焠火——诗人尹宏灯及其诗歌印象 - 温暖的瞬间 - 苏晋石
与诗歌遭遇的人,总会不可或免地剜着自身伤痕,嚼着痛苦牵绊与追问的距离,躅行于先期而至的“远方”,在思言中及至之外,期许着生命式的慰藉。诗人尹宏灯通过诗集《奔跑》,承负起对此种慰藉的追寻,它就像一道焠火煅烧后的皱纹,凝结着对于缘生领会的关照,与对未达期许先声的触及。而在对此一慰藉的追寻中,宏灯以他燃烧的知觉,焠炼着生命的硬度,沉入思悟的湖底,注释着凝重的淤积。
空巢
读宏灯诗《乡愁》、《故乡》,以及那些写给父母、妻子和孩子的诗,我们似隐约感到,诗人如黑贝尔般,对人们诗意栖居的“故乡”,满怀“乡愁”,在对故乡深情召唤的聆听中,汲吮着“情”的味觉——
一根弦被拉断
村庄就不远了
我要打马回去
我要带上刀和女人
除了村庄,她们
是我的唯一和全部(《乡愁》)
故乡锈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在一深夜
被人发现。连夜撬开
沉睡多年的玻璃
双眼仍被童年那场雾
朦胧着。记忆像头犬
嗅着乡村的烟
便缓缓往回爬
它爬过的土壤——
长出成片的绿庄稼(《故乡》)
毕竟,诗人同样流浪在异乡,开拓着生存;同样流落在世界上,垦掘着未知的领地。但能够就此将诗人浸入海德格尔意义上的“乡愁诗人”么?当读到他的《浮?沉》,诗人的思言,竟似别有蕴境,他折起的,许是那条通向“或许可能”的悠长小路,那段对“或者如是”般守望的距离——
已到秋天,叶子在枝头
短暂停留,又得挪动
行囊。Www。。com风,将往
哪个方向吹?
一只久浮空中的鸟,衔着它
开始筑巢(《浮?沉》)
在对预期的期守中,诗人建构着属于自身的“梦想的巢穴”, 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构建?在无定的人生中,预设着“或许可能”的“归宿之乡”,并为之执著、奋争,生命的全部意义,全部可能,俱皆容统在对这个“巢穴”的搭建与构筑中。这是什么样的巢呢?——
空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巢
我要把一双羽毛放进去
我要把一朵夕阳放进去
我要把一巢天空放进去
巢的枝头有了动感
巢的生活开始鲜亮
我知道,空的巢
它是被我的目光击中
才有那么幸福
我也只是对着它
说了一堆空话
才发现有那么幸福!(《空巢》)
一个干净的、纯真的,充满期待、遍布美好的梦想领地,居然不过是一个“空的巢”,它予人的,是无奈、失落还是无语?生命的期许,被无奈、痛苦以及追问的无可抵达拧折着,经历焠火的煅烧,凝成布满沧桑与失落感的皱纹,多悲凉?但是,诗人依旧执著与决绝——
当自己的石头被举起
眉头一直无法
痛快地舒展
我知道,它始终要落下来
自己的石头,我也不可能
把它砸向别人或别处
还是垂直砸在自己脚上
我已准备好,足够的疼
好痛痛快快上路(《舒》)
正是对这种“空的”“可能的”拓开与舒展,甚至仅能收获失落的美好希冀,反倒成为“幸福”的根源,并且诗人对这种“幸福”的期待与收割,义无返顾——
请给我一把刀,一次拥抱
还要一场暴风雪穿过体内
孩子,一个人走在路上
除了勇气,鼓励,更需要
经历一场从内到外的疼痛
就像一把烧红的刀
必须来一次激烈刺骨的淬火
在风雨中,才不会生锈(《风中祈祷词》)
诗人的决然,不在于“发现”与“印证”,而在于“撕裂”,——在于梦断历存撕裂的刹那,对“既成实现”的拥有;在于对我们所居的世界,一次涉身处地的撕裂、解构与质询;在于对“本来世界”深邃的触摸与领悟。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在此其间,诗人的知觉猝然燃烧,生命的硬度在“或者如是”面前被焠炼着,以期抵达“幸福”的实现与囿有,这就使得诗人脱离了个体感验的狭窄空间,融入人类全体,共同感味人与世界现象式的疏离。
距离
在此一欲达未达其间,诗人竭力与外物保持距离,——在与外物之间断离出的沟壑般的隐性距离上,寻求差异,用无形的慧眼关照万物,并以此作为突破的手段。这段距离,潜伏着陌生的隐喻;这段距离,也成为在未来预期与当下到场之间“评判”的基底,诗人的痛苦、惆怅、愤慨、批判、呐喊皆由此起源。——
这条路,我压着
我记不清有多少次
来回游走在工业区的大道上
抛出声音,香烟的死亡
半醒着的姿势,印迹
我想歌唱。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我一直寻不着
和谐的节拍
在时间的裂缝里
我像一个陌生的来客
有多少次,我接近
我试着敲碎着梦的样子
遥远,模湖的清晰
我聆听真实的心跳
一次次,呼吸
在夜空
在灯火丛中
无声,无声
我游走,时间像
无形的杀手(《游走》)
在宏灯的诗中,流淌着牧歌式的悠扬,海子般的忧郁,也喷溅着惨烈的鲜血,一如鲁迅先生无声的呐喊,在抗衡与诅咒中滋生,诗人用深沉的疼痛,叩击着追问的距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多次在宏灯诗中出现,如果不是诗人对阿Q式人物情有独衷,那么就是诗人力图拓展着批判的边缘。诗人对生存境域中那些令人愤慨的现象,深恶痛绝;而对那些闪光事物的关注,则葆有纯真的疼爱。这种双重评判,可能源自“二元”思辨,也可能是由对完满期许的先期抵达,与既成实现之间形成的,无可填补的沟壑决定的。但谁又能保证“明天比今天更好”?谁又能确定下一刻涌现的“无常”?须知所谓的“明天”,无非是由“今天”以及对期许实现的无定“涌现”旋荡构成的。——然而“呈现”,恰恰是在这种对“实现”的期许与“涌现”结构中反构实现……
诗人距守在这个距离上,披着语言的外衣,试图剥开“呈现”那肃重的淤积。Www。。com
也许,本没有那个猜想的距离,人们不过是在期许罢了。诗人的弹性在于,他辟开了触及的悖谬,在沉沦着的遮蔽中,更加接近本来的世界,一个陌生的,无法用思言照会的、被结构所结构的本初世界。在思言之外,透着诗人自由、灵动地领会——
我看不见痕
我对上帝说
一些灰白的事物
被打捞出来,变成
化石
我伸出手去
想托起它们
发现世界,很空(《痕》)
远方的远方
我们读宏灯的诗,会有种闲话把酒般的亲切,许是缘于诗人尝试着,将日常语言接入诗歌。Www。。com在日常语言中,尝试发掘隐藏的,或者说散失的诗性,——
会生锈,会变成铁屑
会像一堆坚硬的石头那样,躲在
一个安静的角落哭泣
会从遥远的村庄跑到这繁杂的闹市
会让现代的GDP不断地修理自己的骨头
会像傻子一样继续伸入这拥挤的人群
除了这些,还会什么呢?
它隐隐的疼,好像
正来自另一个人(《铁》)
铁“会”有各种“可能”,可它“隐隐的疼”,为何“好像/正来自另一个人”?“我”,是被他物所结构,还是自身“呈现”的?只能从幻化缘生之初,那散失诗性的“思”的巢穴中寻求启示……
在此一思的巢穴上,诗人又将思感,伸向欲达未达的“远方”,而那远方,或许早已“先期而至”,——
有人向我说起了远方
其实远方不远
当然,远方的远方也不远
其实真的就没有远方
是我们把目光伸得太远了
连自己内心的魂,都够不着了(《远方的远方》)
对“远方”实现的期许,促成了人“活在当下”的茫然。远方的远方,也许若朦若幻,虚渺无际;或许并不遥远,它的启点,也许只是“发现你自己”,“实现你自己”!——
由碳、氢、氧元素构成
由肉体和灵魂构成
由七情和六欲构成
由良知和邪恶构成
由一半和另一半构成
由你、我、他构成
当写下一撇一捺时发现
“人”是由
急剧的波峰和缓缓的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