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是六篇:青涩梅雨 - 萤火虫的冬季 - 吹落娇红故人颜
1·和绰叔进行交易的第一批货即将在今晚到达码头,嬴赫昆指派祭殿带着高翔等一批纵队整装出发,前去码头接货,临出发前,嬴守笑嘻嘻地嘱咐:“两个哥哥,你要早些回来陪我玩”祭殿表情淡然地“嗯”了一声,便带队出发了,嬴婳站在二楼的围栏前,目送他离去,心中默祷他平安。
入夜时,外面下起了雨,雨珠“噼啪”地打在窗户上,恼得人心烦,凤妈一边扇着蒲扇帮嬴守驱蚊,一边哼着小调哄她入睡觉,但祭殿未归,嬴守如何也不肯安心去睡,闭上眼睛不足一刻,便又霍地睁开问道:“凤姨,两个哥哥回来了吗?”凤妈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等你睡醒了,他就回来了”
上房里,嬴赫昆一个劲儿地裹着烟斗,贩卖鸦片绝非小事,一旦出了问题,被奉天那边儿知晓,铁奎再从中作梗,官位必然不保,他必须要做两全准备,事情万无一失自是最好,若情况有变,他要算计着该如何将责任嫁祸给祭殿,自己置身事外。
胭脂枯坐在他身边,大帅不作声,她也不敢造次,只谨慎地偶尔帮忙装烟,她反而羡慕起紫鸢了,最近被嬴赫昆冷落,紫鸢倒轻松自在了许多,白天忙着和官太太们打牌,晚间还能有闲情逸致到戏馆子听戏,哪像自己,整天提心吊胆,稍有不慎,便是一顿打骂,难怪当初柯啸会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原来这是个比下人强不多少的苦差事,可这满腹牢骚也只能说给自己听。
“我要去找两个哥哥”左等右等,不见祭殿回来,嬴守开始不耐烦了,下了地,穿上鞋便往外走,凤妈拦也拦不住,急忙叫璎珞带上伞和煤油灯,自己则抱着一件外衣匆匆忙忙去追嬴守,起初淅沥沥的小雨渐渐转成了如帘大雨,嬴守站在石板小路上四下瞭望着,嘴里还不停地抱怨:“两个哥哥骗人,说好要早些回来陪我玩的”
“小姐,听话,把衣服披上”担心淋湿了嬴守的外衣,凤妈自己撑着伞,但伞的大半边都在遮护衣裳,嬴守任性地不肯,尽管有璎珞青竹伞的庇佑,但她周身衣衫单薄,被凉风吹透,冻得瑟瑟发抖,“小姐,你若是着了凉,染了风寒,等祭副官回来也没办法再和你玩的”嬴守被璎珞这句话劝动,不情愿穿上凤妈递来的衣裳。
终于,牵挂的人一身湿漉漉地出现,远远地,嬴守看见了,夺过璎珞手中的青竹伞,便向他飞奔过去,踩着坑洼泥泞的水坑,嬴守险些滑倒,“小姐,小心”璎珞在身后紧张地喊道,嬴守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挂璎珞脆弱的心,多年来竟养成了习惯,嬴守的安危已和她的生命紧紧连在了一起。
祭殿也同样看到了嬴守,在冷风袭袭的雨夜,居然有一个人在焦急地等待着迟归的自己,他的心里在这一刹那竟是暖暖的感动,祭殿快走几步迎上了她,见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嬴守开心恣意地笑了,纵然她心智不全,但从小随父亲经历征战,看惯了杀戮,他也明白乱世的危险,“两个哥哥,我害怕你会像娘一样住到大土房子里,我和你说话,你也不理我,也不出来见我”
雨水淋湿了她前额的碎发,细小的雨珠顺着发梢一点一点滴下来,因着自己全身湿透,祭殿不敢拥抱她,只心疼地伸手擦了擦她发上的雨水,担心她会因此受凉,“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他不会说一些绵绵情话,也不会用甜言蜜语去哄心爱的人开心,但他绝对是在用生命作为保证。
“两个哥哥,我给你撑伞”祭殿不想拂了她的好意,钻进了伞中,夜雨有些凉,一丝丝地打在身上,他将伞的大半边遮在她的头顶,自己却大半边身子露在雨中,他尽量放缓步子,照顾她的步伐。
见到这一幕,璎珞讷讷地扭身望向凤妈,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凤妈,你说,小姐是不是喜欢祭副官?”凤妈白了她一眼,“小蹄子,不想活命了?这话要是传到大帅耳朵里,不扒了你皮才怪呢,再说,小姐就是小孩子的性子,和祭副官玩得来,哪有什么情爱?”凤妈转身进屋,璎珞不满地小声骂了句:“老帮子,好人都让你做了”
其实凤妈心里也犯嘀咕,虽说嬴守智力不健全,但身体却是有着极其诱人的成熟,况且祭殿又是个正常的男人,天长日久,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凤妈不再往下多想,料是嬴赫昆心里也是有谱的。
第一批货的成功交易,嬴赫昆虽喜不自胜,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连忙又坐镇指挥麾下几名得力属下将这批鸦片分别销往各个私密烟馆,一切竟是十分顺利,并且在短短数日,便赚得盆满钵溢,嬴赫昆心里是乐开了花,叼着烟斗,不停地自语:“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看来我的复兴计划指日可待了”
胭脂扭动着翘臀,笑意盈盈地端茶进来,“大帅,你这是乐呵什么呢?”
“我在高兴做成了一笔赚钱的买卖”人逢喜事精神爽,嬴赫昆粗黑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对待胭脂也不再凶巴巴,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坐我这里”
胭脂识趣地坐到他腿上,“大帅,您要是高兴,我这心里也跟着舒坦”边说,边用小叉子扎了一块雪藕片喂到嬴赫昆嘴里,“你会唱曲吗?”嬴赫昆脸上笑容未退,短胡子尖着向上竖起,一对眼睛像电光一样发亮,“会是会的,但不多”胭脂幼时和瞽目舅舅在茶馆卖过艺,略学了几支曲子。
“那就来个小调儿听听”胭脂从容地唱起来,嬴赫昆津津有味地和着,忽地似想起了什么,打断她问道:“唉,我问你,你说祭殿和柯啸哪个比较优秀?”
胭脂一怔,“大帅缘何问起这话?”嬴赫昆呵呵一笑,摸了摸光头,“我是想守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所以想招个赘婿”胭脂注意到他提到的只有嬴守,却绝口不提嬴婳,同为亲生女儿,为何会厚此薄彼?虽有疑惑,但胭脂却不敢问,“这个我也说不好,若说得错了,您可别生气”
嬴赫昆点头,算是保证,“柯啸是您的义子,自小在您身边长大,脾气、性情您都了解,算是知根知底,况且他待守儿似亲妹妹一般,将来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上位之初,是她承诺给柯啸的,助他坐上乘龙快婿之位,“祭殿嘛,平日寡言少语,待人不冷不热的,又且身世来历不明,怎能配得上咱家的小姐”
嬴赫昆似乎认同地点点头,但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外人猜不透的。
2·“哟,这不是虾哥吗?突然变得意气风发,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南风梳着油头发型,一身利落的西装,神采奕奕地出现在警厅,从今天起,他不但不再是连小偷都瞧不起的巡警,并且已升任为警务署的次长,福笙不知内情,刚见面便讥讽地调侃。
南风清了清嗓子,端出次长的架势,“注意你的措词,我现在可是次长”福笙瞠目结舌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你当次长了?太荒谬了!我还以为会是玆队长呢”南风轻蔑地冷笑之际,马大头和玆(xuan)纵走了进来,玆纵嗔了福笙一句,“福笙,别乱说话”
“玆哥,我们三兄弟又聚在一起了”南风热络地同马大头和玆纵击掌,玆纵心态平和地给予祝贺,“南风,好样的”对于南风的迅速高升并非没有怀疑,然若一昧地追问,反倒有嫉妒之嫌,玆纵也就忍住绝口不问。
相对玆纵的沉得住气,马大头心里极是不平衡,“兄弟,你到底给咱们总长灌了什么**汤,你的仕途之路也走得忒快了吧?”南风神秘一笑,“这是一种政治手段,慢慢学吧”马大头、玆纵面面相觑,一脸迷茫,福笙则在马大头走后,“呸”了一声,“什么政治手段?指不定什么下三滥手段!”
马大头趁其他人不备,悄悄地去了总务科室,鄂善正埋首书案,翻看着卷宗,见马大头进来,他抬起头,态度和善地问道:“大头,有事吗?”马大头搔搔后脑勺,迟疑地道:“总长,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鄂善伸手示意他坐下,马大头也不客气,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问吧”马大头吞吞吐吐憋了半天,总算开口,“我是想问···您为啥提拔南风当次长?”鄂善没有立即给予他答案,而是反问:“你认为他不适合坐上这个位子?”
“也···也不是···”马大头皱着眉,想着措词,“只是我个人认为,他阅历太浅,论资历不及老康,论推理办案能力不及不如玆纵···”鄂善表情怪异地道:“你和南风是朋友,如今他平步青云,你跑来和我说这番话,我可以认为这是你在嫉妒吗?”
马大头张皇失措地站起来,连连摆手,“总长,您别误会,我是就事论事···”鄂善倒吸了口气,语调略微冰冷,“你先出去吧,宦海沉浮不是你能决定的”当然也不是我能决定的,鄂善在心底自语了一句。
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贱兮兮地跑到总长那儿本是想申明一种公正,不但碰了一鼻灰,总长还得认为他马大头是个嫉妒心强烈的小人,若是再传到南风耳朵里,南风一定会恨死自己的,沮丧地走出科室,谁料,竟被南风碰见,“大头,来向总长汇报工作了?”南风装作若无其事,虚假地笑道。
马大头尴尬地“嗯”了一声,灰溜溜地走了,南风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的背影,“瞧着我升迁眼红了,想到总长面前扳倒我?真是自不量力!”
升了官,发了财,南风首先购置了一间宽敞气派的大房子,将娘亲接来安享晚年,儿子能耐了,出息了,南风娘自是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念叨着神明保佑,祖宗显灵,更是整日烧香拜佛,戒荤吃斋足有月余。
南风心里清楚,若是没有珊瑚的指点,他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风光,贫贱交颈之恩,他没齿难忘,晚间时分,珊瑚依旧带着一副红珊瑚面具如约现身,一见面,她便向南风施礼福拜,“恭喜呀,我的次长大人”
“你竟敢取笑我?”南风板起面孔,佯装生气,珊瑚咯咯地笑了,“不逗你便是”南风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喃喃细语,“总是我当上了大总统,也绝不会忘了你这位糟糠之妻”珊瑚沉默无语,心里却泛着寒意的冷笑,“南风,你真是愚蠢的傻瓜,你的命还掌握在我的手里呢”
南风突然抱怨道:“珊瑚,我们每天只能在夜晚相见,好像偷情似的,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珊瑚娇嗲地哄着他,“急什么?等你当上了总长,我自然会名正言顺地做你的如夫人”
“真的?”南风兴奋地抱起她在原地旋转,“为了这一天早日到来,我一会努力的”
“珊瑚,我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其他什么兄弟情全是狗屁”想起今天的事南风满腹牢骚,“是谁惹到你了?”珊瑚柔声地关心道,“看着我升迁,马大头眼红,居然向总长唆使要免我的职”虽然没有亲耳听到,南风猜想必然如此,“平时兄弟长,兄弟短的和我套近乎,关键你时刻却在被背地里使坏,还不如玆哥,人家可是诚心诚意恭喜我”
珊瑚冷声一笑,“说你傻,你还真是不聪明”南风怔愣地望着她,“什么意思?”
“你都不认为马大头和玆纵在唱双簧?”南风经她提醒,恍然大悟,“你是说玆纵才是幕后推手?”现在无论珊瑚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
珊瑚并不正面回答他,而是反问道:“若哪一天,他妨碍了你的仕途,你会不会杀了他?”南风一时语塞,心中虽对马大头和玆纵在背后使坏有气,但毕竟一起共事多年,真正动杀机,他还是心有不忍的。
珊瑚修长的食指戳着他的眉心,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你会的,任何妨碍了你的人,你都会杀掉的”这是一个名利熏心的人最大的弱点。
3·夜深人静,公馆上下也皆已熄灯,紫鸢从自己房间出来,准备去如厕,却骤然瞥见一个黑影悄悄潜进嬴婳的房间,仔细定睛一瞧,竟然是祭殿,紫鸢心下一惊,“这么晚了,他进婳儿房间做什么?”想要启口喊人,忽又止住,“难道他们俩个私下有情,担心大帅责备,故而私下约会?”
思及此,紫鸢倒是莞尔地笑了,“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赢家,我带着金银细软远走高飞,唯恐牵累婳儿,若是她能找到知心知意的人托付终生,我也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了,祭殿虽身世来历有待商榷,但婳儿似乎对他有意,看来我要找个恰当的时候和大帅谈谈婳儿的婚事了”
“睡了吗?”祭殿站在嬴婳床前漠然地问道,“还没”嬴婳坐起身,披了件外衣,“有事吗?”
祭殿踱步至窗前,背对着她,徐徐开口,“你知道绰叔的生意是什么吗?”嬴婳拢好了乱发,走到他身旁,不言语,只静静聆听。
“鸦片”从来祭殿都不知道何为良心,何为同情,但当他在城中私密烟馆看到一个曾经是身强体壮的男儿如今骨瘦如柴地躺在榻上像鬼一样在烟雾缭绕中自得其乐,祭殿的心竟在这一刹那似被揪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放弃和脱离这种生活?我和你一起远走高飞,天大地大,我们有很多容身之处"破天荒,第一次嬴婳有了背叛绰叔的意识,她握紧祭殿的手,传递一份属于光明的温暖,“因为我和你都是中国人,我们的良心不该被泯灭”
祭殿却将手挣脱,“你自幼无父无母,不会明白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被烈火焚身是何等的惨烈,离开绰叔就意味着我放弃了杀父弑母之仇,我做不到”嬴婳叹息着轻喟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祭家灭门惨案是个骗局,那场大火真的只是意外”
“可在我查不到真相之前
,我只能能相信谎言”嬴婳不再劝阻,总之他的任何决定,她都会支持,他在那里,她亦如影随行。
又是一阵沉默后,祭殿突然问道:“你见过黑寡妇吗?”嬴婳摇摇头,“怎么突然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