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心说 - yinpin0508
赢州市政府三楼会议室坐满了正在开座谈会的人们。围成长方形的座位中间放着几盆长青植物，与主席台的鲜花交相衬托，春意盎然，芳香四溢。正对大门一方的主席台座位后面悬挂着“赢州市民营企业家迎春座谈会”会标。每位参会人员前面的桌子上都摆放着水果、花生、糖果、糕点、矿泉水等食物与饮品。
会场气氛十分融洽，大家一边开心地吃着点心一边认真地开会。
会议主持人赢州市政府常务副市长蒋天龙此时正在对市长刚结束的讲话进行高度评价：“各位。刚才高市长已经将我市去年各方面的工作情况都给大家作了详细的通报，同时也把我市今年各方面工作的初步安排意见给大家作了简要的介绍。不难看出，过去的一年，总的来说，我市经济发展势头还是十分良好，特别是工业方面，无论是技经指标的完成，还是重点工程和一般项目的建设，都取得了显著的成效，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所以对此，刚才高市长在讲话中,也对你们予以了充分的肯定，并且代表市委、市政府，代表全市百万父老乡亲，向你们表示了衷心的感谢，但是......。”
蒋天龙停下，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在座各位，话锋一转：“从高市长的讲话中，同时我们也看出，由于受诸多因素，特别是资金不足、人才缺乏等的影响，目前我市现有工商企业仍然普遍规模偏小、技术含量较低、后劲不足、市场竞争力不强。而经济效益好、有发展前景的大中型工业企业，在我市整个工业经济中所占比例，则更是偏小。再说我们的地方传统工业吧，虽然近几年有一定发展，但总的来说，发展速度仍然较慢，发展深度不够，特别是与周边其它先进县市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这就严重制约着我市特色优势产业的培育与壮大。”
大家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蒋天龙连忙提高嗓音：“啊，各位，各位，请大家先不忙发言，等我把话讲完，你们再说，好不好？”
大家这才安静了下来。
蒋天龙微笑着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大家都安静下来，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接着说：“那怎样才能扭转这种被动的局面呢？刚才高市长在讲话中已经给我们指明了方向，要推动我们赢州经济跨越式发展，其根本动力就在于，要有特色优势产业的支撑，要培育壮大一批新兴的工商企业，要造就一批合格的优秀的企业家队伍，所以.....”
蒋天龙停顿了一下，庄严地环视了一圈大家，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所以在座的各位民营企业家们，你们是任重而道远啊。在今后的发展过程中，你们将面临许多压力和挑战，请你们一定要倍加珍惜当前来之不易的难得的历史机遇，切实增强做大做强本企业的紧迫感和责任心，不断壮大生产规模，抢抓政策机遇，不懈努力，继续有力地推动企业不断向前发展，为我们赢州经济的整体发展，做出你们应有的贡献。”
会场响起了一些掌声，同时参会人员又开始兴奋地小声议论起来。
蒋天龙见状，将嗓音提高了一点，尽快结束讲话：“好了，我就说这些，下面请大家自由发言。为了我们赢州的发展，为了在新的一年里做出新的更大的成绩，希望大家积极踊跃，献计献策。”
说完，蒋天龙便含笑喝了一口茶，并将面前的麦克风微微挪开，放松式地靠在了座椅的后背上，不再说话。但大家更多的是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却没人想要发言的样子。
会场正上方主席台就坐的领导们也明显地在期等着有人发言。
见仍然没人发言,也许蒋天龙担心冷场，所以只好又拿过话筒，十分和蔼地对大家说：“各位，都不要客气啊，今天是座谈会，畅所欲言嘛，大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到哪说到哪，千万不要客气，不要拘泥啊。”
见仍没人主动发言，蒋天龙又只好笑笑说：“你们再这么客气，我可要点名了哟。”
大家也只是冲他笑笑，像是不怕被点名似的,仍十分客气着，没人主动发言。
会场气氛渐渐有点尴尬起来。
正在此时，忽然参会人员中一位女士开始率先发言。她就是赢州市穿越输变电工程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贝牧。她说：“既然大家都这样客气,那我就先来说几句。”
全场肃然，大家马上将目光汇聚在了她的身上。
蒋天龙很高兴，马上示意服务员将话筒拿过去，摆在了她前面。
贝牧微笑着轻声地对服务员说了句谢谢，然后开始发言：“各位领导、各位同仁，大家新年好。本来呢，在今天这样一个充满喜庆、祥和的迎春座谈会上，更多的是应该讲一些缅怀过去，展望未来的话。而且我想这也应该是市委市政府今天专门组织召开这次会议的宗旨和主要意图吧。但机会难得，我却想利用今天这个机会，占用大家一点时间，说几句题外的话，说几句与今天这个会议的主旨有点不相符合的话，说几句与我们穿越公司命运息息相关的话。”
大家开始警觉起来，努力伸长脖子听她下面即将要说的话。
见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贝牧继续说：“当然啦，首先，我还是要借今天这个机会对市委市政府表示感谢，感谢你们能这样为我们着想，可以说是刻意为我们这些从事民营企业管理的人员搭建了一个相互交流与沟通、彼此学习与借鉴、共同提高与进步的有利平台。同时呢，我还要利用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代表我们穿越公司的全体员工，向在过去的一年里，关心、支持、帮助过我们公司建设与发展的各位领导、各位朋友，各位同仁，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谢谢，谢谢大家”。
同时贝牧站起来，从不同方位，不同角度，虚心地向大家各鞠一躬。
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掌声过后,会场更加安静下来，几乎所有眼球都被吸引到了贝牧身上。有的一直伸长脖子倾听下文，有的则四处观望他人的反应后又迅速收回目光，正座危襟，认真听讲。
坐在会场上方主席台的于佳毅，一位刚从省委宣传部下派到赢州市锻炼的副市长，忍不住好奇地侧身低声问坐在身旁边的赢州市市长高刚：“这位是？”
高刚微笑着低声介绍：“她叫贝牧，是我们赢州市最有名气的输变电力工程建设及安装企业之一的穿越输变电工程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本市著名的民营企业家、知名女强人。怎么样，标准的知性美女，还算漂亮吧？”
于佳毅不置可否，只是笑笑，继续倾听下文。
此时贝牧正讲到：“众所周知，目前全省的农村电网改造工程正处于十分紧张的建设时期，各地的农改工程进度都不同程度地完成了预期任务。而我市的农改工程进度呢，却一再严重滞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成整个工程量的百分之三十。为此，前段时间，在省市县的农网改造工程工作督察中，我市还受到过上级的通报批评。”
在场的几个参会人员开始点头，表示认同贝牧所说属实。
贝牧：“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施工环境不太宽松所致。比如说我公司负责的沙坝村、文星村等地方的农改工作，在施工过程中，就经常因严重受阻而致使无法正常施工。”
参会人员开始热烈地议论起来。
蒋天龙只好大声招呼：“各位，请安静，请安静，等贝总把话说完再讨论，等贝总把话说完再讨论。”
大家又才安静了一些。
贝牧：“而老百姓之所以阻碍我们施工,又主要是因为当地村社没有及时兑现村民们的线路通道占地、青苗损失等赔偿经费。”
另一参会的农改施工单位负责人也马上插话说：“对对对，我们在施工中也遇到过这样的问题。据当地村民说，这些赔偿款不是被村社干部贪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就是挪作了它用。”
蒋天龙马上招呼说：“李总，等贝总把话说完，你再说好不好？”。
李总只好闭口不语，保持缄默。
贝牧充满歉意地看了李总一眼,继续说：“关于赔偿的问题，作为施工单位，我们完全是按照国家农改政策规定，将其赔偿金额计算好,及时全部支付给了当地村社的，这些大家也都知道，但为什么他们就是不及时兑付给老百姓呢？”
于佳毅又低声问高刚：“为什么不由农改施工单位把这些赔偿经费直接发给村民，而要交给当地村社统一发放？”
高刚告诉他：“这是上面的农改政策规定。”
贝牧继续说：“并且我们也给当地村社作了不少工作，希望他们能尽快把赔偿经费兑付给村民，以更我们能顺利施工。但他们就是不理解，不支持。为此，我们也给所在地乡镇和市里相关部门反映过、汇报过，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支持与帮助。当然，他们也出面协调、斡旋过，但同样没起到多大作用，致使我们到现在还经常是十天半个月地的停工，所以就严重地影响了整个工程的进度。”
见大家都不做声,贝牧索性一次把话讲完：“还有就是，在市工业园区35千伏线路搬迁施工中，我们也经常受阻，原因也差不多，影响却更严重。类似问题还很多，在此我就不再一一列举。”
贝牧停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见会场还是十分安静，就马上接着又说：“说实话，这些工程都是当初我们通过公开竞标好不容易才承揽到的施工任务。我们也想把它们做好，尽快完成任务。但现在问题却这么多，怎么办？”
贝牧又停了一下，见仍然没人吭声。她只好又接着说：“施工前，我们不仅与业主单位签订了承包合同，而且还与相关部门达成了协议，明确了各自的权利与义务。按说各级政府、各相关部门，都有帮助我们协调好这些关系的职责和义务，但真的一旦问题出现了，需要各方面履行职责和义务时，往往又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眼看合同马上就要到期了，我们如果不能按期完成任务，就得按工程量比例受到经济处罚。不瞒大家说，当初我们参加竞标时的预算就做得超低，目的很简单，既想得到工程，又想让利社会，造福老百姓，所以根本就没考虑要从中获多大盈利。再说了，农网改造工程既是我国的惠民利民工程，又是地方政府的德政工程，我们也十分看重，很用心地去做，所以无论是在材料、质量、安全、青苗赔偿等等方面，我们都严格按国家农改政策要求去办，不敢有半点马虎，很怕事情办不好，上对不起党和国家，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和自己的良心。可现在呢，工期一拖再拖，无论是在人力成本、办公仓贮、还是机械器材租用等方面，费用都大幅上升，增大了成本，早已超出了预算。甚至有的地方还造成了极大的浪费，更是无利可获。如此下去，我们亏本不说，还不能按期完成任务，这样不仅我们不好交差，我想市电力公司，市委市政府，也同样难辞其咎。所以在此，我再次恳请市委、市政府，各相关部门，各级党委政府，高度重视，密切配合，加大协调力度，来共同帮助我们解决施工中的实际困难，以便我们加快进度，顺利完成农网改造建设和政府工程任务，这样对上对下，也好尽快有个满意的交待。”
于佳毅很奇怪，低声地对高市长说：“噢，还有这样的事？”
高刚也觉得有点不解地回答：“我也不太清楚，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下来我们一定要进一步核实和了解。”
于佳毅点头。
见贝牧忽然停了下来，大家也不做声。
高刚连忙说：“怎么了，贝总？你请继续，继续说。”
贝牧不好意思地说：“谢谢高市长，我的话说完了。不过对不起，可能有点言重了，还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多包涵，多原谅。”
高刚也十分客气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你也是为了工作嘛。”
贝牧又接着说：“是啊，以上我所说的这些问题真的都是我们目前施工中亟待解决的具体问题，或者说是我们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所以我今天才不分场合、冒昧地提了出来，目的是想依靠各级党委和政府的力量，来帮助我们协调、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
很多人都理解地点头。
贝牧环视了一下四周，再一次向大家致歉说：“真的不好意思，各位。我也知道我在这里啰嗦半天，耽搁了大家的宝贵时间，因为在座各位，无论是领导或是同仁，平时各自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做，都很忙,也难得有机会这样一聚，本不该扫大家的兴，但这些话我又确实不得不说，而且是非说不可，所以在此我再次向大家表示歉意,非常不好意思，请各位谅解。”
大家又一次鼓掌，像是对她的理解和鼓励。
贝牧十分感激地对大家说：“谢谢，谢谢。”
并再次站起来，虚心地向大家点头致谢。
见仍没有人说话。贝牧坐下后又补充说：“还有，刚才高市长不是说了吗？要求大家为赢州新一年的发展献计献策。在这里呢，我也就不献计献策了，事实上我也没有什么计策可献。只是代表我们穿越公司的全体员工表个态，在新的一年中，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把自己的企业搞好，为赢州的发展多尽绵薄之力。”
大家又是一阵掌声。掌声过后，又是一阵沉默。
蒋天龙见状，又只好动员大家：“来来来，大家都说说嘛，反正今天是座谈会，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家都不要有什么顾虑嘛，也可以像刚才贝总那
样，啊，有什么要求，有什么需要市委政府解决的困难，啊，都可以提出来，啊，不要有顾虑，不要拘泥，畅所欲言，畅所欲言嘛。”
会议室外的过道上几个参会人员正趁上厕所的机会抽烟，闲聊。
一参会人员向会场瞟了一眼，有点带嘲讽意味地说：“这个贝牧也真是，天真，这些问题提出来有用吗？能解决吗？弄不好还会得罪领导。”
另一参会人员也附和着说：“管他呢，反正又不是我们提出来的，得罪领导也不管我们的事，相反我还巴不得有人提一下这些问题，也好引起他们的重视，这样我们开展起工作来也会容易一些。”
还有一位参会人员问大家：“怎么今天宋书记没来开会？”
其中一位回答说：“不知道，可能有事吧。”
又一位参会人员好奇地问：“新来的于市长如何？你们知不知道他分管哪方面的工作？”
其中一位摇摇头：“不清楚，人家才来几天。”
会议室内发言还在继续。
赢州市政府办主任、兼市农改办主任邓志坚说：“我也来说几句。就接着刚才贝总所说的话题说吧。其实刚才贝总所说的情况基本属实。关于农改进度迟缓一事，以及受阻原因，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事先确实也给我们反映过，而且我们也会同相关部门做了不少各方面的工作。现在的问题是，老百姓和村社干部各执一词，老百姓说村社干部把赔偿款都贪进了自己的腰包，或挪作了它用。而村社干部呢，却说村民嫌赔偿太少，不愿接受，所以双方无法达成协议。这样一来,既出现了矛盾,又耽误了工程进度。”
赢州市民政局局长杜义强也发言说：“刚才贝总说到的沙坝村那家姓王的，我们与当地村社干部一起，都已经去过三次了，到他家去做工作，可他们就是不同意高压线从他家的房屋上空经过，说是会产生磁场、静电、辐射什么的，对人身有影响，甚至会得癌症。还说房子的户主是儿子，同不同意要儿子才做得了主，可儿子儿媳又都在外面打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家里的人如果同意了，他们回来不好交待。但据一边的旁人给我们说，其实那都是借口，目的一个，就是想多要点补偿。”
赢州市督察办主任李先成接着说：“据我们了解，其实在我们市的农改施工过程中，施工单位基本上都是按国家农改政策规定进行的赔偿，资金也到了位。关键是这些钱现在还有相当一部分在村社干部手中，根本没有发下去。原因很多，有的说是赔偿标准太低，有的说是根本就没按政策执行，所以存在很多矛盾，以致影响了农改进度。”
赢州市信访办主任黄小红则摇头晃脑地大声叹息说：“唉，现在的群众工作难做啊”。
对此，赢州市劳动局局长贺爱平却持不同意见：“但我不认为你们的观点全对，其实现在的老百姓，总的来说还是很纯朴的，绝大多数人，对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都很理解，很支持。即使有些看法，有些不理解，我想也只是暂时的，只要我们把宣传解释工作都做好了，把相关政策法规都落实到位，问题总是会解决的。”
赢州市总工会主席李斯伦也表示赞同：“对，特别是像农网改造这样的民心工程，它给我国，特别是像我们赢州这样的西部落后地区的老百姓带来的实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农改完成之后，即将实行的城乡用电同网同价给老百姓带来的实惠，将更加显著。”
见大家的发言都有点跑题，赢州市政府分管农业副市长宋正义就显得十分豁达地笑笑说：“我感觉今天这个会，怎么像是开成了农改专题会。既然是民营企业家迎春座谈会，我想大家还是继续今天的主题吧，围绕如何搞好今年的工作，多献计献策。至于农改方面存在的问题，我想可以找个时间召开专题会议来研究解决。还是让我们来多听听企业家们的声音吧，不要总是听我们部门的同志讲。啊，来来来，各位民营企业家，请你们多提宝贵意见。”
主持人蒋天龙也赶紧说：“对对对，还是继续我们今天的主题，积极踊跃献计献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