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是懦夫 - 不悔相忆两茫茫 - 孤小茧
这时包间里闯进了一个服务员大妈。垮着脸端了一盘咸香四溢的海鲜过來。两眼沒精打采。看上去像是在赌桌上熬了通宵的人。侦探执起筷子夹了一缕海蜇。“那栋公寓楼的住户不少。怎么可能沒有女人。”
袁劲清咳一声。从包里取出了一张聂太太的照片扔到桌面上。这是他在聂家谈生意时让人偷拍下的。照片上的聂太太牵着女儿。在廊檐下等着丈夫的车。侧影娴秀美丽。袁劲说。“你给我看清楚了。这个女人。你在魏荣光的公寓楼下见过沒有。”
桌旁的服务生大妈也看见了照片。眼珠忽地瞪大。就像赌桌上的色盅一开。就发现自己成为了最大赢家。袁劲和侦探并沒有留意到服务生大妈几乎猝死的兴奋。侦探拎着照片像便秘一般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沒见过。”
“沒见过就继续蹲着。蹲到看见为止。”袁劲重重靠向椅背。除此之外他也沒什么别的法子。“听着。只要把魏荣光和这女人的事摸出來。什么都好办了。”
“是。是。我接着观察。”侦探擦了擦嘴角油黄的海蜇汁。
服务生大妈一直呆站在旁边。直到袁劲嫌她碍事。将她喝出了包间。
次日是徽野宴请夙达的大日子。这场宴席是梁忠文提出來的。袁劲给各处都递了帖子。从邱灿华到两位聂少爷。再到夙达所有的管理人员。以及徽野的整个董事会。众人齐聚一堂。
梁忠文近來健康滑坡。退休的意向逐渐占了上风。他想在退休之前。请夙达吃顿正式的友谊餐。酬谢聂家在生意上的扶携。庆祝两家公司合作以來崭新的精神面貌和进展成果。
宴席的当天下午。吴若初颓坐在事务所发呆。手里握着自己发烫的手机。她刚才接了一个很长的电话。得知了那串药品的代码所指何物。
手机又是陡地震动起來。吴若初一激灵。赶紧接起。电话那头是聂鼎征询的声音。
“若初。你在上班么。今天晚上徽野请夙达吃饭。你想去吗。如果你想。我就陪你去。听说魏荣光也会到场。”聂鼎一向对这种晚宴能避则避。但他愿意成全他的妻子。
“我……我想去。很想去。我有事要见他一次。聂鼎。可以吗。”
“当然沒问題。我这就去应下來。你还有多久下班。”
“若初姐。有委托人來了。”秘书小曹就在这时进來。
跟在她身后的是极喑哑沉郁的一阵脚步声。顿挫有致。闷如枪弹。
随之出现的委托人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高个男子。穿一件深绿色西装。好端端的西服却被他穿得像一件硬汉似的军装。他站姿笔陡。似乎是当过兵的。一身戎武之气。走到吴若初的办公桌前。微微俯身道。“你好。我是预约过的。我姓徐。”
吴若初点了下头。跟聂鼎交代了几句就挂下电话。勉力定了定神。翻看了一下登记预约的本子。“徐恩砚先生是吧。请坐。”
徐恩砚抬手接过小曹递來的一杯热茶。向前两步拉开委托人的椅子坐下。他的步伐如踩着军靴。孔武有力。却并非刻意。应该是某种正规而严格的训练所留下的气质。
坐在椅上的他沒什么表情。面容有一种天生的冷淡。双手取暖似地围在热茶的杯沿。这姿态跟他军人般的外表不太相符。仿佛一只受了寒的野兽无处栖身。
“徐先生。是这样。我们事务所再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宴会。恐怕不能加班。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尽快开始。请你谅解。”吴若初强制命令自己投入到工作里。
“聂太太。你们事务所被传得神乎其神。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这个运气见识一下……”徐恩砚喝了一口茶水。似乎是被热茶所暖。他的眼睛燃起了渺渺的火。“你们真的可以找到她。让我见到她吗。”
“一般情况下。我们事务所的效率还是很不错的。”小曹在旁边推销道。
“可我……我做了太多错事。”徐恩砚捏紧杯耳。“我是个懦夫……我只求上天罚我回到她身边。后半辈子都被她折磨……”
吴若初听了这话。转过目光來。将徐恩砚淡淡地打量了一遍。
他像是军伍出身。很有点骁勇的味道。却说自己是个懦夫。这反差令吴若初喟叹。
其实吴若初不得不承认。若自己再年轻个十岁。应该会为这种类型的男人倾倒不已。徐恩砚身上带着一股霸道而淡漠的力量。相貌也是吴若初年少时偏爱的那种高眉深目。最值得一提的是。他有一双极薄的唇。窄窄的两片。如刀刃一般。可想而知是一吻便伤。
吴若初记起一句不知从哪里听來的理论。薄唇的男人通常薄情。他口中的那个人。想必也曾在他这里受过很大的轻忽和痛楚。今日他重新回來找她。但愿还來得及。
“不过。如果对方不愿见你。我们就有心无力了。”吴若初将手放在键盘上。“可以开始了吗。请告诉我她的名字。”
“聂太太是本地人吗。不知道你听沒听说过。十二年前的一件旧闻……有个军官的女儿潜入她父亲设在山中的军事基地。删除了里面的一份资料。从而毁掉了她父亲。也毁了她自己……”徐恩砚眼里竟有了细小的水光。“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女人。也是我要找的人。她叫廖子君。”
吴若初脑中响过一声惊雷。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七夕之夜。
魏荣光开着摩托车带她驶上城北的小山。送给她整个城市的壮丽灯河。还有她胸前这块看尽沉浮的玉坠。周围是灵魂碎片一般的萤火虫轻荡缓漾。空气里是驱蚊花露水的清沁香味。
她和魏荣光谈起山中发生过的那出惨剧。心有戚戚然。那军官的女儿据说是为了一个男人才只身涉险闯入军事基地。年轻的吴若初对深爱着的魏荣光说。“如果你让我这么做。我也会的。”
而魏荣光扳过她的脸。“我不可能让你为我做这种事。”
当时他说得那么真心真意。她是相信过的……
可是就在几天前。当她听岳皑说起。魏荣光是如何在卢凯面前将她搬出來作武器。她才尝到今昔的讽刺。原來他也会这样利用她。利用得面不改色。毫无挂虑。
她看向徐恩砚的眼神渐渐蒙上了薄霜。“我当然听说过这件事。那时我还很小。满脑子爱情幻想。你说的女人好像是为了她的男人才不要命地闯进基地里。曾经我很理解她。觉得能为心爱的人牺牲自我是件很壮烈的事。但现在。我只觉得那个男人卑鄙……哦。不好意思。徐先生。那个男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聂太太骂得好……”徐恩砚扯了扯嘴角。“我一点也不冤。”
吴若初转了转椅子。“有传闻说。她从军事基地出來后。就跟你一起逃走了。难道不是吗。”
“我沒能带她走。如果我能。哪里还会放开她。更不会坐在这里。”
徐恩砚又喝了一口热水。吴若初觉得这样的男人应该如冰一般让女人感觉不到丝毫暖热。殊不知他自身或许也在忍受着那种冻意。
“那就请说吧。”吴若初打开录音笔。搁在他面前。
“子君她……是廖司令的女儿。廖司令。对。就是当年在军中跟我父亲徐司令分权而立的人。子君今年有三十六岁了。和我一样大。我们算是青梅竹马。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七年前。就在那座山上。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邂逅廖子君是个盛夏。徐恩砚十一岁。快上初中了。
徐恩砚的父亲是军中的一名杰出将领。位高权重。今年刚在城北的山中置办了一栋避暑别墅。母亲带着徐恩砚和他弟弟妹妹过來度假。父亲公事缠身。无法拨冗住下。只把家人送到目的地。自己歇了半日便急行下山。
徐恩砚对山野的风光提不起多大兴致。他是个热爱都市生活的少爷。沒人教过他该怎么欣赏大自然。野外蚊虫又多。泥草遍布。徐恩砚在卫生方面是很讲究的。甚至有些娇气。因此只是呆在别墅里跟弟弟妹妹一起玩。或者在院子里找个地方边晒太阳边看书。不怎么去山里游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