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 - 温暖的瞬间 - 苏晋石
在“人”与“世界”自我实现的意外历程中,对于“完满”的追求,成为人无可挣脱的心结;而在对此一追逐的实现中,“半”,则涌现成人无法割裂的梦魇。
“半”者,居中而分之“半”,欲达而未抵之“半”,无限分有之“半”,“象”之所“现”之“半”,以它未“完”而“成”之“象”,搅动着人向知反晦的无奈与叹息。野人的一首《补丁》,决然撕裂了这一伤口,在迷茫与垦掘中,缝补着“强名”之惨烈:
天虚掩着/没有背景/斑驳的门框/像晒过的鱼皮/半残的简单/执掌着孤独//锈蚀苍白/弹着鱼骨/倦意/模糊意念/在语言中/恐惧枕着树荫//任性的愁绪/剥落死亡/不堪负重的心/在半醒中/合上颤抖//墓静静的
那么,这首诗将我们引向何方?或者说,带给我们什么启示呢?
“天虚掩着/没有背景”,奇美的动态画面撑开了,为我们所触发、致知的“天”,我们汉语语境思言中、象形赋声的“天”,本就是虚无飘渺,幻境幻生的,但诗人的“天”,却像一道门,从“没有背景”中“涌现”而出,从空无中印照着空无;诡谲的是,这道空无之门,居然又掩映出形态,“斑驳的门框/像晒过的鱼皮”。这是一道什么样的门?这又是一条什么样的鱼?
老子“道生一”的领悟,庄子“北冥有鱼”的传说与女娲补天的典故,在诗中涤荡起来。
《庄子?内篇?逍遥游第一》云,“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Www。。com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此一鱼,背负世界,又与世界形神合一。诗人将此一阔大雄奇之隐喻,巧妙地引入诗中,“斑驳的门框/像晒过的鱼皮”,“锈蚀苍白/弹着鱼骨”,如此魁伟之承载世界之“鱼”,竟如此凄惨,被“晒过”,被“弹着”,乃至被“蚕食”或腐烂成“鱼骨”,意欲何为?
“半残的简单/执掌着孤独”,简单者,纯朴之真,类同“一”也,“道生一”,“执掌着孤独”,执掌着形态上各自孤独的结构。Www。。com试思,宇宙爆裂时,何以惟独残留下几种基本粒子结构?而这几种基本粒子结构,却创生成为我们所居的“宇宙本体”;为“道”所生之“一”,竟而为“万物”(世界),如果缘在着其他可能呢?道何不生道?别样的粒子,是否能够结构出别样的宇宙?反之,“道生一”这种“半”态创建本身,是否也是一种“残缺”?倘若“半”态于其创生之际,弹开了遮蔽的其他维度,我们所在的世界,又该以怎样的现象呈现?而此种设定,又趋向于“完满”么?我们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怪诞的漩涡,如同哲思中,那条著名的“恶龙”的比喻,“恶龙总是从另一维嵌住自己的尾巴,吞噬自身。Www。。com”
“锈蚀苍白/弹着鱼骨”,呈现之后的“天”与“鱼”,在世界之“半”象呈现中,试图使世界可能;但这种呈现,竟也如被“锈蚀”,“锈蚀苍白”,依旧“苍白”而混沌,至大的疑惑触动着向思而建的人。“倦意/模糊意念/在语言中/恐惧枕着树荫”,“意念”隐蕴之“思”,带着“倦意”趋向模糊;在“言”中,亦透着枕着“树荫”的恐惧,未可言者何以言?海德格尔透过“思”与“言”,观照“缘在”的梦想破灭了,在“之字路与独木桥”上,思言无道!――人对世界透过“拈花微笑”般的领悟,居然也无法“实现”,诗人究竟积淤着怎样的愤慨与愁绪?“任性的愁绪/剥落死亡/不堪负重的心/在半醒中/合上颤抖”,诗人以有“言”而无“言”了,“任性的愁绪/剥落死亡”,人张扬着“任性的愁绪”探寻世界,但斩获的似知非知、似明不明的领悟,在“剥落死亡”中结痂,满含“不堪负重的心”,将收获之“颤抖”,封藏在“本来的世界”,在人与世界的同原结构中,以自心同天心。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诗人何以又是“半醒”的?难道诗人试图从“天人合一”中抵达?
天人合一,人即世界,世界本身就像一个意外,突然爆发,又突然结束,而人本身也恰如世界的一个意外,“世界”以创生之同原结构,结构出“人”,人与世界本就具有同原结构,人的“意念”决定了人的“自我标注”,在人本体中,或者亦能抵达“本来的世界”,这个世界,与我们所居、所观、所感的世界别无二致,但剔除了人为的感知与界定,更为原初,更能贴近本原之本生。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墓静静的”,“呈现”如墓,以其“半”之象态,终结而为世界,但真的终结了么?――也许,墓并非终结,而形同“象”之所出,“象”者,“虚-象”结构式生成的“呈现”幻境,犹如通向实现而意外断裂的界限,欲达又未满的残缺状态,以其“半”之“显象”昭应对“完成”的期许。这座“墓”,像一道“补丁”,填补着“天”门的奇诡。Www。。com――大哉野人,借“墓”补“天”,以“半”夺“全”!
而诗题“补丁”,似又把我们引向“女娲补天”的神话传说。