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别扭温柔 - 不悔相忆两茫茫 - 孤小茧
家里的管家叔叔也一同赴宴去了。钟点工们早已下班。佣人周妈前几天去郊县的老家奔丧。至今未归。偌大的廖家。竟沒有一人顾得上被锁在门外的子君。
廖家的宅子外有一棵高直的樟树。若子君沒有扭伤脚。就可以像只猫儿一样爬上树。借着树枝翻墙进去。不过。即使她翻过去了。好比翻越一千座山。蹚过一千条河。又有什么用处。她照样被摒弃在廖家之外。
廖夫人沒有给过子君一次好脸色。这倒无可厚非。廖司令终日忙于军务。也沒有多余的闲心去关顾一个私生女。哥哥廖寅汉虽有兄长的大气。但子君明白。如果能够选择。他更希望她是不存在的。
她多么渴望能去爱父亲。爱哥哥。甚至爱她的继母。但事实证明。他们都不爱她。一点也不。
她倚着廖家的大门坐下來。想着妈妈告诉过她的话。你的兰花总会开的。只要兰花在你心里。外界的事物如何。其实沒有关系。
这样想了一会儿。她平复了些。从书包里取出作业。咬着笔杆写起來。就当是打发时间。她不再琢磨父亲他们何时回來。他们在与不在。对她來说又有什么差别。
徐恩砚的身影出现在大路那头时。她立刻就发觉了。他踢着路上的石子踽踽经过廖家大门前。半眼都沒看她。她也是有自尊心的。更沒有看他。攥起本子写得更加专心致志。
他又走出一小段路。终于忍无可忍地折返而來。跑到半小时前还说讨厌的那个人面前。“你有病吗。坐在门口不进去。你是看门狗。”
徐恩砚从学校出來之后。整个人都心烦意乱。不断想着廖子君崴了一只脚金鸡独立抹眼泪的模样。愈感心头发虚。徐义龙拍了拍他。像个扒手一样探身从他裤袋里翻出零花钱。说要去附近的音像店看看有沒有新出的游戏。
徐恩砚表示自己先回家。早点陪陪恩锦。甩掉了徐义龙。他走着走着。竟然屏息静气地靠近了廖家所在的地段。
徐恩砚朦朦胧胧地想。我看看就走。说不定可以看到她房间的紫绒窗帘是拉上的还是敞开的。如果是敞开的。就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还在哭……结果却发现她像个白痴一样坐在大门前写作业。脚仍是肿的。脸颊还蹭上了门边的白石灰。
廖子君听见他发问。沒有抬头。只简述了一下自己进不去门的事实。手上运笔如飞。不打算跟他多谈。直到徐恩砚伸手抽出她的笔。“你写的是什么鬼东西。这些英文单词。你沒有一个是拼对了的。你是猪脑子吗。”
廖子君撩起火红的眼帘。瞪了他一眼。他感到心头像被烫了一下。随即。笔又被她抢了回去。“我承认我是很笨。这下你满意了吧。”
“你还不服气了是不是。那我问你。如果你脑子好使的话。干嘛不打个电话给你爸爸。让他派人來送钥匙。再不济。你也可以自己打个车去拿啊。”
“我爸爸不许我吵他。”廖子君只说了一半实情。其实她只是太怯了。连这种事都不敢麻烦父亲。更何况她也沒那么盼望他们回來。门里门外都是一样的。她坐在这里吹吹风。写写字。就像回到了山上。也挺好的。
“所以你就这样傻坐着。饭吃了吗。脚也不治了。果然是山里的孩子。命一点都不金贵。”徐恩砚继续挖苦。心中却已有不忍。他四处望望。想买点吃的给她垫肚子。但他身上的每一分钱都被徐义龙挖去买游戏了。早知道就不纵着那家伙了……
廖子君从包里拿出一袋干巴巴的橡皮糖。“我有吃的。脚伤也不要紧。大不了以后不跳舞了。”
她满不在乎的语气像软针戳在他手心里。他一握拳。大脑一短路。就说出了令自己震惊的话。 “要不你去我家吧。怎么样……”
十二岁的徐恩砚默默为自己找尽理由。徐廖两家虽是政-治对手。但平日里也少不了偶尔登门拜访。做做表面功夫。今天他让廖子君去徐家呆一小会儿。应该算不上犯规吧。
廖家那场晚宴不折腾到晚上**点钟是不会散席的。他总不能把廖子君孤身扔下。这也有违军人的准则。
“去你家。”廖子君显然也震惊了。眼里闪过期许。“徐恩砚。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讨厌我。让我别再跟着你吗。”
“对。我是讨厌你。”少年有些拉不下脸。“但你一个女的。又受了伤。我要是再不管你。那我成什么了。我只是看你沒人要。所以我就发发慈悲……”
“哦。”廖子君又低下头写起來。“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去的。”
徐恩砚从未试过被拒绝的滋味。就好像心口蒙着的一层薄纱被人捅了个大洞。空空地挂在那里。他有些被激怒了。“你去不去。”
得到廖子君再次否定的答案后。他径直过去扯起她的书包。梗着脖子。破天荒地冲她服了软。“刚才在学校里是我不好。我跟你说对不起行了吧。你要是再不跟我去。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徐义龙刚把新买的游戏光盘放进影碟机里。就听到大门处某个带着乡土气息的女声在说话。他本來还在纳闷哥哥徐恩砚怎么比自己回來得还晚。现在才醍醐灌顶。
他简直不能相信一向靠谱的哥哥会做出这种不合情理的事來。
徐司令和夫人都沒有回家。女佣服侍着少爷小姐们吃晚饭。又制了冰袋给廖子君敷脚。
冰袋凉得要命。子君却觉得全身暖暖的。像要化出一汪水。这时徐义龙跳将而來。有意撞了一下她的伤腿。她疼得咬了咬牙。沒吭一声。却不能消减徐义龙对她的敌意。
三人一起写作业的时候。她的钢笔不慎滚到了徐义龙的凳子底下。她行动不便。请求徐义龙帮忙捡一下。而他立刻变身给鸡拜年的黄鼠狼。笑得善心大发。弯身拾起钢笔。殷勤地放到墨水瓶里蘸了蘸。递给她的同时。运足手劲甩了好几下。斑斑墨渍就溅在她端庄的裙子上。
徐恩砚不由皱眉。用眼神打了徐义龙一拳。旁边的恩锦则很快扯了床头的纸巾递过去给廖子君擦吸。又吩咐冯九取來她自己的衣服给廖小姐换上。徐义龙愕然。“你用哪只眼睛看见的。”
恩锦扬起笑脸。“我全身上下都是眼睛。”
廖子君换上了恩锦的棉布长裙。恰好合身。也许是由于衣服上熟稔的气味。导盲犬小西对廖子君突发好感。往她身上拱來拱去。大幅度地摇尾巴。
子君被闹得咯咯笑。蹲身抱住小西。小西的棕黄色茸毛舒服地刷过她的脖颈。它伸出舌头來欢腾地舔着她的侧脸。她半是躲半是迎上去。笑个沒完。徐恩砚在一旁不出声地看着。整颗心忽然变得很软。
所以。当她终于回到桌前写作业时。徐恩砚便一探手夺过了她的本子。用一种“你蠢死了”的口气给她辅导完了所有的难点。尽量显示自己只是看不得她蠢。而不是想帮她。子君感到十分挫败。但嘴角却是弯起的。
不久后。徐司令回來了。廖家來接女儿的车也披星戴月而至。廖子君正在忘乎所以地读着徐恩砚那本《阿尔戈英雄》。手不释卷。徐恩砚便浮躁地摆摆手。让她借了去。她把书装进书包。低眉敛目坐上车子离开了。
廖子君走后。徐恩砚有些心慌地等待着父亲的责问。但父亲并沒有立刻发难。反而像每天回家时惯常会做的那样。进了恩锦的房间。陪她逗了逗小西。玩了一会儿妆奁。等恩锦睡下了。才走到长子徐恩砚的面前。
徐义龙从旁煽风点火。“哥。你今天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啊。”
而父亲背着手。一身戎装。军章发亮。“恩砚。你和廖家小姐关系很好吗。”
“不。”徐恩砚词不达意地解释了一通。说自己只是助人为乐。别的再沒有了。
父亲锁了锁眉。看了他半晌。最后还是默然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