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篇:停在仰望(下) - 萤火虫的冬季 - 吹落娇红故人颜
5·锃亮的马革皮靴,英挺的皮裤和着裸露的结实胸膛,右臂上嚣张的纹身表现着狂野的诱惑,头发上漂染着个性的亮蓝色,白皙的脸上画着妖冶浓重的眼线,修长的食指轻佻地放在性感的薄唇上这是翦川在摄影棚为某时尚杂志拍摄的一款封面写真,特别设计的喻意体现着阴柔与粗犷的矛盾之美。
言宥祎忍不住跑来混在工作人员中偷偷地欣赏,看着看着,不由得痴了,却忽略了遮掩自己,翦川竟已趁着空档走到她面前,戏谑地伸手在她失神的眼前晃了晃,“我们以前认识?”
言宥祎面上一窘,尴尬地笑笑,“你说笑了,我怎么会有幸认识你?”
“想也是”翦川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新来的工作人员?”未等言宥祎回答,便倨傲地吩咐“过来,帮我把这个靴子脱了,穿着难受死了”
言宥祎一怔,翦川变了,不再像以往谦和有礼,变得高高在上,目中无人,难道人的性格真的会随着记忆的丢失而改变曾经的美好吗?
“愣着干嘛?快呀!”翦川不耐烦地敦促,他已翘着腿等了半天,其实帮他脱鞋也没什么大不了,本就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只是无法接受那个曾经阳光俊朗的“檀郎”从此消失,失忆不是翦川的错,却难过他丢弃了一份灵魂的治愈。
言宥祎缓缓蹲下,慢慢地帮他解开鞋扣脱下皮靴,“好了,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翦川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
6·原以为自己是最晚回来的一个,没想到餐桌前缺席的还有言蕈,近段时间,即便剧组停工,她也是早出晚归,很少在家,今天,言宥祎特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干嘛枯坐?先吃吧”落寰亨刚要落坐动筷,被言宥祎一把拉起来,“没心没肺,这么晚了,小姑都没有回来,难道你都不担心吗?”
“她又不是小孩子,兴许有事在忙”落寰亨准备再次坐下,又被言宥祎阻止,“你到底想怎样?”落寰亨有些恼火,“现在我们一家人要紧紧相依,团结友爱,况且,身为一个男人,你必须要有担当”自己的爱情已经无望,言宥祎更希望言蕈和落寰亨能够修成正果,有时候感情需要推波助澜。
“所以呢?”落寰亨环胸望着她,“去大门外等她,见到她后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言宥祎说着,拉起他的手向外走,落寰亨挣脱她,“你不觉得矫情吗?外面寒风凛冽”
“有我陪你,关键时刻我会识相地闪身”言宥祎不容拒绝又拉起他,落寰亨真的生气了,“别闹了,累了一天,吃完饭我还有工作要做”今时不同往日,名义上是副总经理,实际工作繁杂地很。
“好吧,好吧,体谅你,我帮你去接”言宥祎兴高采烈地走去大门口,尽管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脖裹了两圈,却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不停搓手跺脚。功夫不负有心人,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后,终于听到车鸣声,言宥祎以为言蕈是打车回来,正准备迎过去,但在车灯的照亮下,她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BMA,那是池恺洋的座骑,言宥祎不敢贸然现身,急忙躲到墙角的葡萄架旁,伺机窥探。
池恺洋首先走下来,随后替言蕈打开车门,“谢谢你送我回家”言蕈的脸上挂着牵强的笑意,池恺洋将她紧箍在怀中,“我舍不得你走”边说,以蜻蜓点水的方式吻她,慢慢循序渐进将吻加深,言蕈也没做反抗,似乎要和他一吻天荒。
幸好,这种画面在电视上看多了,否则一定会长针眼。不过,凭心而论,池恺洋和言蕈倒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一对儿,不能这么想,言宥祎连连晃头,否则骆驼岂不落单了。
吻戏总算结束了,池恺洋状似不舍地目送言蕈进去,才转身上车离开。言宥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作为开场白,便一声不响地尾随在言蕈身后,反倒成了不折不扣猥琐的跟踪狂,言蕈似乎有所察觉,蓦地回首,“祎祎,你这是···”
“那个···”言宥祎支支吾吾咧着嘴,总不能说自己像个偷窥狂一样看到了一场吻戏吧,这样言蕈会很尴尬的,沉吟了片刻,她握住言蕈的手臂,低眉顺眼地恳切说道:“小姑,我和骆驼以前是闹着玩的,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计较,也别因此赌气和池恺洋在一起,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
言蕈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调侃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我有分寸”言宥祎后知后觉的醒悟,“你占我便宜,好歹我生理年龄也比你大的,少以长辈自居”言宥祎佯装生气不理睬她,大跨步向屋里走去。
言宥祎垂头丧气地走上楼,准备回自己房间,但又突然更改注意进了落寰亨房间,“骆驼”言宥祎没精打采地不请自坐,“有话就曰”落寰亨好兴致地和她开起了玩笑。
“我又不是孔子,曰什么曰”言宥祎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你这样子是闯进忧郁森林了?”难得见她垂头丧气,落寰亨觉得好笑,“咱俩以后要保持点距离了”免得言蕈误会,不过,缺少他这个男闺蜜,她会觉得空虚寂寞的。
自己又什么时候和她距离贴近过?出于好奇,落寰亨假意顺着她的思维问道:“为什么?”言宥祎拧着眉心反问:“骆驼,我能语重心长劝劝你吗?”
“我说不能,你不也一样要说”
“嘿嘿”不愧是知己,言宥祎傻笑两声,“其实作为一个男人,对爱他的女人最大的伤害不是打她、骂她、虐待她,而是放任她的爱不理不睬,以为远离她,让她另寻幸福是为她好,那是愚痴的想法,是大错特错,勇敢担当,给予她同等的爱情,才是她此生的幸福”言宥祎口若悬河,一顿长篇大论,落寰亨只回了三个字“所以呢?”
“去向言蕈说,你爱她,你愿意接受她”听到这儿,落寰亨“嗤”地笑起来,“当起红娘了?”
“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了你好”言宥祎急了,“你知不知道小姑她···”背后道人是非不好,言宥祎及时住口,“操心我的事,你自己呢?”落寰亨故意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不愿多谈言蕈。
“我什么?翦川吗?”言宥祎显得有些落寞,“你也知道,他失忆了,忘记了一切,况且人家现在是如日中天的大明星,而我只是个落魄的小编剧,我们之间距离相差太悬殊,曾经都没有过交集,遑论现在呢?”言宥祎是个矛盾体,心情忽阴忽晴,阴霾突然一扫而去,“不过如果他肯接受我,哪怕天天打我、骂我、虐待我,我也甘之如饴”
虐恋?落寰亨不敢恭维,“我能说你贱吗?”在她发火之前,“好了,不早了,去睡觉吧”明天,池恺洋会有更多的招数等着他呢。
7·清晨5:30分,该是个睡眠时间,池恺洋却可恶地吩咐助理们逐一给《咒》剧组的相关工作人员打电话,命令众人在6点整准时出现在公司十三层会议室,会议内容想也知道肯定是《咒》的续拍以及同期档收视率下降问题,纵然如此,也没必要一大清早折腾人吧?魔鬼终结者!
来不及吃早饭,来不及化妆,穿戴整齐后,言宥祎戴上眼镜急忙坐上落寰亨的车赶往公司,其实落寰亨更无辜,今早的会议根本没有他的事,硬是被言宥祎从被窝中拽出来,还说要和他保持距离?男人的被子都敢掀?
“咦,忘叫小姑了,她也是剧组成员”言宥祎吃相难看都啃着面包。
“三分钟前,池恺洋派车接走她了”落寰亨一副不以为然地表情,“喂,你难道···”没等言宥祎说完,落寰亨嫌恶地推开她,“面包屑喷我一脸”
“嘁!我还不管你了呢”
像群臣朝见君王似的,众员工慌慌张张地鱼贯涌入十三层会议室,但不幸的是,即便是第一个进入会议室的导演也已经迟到了,池恺洋寒着脸,给予了诸位作为迟到的惩罚,也就是说,除了和池恺洋同时到场的言蕈外,所有员工,无论身份高低,全部罚站十分钟。
觉没睡好,饭没吃饱,又要被这样体罚,言宥祎快要受不了了,简直是魔鬼训练营,十秒,九秒,八,七···,言宥祎不时地瞄着身旁翦川手上的腕表,心里默默地嘀咕着时间,三、二、一,终于可以坐下了,她长舒了口气。
池恺洋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一大清早折腾各位,绝非我心血来潮,而是要做一下关于《咒》剧的会议小结,咱们重金打造的金牌剧居然敌不过威煌耗资寥寥的肥皂剧,众位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吧,当然作为演员之一我也难辞其咎,不过首当其冲的应该是编剧言宥祎吧”
众人沉默不语,唯有翦川侧目瞅过来,兴许他是在好奇,“剧情的发展直接影响到收视率,按说当初作为初出茅庐的新生代,根本不该让你挑大梁,若不是有董事长这层关系,你只能从基层做起”池恺洋劈头盖脸对言宥祎一顿批评、训斥,言宥祎实在难堪,也觉得委屈,近段收视率低潮不是因为翦川受伤停播造成的嘛,更可恨的是理想,他竟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再配上显示在初恋美颜上的冷嘲热讽,着实一副“墙倒众人推”图。
最后,还是言蕈给了池恺洋一个暗示的眼神才令其转移了攻击目标,接着倒霉的是导演,言宥祎无心去听池某某的聒噪,她一直在琢磨,池恺洋和言蕈到底是怎样的关系?若说是情侣,为何不曾公开?即便是怕娱记烦扰,至少圈内人应该知情,若是玩黑市情,言蕈又凭何甘之如饴地跟着他?再说落寰亨,言宥祎不认为他对一切无所洞悉,但为何熟视无睹?是真的不爱?还是另有隐情?
长达两个小时的会议终于结束了,全体人员又纷沓而出,言宥祎嫌人流涌动会太挤,便一直坐在位置上低头玩手机,“喂,敢骗我?”言宥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抬头,空旷的会议室只剩她和定定地望着她的翦川,内心狂跳的悸动令她有些结舌,“什···什么?”
“既然你是编剧,我是男主角,那么···”翦川故意拉长音调,“你为什么说和我不认识?”
原来是这件事,还以为他恢复记忆追究过往呢,虚惊一场,言宥祎笑笑,诚恳地说道:“好吧,我向你道歉”
“接受道歉”翦川胸襟豁然地不和她的欺瞒行为作计较,“但”为什么又是转折?言宥祎崩溃,转折从来不会有好事,“作为弥补,你的午饭由我安排”
这是什么逻辑?受害人安排肇事者吃饭?夸张的比喻,恰当的解释!言宥祎一头雾水,“StandUpPlease!”翦川已开口命令,呆愣了半晌的言宥祎终于回了他一句“对不起,我不想去”
轮到翦川怔住了,恐怕他现存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被拒绝吧,而且还是个女人,是个又丑又老的女人,翦川应该很没面子吧?
当然,言宥祎也有拒绝他的理由,她是翦川的衰星,是她害翦川失去了记忆,尽管依然爱着他,也不能再靠近他,否则他会因她再次受伤,这份恐惧一直如噩梦一样缠着她,再者,与过去的接触越多,就会刺激脑部记忆中枢神经,失去的记忆会一点点找回来,言宥祎自私地不希望他恢复记忆,过去是他的痛苦,也是她的深渊,若做一个问卷调查,恐怕85%的人多不想回到过去,大多数人的过往都是不堪回首的。
哪怕在翦川的记忆中永远忘记了一个叫金戈戈的女人,永远回忆不起他和金戈戈做朋友时简单快乐的匆匆岁月,哪怕重生的言宥祎对翦川永远只能停留在仰望的位置,她安于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用放大镜折射太阳的万丈光茫。
翦川并没有生气,他的标清霎时黯然,“小恋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我接触过去,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又有谁能理解我心中的痛苦呢?一个对未来茫然,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我活着如同一具枯槁的形骸···”言宥祎被他的话说得心紧紧揪在一起,无数个忏悔的“对不起”却无法由声带传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