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篇:竹战全局 - 萤火虫的冬季 - 吹落娇红故人颜
1·却说绰叔着人递了封信笺给鄂善,鄂善观罢,不敢怠慢,急忙派车去接绰叔,临行前,绰叔将一个红布包随身带上,坐上汽车后,汽车两边各站着一个警卫,风驰电掣开向鄂宅,车子到了府宅,两名警卫一个抢进门去报信,一个就来恭恭敬敬地开车门,绰叔阔步下了车,“先生,请吧”
警卫带他顺着曲径迂回的走廊,进入屋内,茶厅中,鄂善似已等候多时,见绰叔到来,忙起身笑脸相迎,他的脸上略带倦颜,寒暄了两句,便直入主题,“不知先生前来,所为何事?”
绰叔也不和他拐弯抹角,“我有桩生意,烦请总长大人代为引荐一位主顾”鄂善稍迟疑了一下,委婉地道:“先生必然做的是大买卖,鄂某恐能力有限”
绰叔不动声色,取出随身带来的包,铺在茶几上展开,鄂善顿时目瞪口呆,竟是二十根黄澄澄的金条,“这些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在下还有重谢”稍顿了一下,“总长不是说想目睹一下黑寡妇的真容,在下也可以为大人开眼”
鄂善闻听,身子震颤,背脊上渗出汗液,绰叔的话再明显不过,摆在自己眼前有两条路,其一,收下贿赂,与之同流,二则,命丧黄泉,当初,他只因不满前任总长搜刮民脂民膏,贪婪暴敛,无所作为,而自己徒有满腔为国为民的热忱,却无处施展,故此才会在某位高人的指点下找到绰叔解决掉了“胖子”,事后,他一直想与绰叔撇清关系,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段日子若非琐事缠身,他正竭力调查绰叔的杀手组织,,欲将其等为祸百姓的孽党一网打尽,谁知,他竟先找上门来了,经过再三思量,鄂善决定收下金条,一个贪财的长官让对方抓住了把柄,才不会对其动杀机,性命无虞,方有机会反过来置对方于死地的机会。
“先生客气”鄂善假意目光贪婪,满脸堆笑,“但不知先生要鄂某代为引荐何人?”
“嬴督军”绰叔的胃口着实不小,竟将主意打到嬴赫昆身上,但鄂善不敢过问是何种生意,只面有难色地沉吟了片刻,方吞吞吐吐地道:“好吧,待改日鄂某定位先生引荐”
绰叔刻不容缓地要求:“不,择日不如撞日,就请总长今日便带我去督军府”
鄂善心中虽有火气,面上却隐忍着不敢发作,披上老妈子递来的外衣,便同绰叔并肩出门。
刚走到屋外,忽听那院传来歇斯底里的哀嚎声,引起绰叔的关注,“总长大人,所为何故?”鄂善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许是担心绰叔起疑,又着重解释,“这不,前两日我家夫人去和督军的二姨太打牌,谁知家里老二和小的闹翻了了天,失手之下导致小的小产,这荷香没了孩子,竟似疯癫,整日在家闹腾,都要受不了了”绰叔难得地调侃一句:“齐人之福也并不好享啊”
2·因着嬴赫昆身体欠妥,柯啸代为去了衙门,懒散地斜躺在竹凉榻上,嬴赫昆一个劲儿地鼓捣不通气地鼻子,连带着说话腔掉都有些怪异,“他娘的,大热的天,老子居然着凉了”
胭脂跪坐在他身后,体贴地替他揉肩敲背,“俗话说,冷伤风热感冒,您哪,是火上引起的”嬴赫昆眉毛一拧,“有了你成宿的折腾,还能不上火?”胭脂撒娇地“嘤”了一声,媚笑道:“大帅,你说话真露骨”
嬴赫昆转过身,捏捏她的下巴,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胭脂掩嘴笑着偎到他怀里,“文诌诌的腻死我了”她兰花指挑·逗式地撩拨他唇上的胡须,魅惑地哄问:“你说,是我好?还是修语茶好?”这个家待得久了,她自然也在老妈子嚼舌头时听到一些从前的事。
嬴赫昆脸色骤变,毫不怜惜地一脚将她踹下去,“真他娘的不知好歹,妄想跟语茶比?”她这一脚正好踹在胭脂的小腹上,力道之狠,疼得半天爬不起来,加上怕再挨打,吓得身子颤栗地跪在地上求饶:“大帅,是我不自量力,您别动气···”嬴赫昆还想扯着嗓子再骂,恰逢祭殿来报:“大帅,鄂总长求见”便只得作罢,,起身理了理衣领,“带他去上房等我”穿上鞋准备出屋时,胭脂依旧跪在地上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嬴赫昆不耐烦地喝道:“行啦,不怪你啦,你们女人还真他娘的是水做的”胭脂这才揩了揩眼泪,捂着肚子直起身,“谢大帅,以后我会守分寸的”嬴赫昆也懒得再理她,直奔上房。
祭殿引着鄂善和戴着金色面具的绰叔来到上房,趁着鄂善没注意,绰叔暗暗塞给他一张字条,待到无人时,祭殿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字:任务出现。终于离为父母报仇的时刻越来越近了,他却并没有像当初臆想得有多么喜悦,生活环境有了改变,思想也随之复杂,肩负的东西同样增加了,有彷徨,有迷茫,有犹豫,甚至有对美好生活的奢望,当复仇结束,人生使命完成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胭脂照着镜子用手绢细致地将泪痕擦干,才走出房间,走廊里,嬴婳正陪着嬴守嬉戏,也许因为心里受了委屈,见到昔日的故友,便想倾诉些知心话,以此寻些慰藉,遂轻唤道:“婳儿,陪我说会话行吗?”
嬴婳瞥了她一眼,态度冷淡,“如今身份不同了,恐言辞不当,失了礼数”胭脂被她戗得潸然泪下,用手绢轻轻擦了泪,低气道:“婳儿,我知道是我爱慕虚荣,伤害到了你和你娘,你只当我年轻不懂事,原谅我吧”
嬴婳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伤害到了谁已不重要,你只扪心自问,这条荣华富贵之路,是否是你心中理想的康庄大道?”言罢,她挽起嬴守的手回屋了。
胭脂面如白纸,眼神虚乏无力地扶着围栏,脑海中竟不自觉浮现出当初南风对她百般疼爱的画面,彼时的他们你侬我侬,情意绵绵,虽然日子贫苦,甚至为一串糖葫芦而争让不休,但他们的爱情就像冰糖葫芦,会在偶尔的争吵时泛着青涩的酸,会在恩爱缱绻时感觉畅然的甜,没有锦衣玉食,但生活无忧无虑,然而如今锦缎着身,她不觉得比粗布纤麻的衣裳有多舒服,玉食入口,她尝不出珍馐的滋味,她开始后悔当初荒唐的决定,她开始怀念只有蛋花的疙瘩汤···
鄂善和绰叔刚坐定,嬴赫昆缓步踱了进来,二人连忙起身,上前行礼,口称大帅,嬴赫昆扫了绰叔一眼,散漫地道了声:“坐吧”宾主同时落座,老妈子奉完茶后,急忙退下,鄂善应是先开口,原本想奉承嬴赫昆几句,嬴赫昆粗嘎地道:“别整虚的,有话直说”
鄂善表情好不尴尬,“呃···”绰叔也觉得他太拖泥带水,便绕开他,直接对话嬴赫昆,“在下不才,想和大帅做桩生意”嬴赫昆觉得新鲜,摸着光头问道:“什么生意?”
绰叔眼角余光暗暗斜向鄂善,“容在下冒昧,我只能和您一人说”鄂善自知是多余的了,但嬴赫昆不发话,又不能告退,嬴赫昆将脸一板,用手指着绰叔,“你凭什么和老子谈?老子又如何信得你?”
绰叔冷哼一声,“素闻嬴督军是威慑一方的枭雄,难道这点胆量都没有吗?”被他一激,嬴赫昆果然就范,“别耍花样,要不然你这条小八字儿就被我捏死在手掌心里”说着将左手的五指一伸,咬牙切齿捏成了拳头,翻着两个大眼睛盯着他,鄂善见自己已是被卸下磨盘的驴,再坐无益,自觉地起身告辞。
房间里只剩嬴赫昆和绰叔了,“说吧,什么买卖?”绰叔不疾不徐地从兜里掏出一块像胰子般大小的东西,用油纸包裹着递给嬴赫昆,嬴赫昆接过手里拆开,不禁大惊,“鸦片?”
“恕在下孟浪,经令千金被虏一劫,大帅的资金已是空乏,而铁奎又在隔岸虎视眈眈,若大帅不先发制人,此地失守是早晚的事”绰叔目光盯向油纸包,“而它,是最有效的捷径”
嬴赫昆面色铁青,走私鸦片,为祸一方,可是非同小可,但有获利匪浅,铁奎篡谋夺权的野心绝不是危言耸听,也不知他是发了什么横财,军备势力正在日益壮大,反观自己军备稀薄,根本难以抵御入侵,思考再三,他已有所动心,“你戴着这个破玩意儿,我怎地信得着你?”
绰叔不曾争辩,直接伸手将金色面具摘下,乍见其容,着实令嬴赫昆吃了一惊,倒吸了口气,面具背后是一张阴阳脸,一半显示着中年男子方正的面貌,一半却是少了皮肤,粉红色的肌肉揪成几处凹凸不平的肉瘤,甚是令人作呕。毕竟是久经沙场的男人,嬴赫昆很快镇定下来,绰叔徐徐道:“我本名渡边雄平,幼年在故乡独自上山接受训练时,被黑熊舔伤了左半边脸。少年时加入天皇特战队,曾受到过裕仁天皇的接见,算起来,我到中国已有二十余载了”绰叔避重就轻地绕开了他来中国的原因,“不知这些能否被大帅取信?”
嬴赫昆靠在椅子背上,昂着头静想了半晌,“好吧,这桩生意就定下来了,接货方式和时间以及运输路线,你着人与我到时指派的人商洽”绰叔却脆声道:“我只信任祭殿”
嬴赫昆眸中闪动着锋利的寒芒,叱道:“你这话何意?我的副官又已经你调查了?”绰叔微欠了欠身,直言不讳,“实不相瞒,他是我安插在大帅身边的”
嬴赫昆手掌成拳,重重捶向桌面,“太岁头上都敢动土?老子非蹦了你们”说着,便要掏枪,绰叔镇定自若地解释:“大帅,稍安勿躁,请听我分析,若他单单是我的人,贸然为你办事,你能轻易信他吗?这种生意非同一般,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而今由您栽培成了亲信,你我之间消除了隔阂,生意自然会做得顺风顺水,大帅,您认为呢?”绰叔话锋一转,“若大帅有疑虑,大可开枪毙了他,之后由您亲自更定人选”祭殿能得到重用,自然最好,然若不能,弃如蔽履也不足惜。
嬴赫昆摸摸光头道:“容我再考虑考虑”
祭殿来找嬴婳时,她正在为嬴守画脸谱,是净脸脸谱,才画完一半,瞅起来有些别扭,嬴守呲着牙,傻气地问道:“两个哥哥,好看吗?”祭殿敷衍地点一下头,随即对嬴婳道:“大小姐,大帅有找”嬴婳会意地放下油粉膏,好言哄道:“守儿,姐姐马上回来再帮你画”尽管嬴守极不乐意,也只好噘着嘴嘱咐:“你要快哦,不许耍赖”
嬴婳随祭殿出房间后,祭殿长话短说,“绰叔刚有来拜访大帅,他偷偷塞给我一张字条,任务出现”嬴婳凝神思考了一会儿,道:“以我之见,爹用不了多久便会找你,不问则罢,若问起你和绰叔的关系,你最好如实回答”
“此话怎讲?”祭殿不解,“绰叔求见我爹和给你的任务定然有联系···”尚未等嬴婳详尽分析完,莲子已来传话,“祭副官,大帅找你过去”来不及再细说什么,嬴婳只给了他一个暗示的眼神,示意他万不要隐瞒与绰叔相熟之事。
上房中独剩嬴赫昆一人,不知绰叔何时离开,也不清楚他从哪处离开,气氛有些凝重,嬴赫昆绷着脸,“祭殿,你来我府上多久了?”祭殿猜不透他的话意,只中规中矩地回道:“半年有余”
嬴赫昆冷冷一笑,“我且问你,你可认识绰老鬼?”祭殿原想搪塞“只有耳闻,不曾识面”,但见他表情,又记起嬴婳的叮嘱,便如实回道:“我十岁那年,双亲俱亡,是绰叔收留了我”
“你倒是深藏不漏啊”嬴赫昆又习惯性摸摸光头,满以为他会矢口抵赖,他的如实回答倒令嬴赫昆大感意外,一下子没了对策,沉默良久方才道:“其实你很有魄力,又几番救了守儿,我是极器重你的,若你肯尽心效力,我绝不亏待你”
祭殿按照军人方式行了个军礼,“谢大帅赏识”嬴赫昆话锋一扫,转了话题,“你说,你对守儿感觉如何?”祭殿一怔,料不到他会有这么一问,踌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回道:“二小姐乃金枝玉叶,属下定会尽心保护她”嬴赫昆老谋深算地转了转眼珠,突兀地问了句:“倘若我将守儿嫁与你,如何?”
祭殿神色失措,急忙辩道:“属下绝不敢存非分之想”嬴赫昆面色晦暗,似有不悦,“莫非你嫌她痴傻?”祭殿语气平淡地解释:“数下自叹高攀不上”嬴赫昆忽地纵声大笑,“好了,我还是那句话,若你肯尽心效力,我绝不会亏待你”祭殿心中暗忖:嬴赫昆此番话究竟何意?
嬴婳继续执笔帮嬴守画完剩下的脸谱,但神情有些恍惚,心里总是惦记祭殿去见嬴赫昆会不会出事,嬴守因她的怠慢有些不高兴,“爹爹叫你做什么?”嬴婳微微笑着逗她,“是问我守儿有没有不乖?有没有乱发脾气?”
“胡说!”嬴守生气地抬手将妆案上的油份盒拂到地上,五颜六色的油份顷刻染花了焕然一新的地毯,“一定是爹爹要你做两个哥哥的新娘子”嬴婳又气又好笑,“爹爹哪有说过这样的话···”
根本不由她说,嬴守抢过她手中的画笔在她脸上胡乱地画了几道,最后稚气地警告她,“两个哥哥是我的,只能和我玩”嬴婳对着镜子中的花脸,真是哭笑不得,不过令她感到欣慰的是,祭殿已平安无事地出来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自幼没有亲人,伴随她成长的只有绰叔和祭殿,若是将绰叔视为恩重如山的父亲,那么,祭殿则是介于兄长和朋友双重之间,更增添了一份少女的纯真爱情,它像洁白细碎的土豆花,从最初躺在被阳光照耀得发烫的泥土中小憩,到破土而出感受着如丝绸一般柔曼滑过的清风,鸟儿偶尔驻足的呢喃,是心照不宣的惬意,却铭
刻着隽永。
3·南风依旧是老样子,终日宿醉,酗酒兹事,已被鄂善调去做巡警,但他仍是死性不改,更甚者在一次巡街时遇到一个小偷,出于职责,他英勇擒贼,却反被小偷踩在地上一顿暴揍,至今被警队传为笑谈,由此也得了个“醉虾”的称号。
照例踉跄着步伐回到一贫如洗的家,娘亲将做好的米糊盖在桌子上,早早歇了。南风毫无胃口,悻悻地回到自己屋里,一头栽倒在炕上,迷迷糊糊睡着之时,忽听有女子轻唤:“风哥”南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到了胭脂,于是喃喃呓语:“胭脂,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女子轻笑,“我不是来看你了吗?”南风狂喜,伸手去抓她,居然真的抓到了她的手臂,他陡然酒醒,梦中多是虚幻的,不会有如此真实的肢体碰触,南风一边着手揉搓惺忪的睡眼,一边仍贪婪地拽着对方的手臂,不肯让她离开。
“酒醒了?梦做完了?”女子戴着一副珊瑚制成的面具,眼眶位置还镶有几颗精致的璎珞,她的声音清脆如蒙古草原上牧民手中的驼铃,悦耳动听,更重要的是竟和胭脂的声音一模一样,出于警探的敏感,南风严肃地询问:“你是谁?为什么到我家来?”
女子坐到他身旁,亲昵地靠在他身上,“风哥,还在怨我贪慕虚荣,背信弃义吗?”南风一把推开她,瞪大着双眼连连摇头,“不,你不是胭脂,胭脂已经抛弃我了,她已经嫁人了”南风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垂了下去。
女子将他的脸正视回自己,柔声细语道:“你好好瞧瞧,我有哪里不像胭脂?是这个面具吗?”她食指狠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傻瓜,我若不这身打扮,被大帅认出,你我还能这般自在的相见吗?”南风半信半疑,“你真的是胭脂?”隔着面具,他又听到她清脆的笑声,女子已经开始解着旗袍上的纽扣,南风受宠若惊,“胭脂,你真的···”
“风哥,莫嫌露水姻缘浅,你我情比金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