项羽。万马军中无人能敌。

  刘文忠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二弟的吹嘘。自己和老三说什么。敢情老二一句话也沒听进去。为了让这呆子开开壳。他决定换一种浅显易懂的方式。

  “宋帝无道。可文天祥却不肯黄袍加身。你们说怪不怪。”

  “这文贼手下文有曾寰、刘子俊。武有陈吊眼、邹凤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偏偏不肯当皇上。我听人说他会看气。知道自己沒当皇上的命。破虏军口口声声说要恢复汉家江山。恐怕这新君名姓里。少不得一个汉字。”老三刘文魁知道大哥想什么。把话越挑越明。

  “大哥。老三。你们说文贼不当皇上。是因为大元气数尽了。”老二刘文义满脸迷茫。大元气数尽了。那肯定要有新的帝王现世。而大丈夫学好文武艺。就应该卖给帝王家。

  “大元将灭。大汉将兴。想我刘家先辈当年斩白蛇。揭王党…..”刘文忠眼睛里冒出一串火花。追忆着千余年前自己的同姓如何辉煌。

  老二刘文义终于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一张脸吓得比窗外的雪花还白。大哥志向远。手段狠。他从小就知道。但万万沒想到哥哥的志向远到如此地步。想当皇上。就凭刘家三兄弟和家中五、六十个家丁……。府台大人伸出个手指头。就能让刘家灭族。

  “人都说大元气数尽了。今后天下必然是汉人的天下。太行山张氏兄弟不过是群草寇。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如今也能攻城略地。文贼当年被打得只身而逃。转眼就拥有了半个江南。大元朝已经成了空架子。一推就倒。”刘文忠用眼前实例给两个弟弟鼓劲。

  “可咱徐州这四战之地。府台大人又素得人望……”刘文义结结巴巴地说道。兄弟三人中他武艺最好。同时胆子最小的也非他莫属。

  “如果府台大人被红袄军刺杀了呢。”刘文忠冷笑着问。

  “府台大人不出城。红袄军进。进…..”刘文义想说红袄军沒有进攻徐州的实力。却从哥哥的凌厉眼神中。看到了其真实意图。城中弓马手在自己手里。如果趁人不备杀入衙门……。他知道自己能做到。额头上。冷汗如泉水般滚滚而下。

  “二哥。你别担心。”老三刘文魁拍拍刘文义的肩膀。小声分析道:“南边的鞑子都忙着防破虏军过江。北边的鞑子要想南下。首先得对付陈吊眼。咱们兄弟有的是时间把绺子做大。只要咱们实力大了。将來即便受朝廷招安。也能混个世侯做做。眼下正值乱世。咱们兄弟能不能出头。在此一举。”

  “老二。乱世出英雄。当年汉高祖也不过是个亭长。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刘文忠喋喋不休地劝。外面的狂风夹着飞雪。把他的话掩盖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

  “天变了。”徐州总管王庭玉恹恹地关好了窗户。今冬的天气很古怪。终日风雪交加不见太阳。害得他这个秋天刚补了缺的新任总管每天脚不沾地。不是忙着安置流民就是忙着增派人手提防红袄军作乱。早知道大元的官这么难当。他才不会费劲补这个总管的缺。

  想起头上这顶官帽。王庭玉心情就愈发郁闷。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本以为当了父母官后能一展平生之志。却沒料到官场里边行的和书本里边说的根本是两回事。圣贤书教导你勤政爱民。实际上你勤不勤政、爱不爱民沒关系。能把顶头上司打点好了。就是抢男霸女。逼良为娼。也照样步步高升。

  被师门举荐为官后。辗转做了十多年七品小吏。王庭玉才领悟了做官的真谛。好不容易凑了两千多个银元。从中书省买來一个总管的实缺。本想痛痛快快做一回贪官。不成想乱世突然來临。徐州这鬼地方四下都是盗匪。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一旦安抚不住民心。恐怕沒等收回买官的本钱。总管大人的命就得葬送进去。

  这大元的官还有当下去的意义么。连百官俸禄都发不起的朝廷还能支持多久。王庭玉望着跳动的烛光。呆呆地想。他家道殷实。即便不当官也能活下去。只是一肚子入世之学太浪费。圣人教诲人要“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此才不枉读了那么多书。大元朝虽然风雨飘摇。毕竟是天下正朔…..

  黑漆漆的窗外。传來一阵阵喧哗声。附近的豪门中有狗狂吠了一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北风的呼啸把一切淹沒在黑暗里。冻死人的天。谁知道外边又发生了什么热闹。徐州城的夜晚向來如此。陈吊眼北上时把临近的县城砸了个稀巴烂。蒙古军又尾随着破虏军抢了一遭。然后是蚂蚁般的红袄军。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三路大军过境。再富饶的地方也会变成荒原。如今城里边大街小巷都是流民。每天晚上都得发生几起为争夺大门洞避风而进行的斗殴事件。

  “啊。”夜空中传來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近在咫尺。王庭玉感觉到事态不对。走到墙边抓起了防身用的宝剑。城中驻军都出去剿匪了。他能指挥得只有地方上自行募集的弓马手。而那帮弓马手基本上出身于地痞流氓。抓贼未必好用。欺负良善却一个顶俩。

  吵闹声越來越近。王庭玉已经可以看到火光。他抽出宝剑。对着门外大喊道:“來人。传刘牌头…..”

  衙门里平素围着他如苍蝇般转的小吏一个都沒有回应。偌大的院落显得空荡荡的。只有北风的呼啸声在树梢间回荡。

  “來人。谁值夜。传刘牌头。”王庭玉有些害怕了。扯着嗓子大喊。

  内宅的门被轻轻的推开。旗牌官刘文义全身披挂。慢慢走了进來。在他身后。十几个喝得嘴醺醺的弓马手擎着火把。把雪地照得通亮。

  “老爷。您找我。”刘文义淡淡地问。

  “刘。刘牌。牌头。你。你这是干。干什么。”王庭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手中宝剑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來。

  “老爷。天变了。”刘文义上前拍了拍王庭玉的肩膀。顺手夺下了他的宝剑。

  “本。本府。本府一直待。待你等不薄。你。你等…...”王庭玉指着弓马手们。气急败坏地骂。

  弓马手面无表情的站着。手中的火焰吐吐跳动。

  “老爷。天变了。大元气数已尽。英雄趁乱而起。您是大元的总管。汉王会依两国交战之礼将您厚葬。”刘文义笑了笑。把宝剑又塞到了王庭玉手中。带着弓马手们转身走出。顺手带住了府衙内宅的大门。

  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不一会儿。火光从徐州府衙跳起來。烧红半边天空。

  “红袄军进城了。”有人在雪夜中哭喊。

  “破虏军來了。八字军來了。红袄军來了。”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大叫着冲进附近的民宅。听到喊声。无数豪门大户死死锁住了院门。自家雇的保镖。护院纷纷跳上院墙。把手中兵器对准了临近街道。

  “汉王有令。驱逐鞑虏。徐州百姓杀蒙古人者。赏银十两。米一斗。破一宅院者。封百户。降汉者不杀。协助汉军者有赏。”刘家老三身披一件大红披风。带着百十个家丁在街头纵横。听了家丁们的喊声。沒有实物果腹的流民和曾经受过刘家恩惠的乞丐纷纷响应。不一会儿。就攻下了衙门附近的几个大院。

  “男的全杀。女的分给众位头领。”刘文魁大声命令。身后刚刚当了官的家丁们恶狼般冲进院子。把女眷们横着抱了出來。流民、乞丐、还有普通百姓红着眼睛。踹破屋门。把钢刀举向手无寸铁的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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